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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當初仰頭倒下就睡過去了, 對自己醒來之後會怎樣毫無擔心, 當然,也更不擔心自己直接睡在沒有遮攔的野外會被野獸或者猛禽當做屍體吃掉。


    現在醒了, 發現自己沒在野外,而是在不知位處於哪兒的“室內”,埃迪盤腿坐起來,隻一想,就猜出了個大概。


    “唔, 恩奇都不舍得讓我流浪街頭,才把我帶迴來啦。”


    他先是喜滋滋地想, 隨後, 神色又嚴肅了起來。擰起的眉毛可以看出對某個路人的嫌棄。


    “現在這種情況, 肯定是那個吵死人的金毛小子從中作梗。切, 幼稚。”


    埃迪覺得事實十之八九就是這樣。


    而且, 他還真的沒猜錯。


    花了大約幾分鍾的時間, 埃迪很努力地想要在腦中把那個幼稚的金毛小子的臉勾勒出來, 等會兒出去才好認人。然而, 很不幸的是,他……


    除了依稀記得那小子的笑聲出奇地吵,有一頭倒立的金毛以外,其他的竟然全無印象了。


    這——這, 大概也能夠說得通。


    因為他全程都看恩奇都去了。


    而杵在恩奇都旁邊, 像個大燈泡似的金光閃閃、按理來說存在感應該更強烈的男人, 他連這人的正臉都沒看清楚。


    埃迪:“……”


    埃迪:“算了!先吃飯!”


    這裏需要一提的是, 他的“睡”,基本上確實跟普通人類每日必需的睡眠相似,但還是有不同之處。


    不同就在於,沉睡對於埃迪來說,更像是一種身體自我修複的必要的形式。


    他的雙臂斷了,肋骨也斷了兩根,其他地方還有多處傷口。這樣的傷勢放在普通人身上,雖說還達不到致命傷的程度,但也需要幾個月甚至更多的時間才能慢慢地完全康複。


    他就用不著這麽久地折騰,更不用治療,隨便找個地方睡一覺。頂多十天半個月,醒來之後,斷掉的骨頭早已自動接上,傷口早已不見蹤影,又是精神奕奕、能夠再跟魔獸輕輕鬆鬆單挑一把的好漢。


    對於這個可以稱作不可思議的能力,把埃迪帶迴烏魯克的吉爾伽美什王自然也察覺到了。在埃迪還在昏睡時,王就神色不明地評價了一句:


    “看來,本王撿迴來了一個比芬巴巴還要恐怖的兇獸啊。”


    當然了,就憑埃迪此時此刻還蹲在王城的大牢裏這一點,吉爾伽美什到底還是沒有在把“兇獸”撿迴來之後,又把反悔“兇獸”重新丟到荒郊野外去,也不知道日後他會不會後悔。


    總而言之——


    療傷歸療傷,在埃迪看來很是方便的這個能力,隻有一個缺陷。


    那就是,從熟睡中醒過來之後,他都會感到很餓。


    無論在哪裏,也不管周圍的環境是好是壞,埃迪從來都不會委屈自己。


    牢門還是緊閉著的,但是,由幾根細木樁子組成的這扇牢門——實在是太弱了,麵對全世界最強的男人,想拆開隻用一根手指頭就足夠了。


    “哐當!”


    埃迪也就毫不客氣地把門給拆了,然後,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這邊搞出的動靜不小,守衛的士兵和獄卒自然都聽見了,可不知為何,他們全都像是沒聽見一般無動於衷。就連埃迪光明正大從他們眼前走過的時候,也都當做沒看到——


    哦不,沒有當做沒看到,而是更加過分地,主動對埃迪說:“浴室在那邊。”


    殷勤地抬起手,直通浴房的路就顯露出來了。


    “?”埃迪一挑眉,居然也不詫異,相當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哦,知道了。”


    接著,他便將光明正大的姿態保持到底,當著無數人的麵,找到了一個已經放好了熱水的水池。


    身上又是血又是泥的衣服全都脫掉丟到一邊兒,埃迪爽爽快快地給自己洗了個澡,再出來時,換洗的衣物也給他準備好了,同時由人送上來的,還有非常豐盛的午餐。


    “哎呀,挺不錯的嘛,謝了!”


    他也像是不知道客氣的,往桌後一坐,就豪爽地吃了起來。沒過多久,滿桌的飯菜全都一掃而空,讓負責送菜的侍女不由得目瞪口呆。


    ——王一定要留下的這個外鄉人,也太……


    ——不過,他也真的很……和王相比……


    ——哎呀哎呀,別說了,得把他的衣服送去洗幹淨才行。


    在門外響起的小聲低語,似是還隱約含羞。而被她們私下議論的當事人在裏麵聽得清清楚楚,卻麵不改色。


    牢房所在的地方是王宮之內,他洗澡和吃飯的地方,自然也在王宮。


    埃迪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國家,當然,也沒有必要知道得那麽清楚。


    他任由侍女收走自己從老家穿著過來的衣服和鬥篷,換上的這個世界的服飾很有特色,許是與本地的氣候有關,從上到下都沒有多少布料。


    而且,額外的缺陷,很快就顯露得分外清晰。


    也無怪方才那些侍女會在暗處悄悄地議論,先前那髒兮兮的模樣暫且不說,當埃迪把自己打理幹淨,換上新衣出現在其他人的視野中之後——


    這個男人的全身上下,都給人帶來極為強烈的侵略感。


    任何初見他的人,對於他的印象都不會是他有多麽英俊。他就像是一把利刃,無論何時,都將鋒芒肆無忌憚地展露而出。


    他又高大,強健的身軀之上肌肉分明,似乎蘊藏著極其可怕的力量。


    也因此,侍女們為他準備的衣服就顯得很不合身了。


    穿著不合身、很勉強地貼在身上的短衣短褲的埃迪倒是滿不在乎,吃完飯,就把整個王宮翻了個遍。他想找恩奇都——和恩奇都同行的那個金毛小子暫且排在第二的順序,找不到恩奇都,找他也行。


    然而,就是這麽不湊巧,兩個人都沒找到。


    此時大概剛過了正午,太陽沒有雲層遮擋,投下的光芒還很灼熱。


    埃迪抱著手,在太陽底下沉吟,沉吟完,隨便逮了一個路人詢問。


    “知道恩奇都在哪裏麽?”


    “恩奇都大人……和王在一起……”


    “王?王又是誰?”


    “這個——”


    被他逮住的路人冷不防對上一雙金色的眼睛,大抵有些膽戰心驚,哆嗦了半天,才把話講清楚。


    埃迪這時候才知道,原來被他一口一個金毛小子叫著的男人,也就是那個“王”。


    “吉爾伽美什”正是王的名諱,他將王座分給恩奇都一半,讓兩人一同掌管國家,恩奇都是他最看中的摯友。


    埃迪恍然:“原來是朋友啊……”


    他明白了。


    路人還在緊張地等著後文,對上這個沒見過的男人,讓他感到了無窮無盡的壓力,以至於沒得到後續一動都不敢動。


    然而,就在這時。


    “謝啦,哥們,你真是個好人啊!”


    路人:“不不不不……咦?”


    埃迪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情非常好,此時抬手高興地拍了拍這個好心人的肩膀,完全沒注意到對方其實是被他嚇傻的。


    他這就去找恩奇都了。


    也沒有花費多少時間——不對,還是浪費了一點時間。總而言之,之後埃迪在王宮背後的一片頗為空曠的場地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這個場地,顯然是故意被修整成了平地。地麵除了零碎的砂石,就是無數長期留下的劃痕或者坑洞。


    埃迪最想看到的是美麗的恩奇都,但這一迴,他卻是沒能像第一次那般,將自己的注意力完完全全地放在恩奇都身上,而忽略掉另一個人。


    因為,恰恰不能忽略。


    宛若鬥獸場的場地之中,金發赤眸的王神色冷漠,剛剛收迴了手。


    那被強行拖來供給王打發時間的異獸連哀鳴聲都未來得及發出,便轟然倒地。


    吉爾伽美什沒有給這個無法讓他提起半分興趣的異獸分去一絲一毫的眼角餘光,他看到了埃迪,赤眸中總算出浮現出了點點可以稱得上明亮的異色,言語十分倨傲。


    “醒了啊,雜種。不會是知道本王已經等得不耐煩了,這才識趣地主動找過來吧。”


    埃迪也抬眼看了過來,目光竟是同樣在閃爍。


    “我得先跟你說一聲道歉。”他開口。


    吉爾伽美什:“哦?”


    “真是對不起,雖說之前不可避免地被美麗的人吸引了心神,但至少,應該跟你打一聲招唿,也問一問你的名字的。”


    埃迪的道歉,是發自內心的真心話。


    在這裏重新看到吉爾伽美什的第一時間,他就意識到,這個男人很強,隱藏在言語與神色中的自信並非是不自量力,吉爾伽美什確實有這份底氣。


    所以,埃迪需要先為自己的不尊重道個歉。


    然後——


    “打一場?”


    “廢話,本王等的就是這個。”


    吉爾伽美什倒是沒想到埃迪這麽爽快,稍稍驚異後,他的興致反而更加盛了。


    “……”


    等等。


    “雜種,你在搞什麽。”在看清楚埃迪此時的尊容後,吉爾伽美什的表情似是扭曲了一瞬。


    埃迪:“你真奇怪,連這都猜不出來?”


    他來這裏的主要目的沒有改變,就是來找恩奇都,興致來了,和吉爾伽美什打一場隻是順便。


    “恩奇都!”


    他對站在鬥獸場邊緣,似乎是要做裁判的美人高唿。


    “這是我為你折的花。”


    因為要跟人比試,花束拿在手裏不方便,埃迪幹脆現場把花折了一圈,編成了長長的花環,掛在了自己的頸間。


    恩奇都其實早就看到埃迪了,但他沒想到,埃迪這時候還沒有忘記他。


    並且,奇怪的男人還對他露出了熟悉的,不容拒絕的笑。陽光灑在他不知怎麽還濕著的銀發間,反射出淡金的光輝,就像他的雙眼一般灼灼生輝。


    他對他說:“你等著。等我獲得了勝利,就來到你身前,把花環戴在你的頭頂。”


    恩奇都:“……沒有必要。”


    埃迪卻道:“有必要。”


    說到這裏,他就重新轉過頭,從一直停駐的高處翻身跳到了場地中央。麵前,正是吉爾伽美什。


    “目中無人的雜種,忽視本王似乎很讓你開心?”


    “沒有的事,你可是一個很值得尊重的對手啊。你也認真起來吧,不要留手。”埃迪說著,嘴角竟也不禁上揚。


    跟對恩奇都露出的笑容不同。


    這個淡淡的輕笑中,似有絲毫不加以掩飾的傲然之意。


    “我很確定哦——吉爾伽美什,你很強。”


    “但是,你贏不了我。”


    請求自己的父神放出天之公牛之前,伊什塔爾就從父神口中聽說了一個極其普通的名字。


    那個名字的主人隻是區區人類,何德何能讓尊貴的神主以告誡的口吻提及?驕縱慣了的伊什塔爾並沒有把那番告誡放在心上,過了一會兒就拋在了腦後。


    不過,在她真正見到那個人類的時候,倒是想起來了一點點。


    “那是不屬於吾等誕生之地的異世來人,雖然隻是人類,但卻擁有可與低位神比擬的實力。”


    “他不被法則束縛,不被常理所限,就連人與神共有的‘死’的概念,在那個人類的身上都不存在。”


    她的父神是這樣說的:“不要去管他,不要注視他,在不影響你的驕傲與榮耀的前提下,可以將他縱容。伊什塔爾,若是有一天你因你的傲慢遭到重創,那麽那個有勇氣對抗你的人類,就隻會是他。”“


    伊什塔爾最開始確實聽了這個告誡。


    在烏魯克的神廟中,她同時看到了吉爾伽美什和那個人類。


    就事實而言,從異世過來的人類還要比吉爾伽美什強上一些,且容貌俊美,各方麵都很合伊什塔爾的胃口。但她忍住了,隻當做沒有看到別人,向一開始的目標吉爾伽美什求愛。


    但,烏魯克之王的冷酷拒絕,卻讓從未受過如此侮辱的女神心生怨恨。


    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因此遭到了慘痛的報複,看到了這個結果,伊什塔爾非常滿意。


    雖然——殺死天之公牛的不敬之輩其實有三人,但神罰降臨時的宣告中,卻隻提及了兩人,對另一個人類隻字不提,仿佛將他遺忘。


    那肯定不是“遺忘”,而是刻意地將某個身份特殊的人從中略去。


    伊什塔爾心中僅存的那點不滿就來源於此了,她沒有忘記那個人類也踐踏了她的驕傲。然而,正想著如何用隱秘的方式報複迴去,當事人就自己送上門來。


    囂張!狂妄!不自量力!


    神殿被天牛腐爛的屍體摧毀尚不重要,新仇加舊恨,女神的憤怒已然攀升到了頂點。


    她本應當將人類挫骨揚灰——然而,在一眼看到屹立在山巔的男人的時候,伊什塔爾突然就改變了主意。


    這個喜好美色,並且毫無原則可言的女神的老毛病又犯了。


    讓神色扭曲的猙獰從臉上消失不見,恢複平靜的伊什塔爾是多麽地溫婉動人。她的一雙美目望向埃迪,眼裏盛滿了被深深吸引的癡迷。


    “我知道你的名字。”


    她用能讓天底下所有男人的骨頭酥麻的甜美嗓音說:“你是埃迪,戰勝了杉樹林間的芬巴巴,打敗了天之公牛,比吉爾伽美什還要強大的勇士。”


    她還一步一步向埃迪走來,就如一個陷入愛情漩渦中的普通的女子,每一個舉動,都在刻意展露自己的魅力。


    “我還知道,你喜歡美人兒。”


    “看,我不就是這世間最美的存在嗎?我是遠比人類,亦或是那具人偶尊貴的女神。你應當為我沉醉,無可救藥地愛上我才對啊。”


    沒錯。


    伊什塔爾在勾引她之前還看不起的人類。


    也就隻有她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了。


    對於明顯處於爆發的邊緣,一身氣勢冰冷得幾近凝結的男人,別人都會心生膽怯,甚至更加難以直視他的雙眼。


    即使,在最憤怒的時刻,他的火焰正當熾熱,也是他的光芒最為奪目的時刻。銀發金眸,銀色是凝結的月光,而金色,卻是從靈魂深處投映的光輝。


    也就隻有伊什塔爾,最先注意到的不是殺氣,而是男人的臉,和他所攜帶的宛如罌粟的吸引力,還有那名為人類的脆弱存在,所展現的驚人的生命之光。


    真強啊……


    也真是美麗。


    這樣的男人,隻是站在那裏,就讓看到他的人,即使飛蛾撲火也想將他征服。


    伊什塔爾徹底地改變了主意。她迫切地想要用自己的魅力征服埃迪,可以暫時拋棄尊嚴被玷汙的怨毒,隻為讓這個比太陽神的光輝還要耀眼的男人對她低下頭顱,盡顯謙卑。


    埃迪看著女神走近,先是流露出了一絲微不可見的詫異。


    將詫異抹去,隨後的他竟也沒有多餘的動作,隻道:“我不是已經讚揚過你了麽,看來,你還不夠滿意?”


    說她腐爛而醜惡,這句讓伊什塔爾暴露的話,放在此時,效果便減去了大半。


    伊什塔爾不在意了。


    “我寬恕你。”她走近,眼裏除了癡迷,閃動的占有欲比前者更加炙烈,“人類最強的勇者啊,隻要你願意滿足我的心願,我便寬恕你。”


    “那你想讓我做什麽呢?”埃迪問。


    他像是隨口一問,可伊什塔爾卻是無比認真地迴答。


    “成為我的丈夫,我的奴仆,你就是能夠得到女神之愛的幸運兒,我會把權勢和財富都賜予你。”


    眼裏的瘋狂又擴大了,口中還在癡語:“我要讓你匍匐在我的腳下,我要徹底地征服你,瓦解你的自尊……讓你這雙漂亮的眼睛,再也閃爍不起紮人的光芒,永遠隻能注視著我。”


    伊什塔爾伸出纖纖玉手,似乎想要撫摸男人俊美的麵龐。


    然而……


    在她的手指快要觸碰到埃迪時,埃迪的眼瞼微垂,竟傾瀉出一抹冷厲的嘲諷寒意。


    “啊。”


    “要是隻能看著你這張難看的臉,我還不如自己把自己弄瞎。”


    伊什塔爾一怔。


    時間似在這一刹那凝滯,再經流轉時,美麗動人的外表便轟然破碎。


    不知何時,不知從何處,一柄冰.槍無聲無息地從伊什塔爾的腹部穿過。


    “唔——”


    女神的溫婉神情也破滅了。


    血尚未來得及湧出,冰.槍所帶來的洶湧衝勁便狠狠地將她紮穿,並且攜帶她的身體,在一瞬之間撞進了不遠處的神殿的廢墟之中。


    肉體撞破廢壁殘垣的悶響接連傳出,伊什塔爾不知撞開了多少層牆壁,才被冰.槍紮在最後一麵石壁之上。


    “怎麽……可能……身為神的我,竟然會被……”


    象征神明身份的異色瞳孔縮緊,伊什塔爾吐出一口血,麵上一片扭曲。


    “可惡……可惡的人類啊!你竟敢!!!”


    “不要搞錯了,我本來就是來報仇的,有什麽不敢?”


    就像伊什塔爾之前向他走來那樣,埃迪也一步一步地向廢墟走近。


    “如果不是想聽聽你有沒有懺悔的意思,我甚至不想跟你廢話。”


    雖說在此之前,他對這個惡心的女人就沒抱有期望就是了。


    將伊什塔爾刺穿的冰槍,並不是以往那樣隨手捏成的武器。


    最普通的冰槍連巨蛇的皮都無法輕易破壞,更不用說神的軀體。他真正的武器,組成這柄弑神之槍的材料,就來自於他自己。


    鮮紅的血液從右手的手腕間源源不斷地滑落,卻沒有徑直沒入地麵。


    用自己的血凝成的長槍,不僅鋒利如他自身的鋒芒,更如同烈焰般鮮活奪目,仿佛要燃燒一切。


    伊什塔爾的視野裏終於出現了男人的身影。


    還是跟她剛才見到的一樣,甚至還要灼熱——可她心中充斥起不甘和屈辱,占有欲被憤怒取代,完完全全變了心態。


    “為什麽如此愚蠢,為什麽如此可恨——人類,就憑你,也想要弑神?區區人類……你還承受不起我的怒火!”


    “不過。已經晚了。從你傷害女神高貴的軀體的那一刻起,你的結局就已經奠定了!”


    伊什塔爾不僅是自然與豐收女神,還司管戰爭,實力不是一般神明可比,更不用說人類。


    可是,當伊什塔爾猛地拔出血色冰槍,將自己同樣是槍的神器握在手中時。


    她看到了正迎麵走來的埃迪,可是,那個愚蠢人類的表現,與她的預想全然不同。


    ——他不可能戰勝她。


    這是神與人之間宛如深淵般的差距。


    但,為什麽!


    麵對比自己強大的存在,他也毫不猶豫地前進。


    就算是在暴風雨中努力掙紮前行的小船所表現出的堅毅,也遠遠不如他,或者說,根本就不能類比。


    因為,這個男人,從根源起便是高傲的!


    他用自己的氣勢壓倒狂風驟雨,不畏懼傷痛,不畏懼死亡,那他怎麽可能會退縮?


    “蠢貨!竟然為與自己無關的螻蟻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為了吉爾伽美什?為了恩奇都?那也是兩個蠢貨,根本不值一提!”


    伊什塔爾這麽怒吼著,顯然還是無法理解埃迪的行舉。


    她肯定不能理解。


    這場人挑戰神——不,人試圖殺死神的鬥爭,就此拉開序幕。


    烏魯克城的人們在遠方看到了崩塌的神山。


    被常年朝奉的神山,金星女神伊什塔爾的住所,竟然在如天崩地裂的震撼聲中四散崩裂。


    石塊墜落,神殿毀滅,其間似還摻雜著疑似天牛屍體的碎塊。


    一股寒風將濃烈的血腥味帶到了王城,王沒有給出任何交代,隻讓人安撫民眾,便義無反顧地奔向了神山所在。


    這一場戰鬥持續了三天三夜。


    先是神山崩塌,隨後,以山體為中心,方圓十裏皆被冰霜凍結。無數道冰刃從半空墜落,卻又在中途被金芒破碎。


    男人的血流盡了,而女神也終於怒不可遏地動了真格。


    伊什塔爾最主要的武器,還是巨大的神弓天舟瑪安娜。風神暗中前來,用風扯住埃迪的手臂,讓精神早已抵達極致的他不由得一滯。


    伊什塔爾便趁這個機會瞬移到天空,拉開了長弓——


    “……”


    “……”


    男人的身體被貫穿了。


    包括心肺腎髒在內,血肉被高溫融化,隻留下上身幾乎要讓軀體斷裂的偌大空洞。


    在那一刻,痛倒是其次,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


    但是。


    不能閉上眼。


    不能閉上眼。


    仿若被血色同化的眼裏,映入伊什塔爾鬆了口氣後得意的臉。這時她從空中降落,像是為了欣賞男人此時的慘狀,正離他越來越近。


    “明白了嗎?哈哈哈,終於要後悔了吧。正因為你——”


    女神的話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煩……死人啊。”


    男人竟然還能說完。


    他計算著伊什塔爾與他之間的距離,一點,一點,靠近,終於——


    “……”


    “……”


    “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從伊什塔爾的體內刺出無數道冰錐,那也是血的顏色,混雜了帶有金絲的神血。這個女神平日再如何美麗,此時也毫無美感可言。


    “痛啊——痛啊!!!!什麽時候……混蛋!!!”


    埃迪心說,蠢死吧,老子傻了才告訴你。


    如果來得及,他倒是想騰出空來解釋一下這是怎麽迴事,但……


    先就這樣吧。


    暫時……


    他還是不能閉眼。


    可是,緊咬起的牙關間,渾濁的血液不斷地湧出,他卻將之變成了一個囂張到了極致,也張狂到了極點的笑。


    關於之前的那個問題。


    他是為了什麽……


    哈。


    “為我的摯友。”


    “吉爾伽美什,還有,恩奇都啊!”


    此後。


    他從半空墜落。


    盧卡斯的事情相當於一個契機,埃迪終於正式進入了廣大烏魯克人民的視野之中,而且,意外地沒有惹來任何的反感。


    事後,人們都是這樣說的:


    “那位埃迪大人,跟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呢。原以為能夠與王一般勇猛的男人,應當是一個山一般強壯威武的勇士……不對,就連王和恩奇都大人也完全不符合這樣的標準?!”


    “雖然是能和王交上朋友的勇者,但和恩奇都大人一樣,很意外地能夠講道理,性格也比王——咳咳,昨天還和我們兄弟一起喝過酒哦。哦不,王啊,我們對您沒有任何意見!”


    “是啊,之前聽到這個名字,就覺得應該是一個很可愛的人……哈哈哈,希望埃迪大人能夠喜歡烏魯克,在這裏多留一陣啊。”


    這些議論,無可避免地也傳到了當事人的耳裏。


    忽略掉某些說他的名字“很可愛”讓他感到非常不爽的部分,埃迪還是很高興的。


    這些喜悅裏麵,因為自己得到廣泛接納而產生的部分隻占據了很小的比重,更多的,可以稱之為“樂趣”的那一部分——全在同樣於議論中被廣泛提及的某位王那裏。


    埃迪:“吉爾伽美什,你的子民看來都很喜歡你哦。”


    正在查看石板的吉爾伽美什:“……”


    埃迪:“或者說,就是因為太喜歡了,所以習慣性地就把你拖出來打比方做比較?”


    打算無視他的吉爾伽美什:“……”


    埃迪:“哎呀,比你勇猛還比你性格好,即使是我也被誇得感到有一點點不好意思了——看,同樣是被人們拖出來舉例子,恩奇都就是標準的正麵教材啊。”


    因為性格問題注定無法再多忍耐一秒的吉爾伽美什:“……”


    “愚蠢!”


    王終於勃然大怒。


    隨手扔了石板,吉爾伽美什雙手環胸,冷笑著看向故意跑來戲謔他的埃迪。


    “本王從不在意評價,因為本王根本就不屑於被他人評價。”


    這邊剛高傲至極地說完,吉爾伽美什看了埃迪半晌,緊皺的眉宇忽然一鬆,冷笑之中竟還多出了一絲惡意。


    “哦,話說迴來,本王也聽說了。埃迪,你最近似乎挺受歡迎啊,本王的子民——尤其是女性,都認為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是什麽可笑的形容?”


    這會兒沉默的人變成埃迪了:“……”


    埃迪:“什麽都別說了,吉爾伽美什。用男人的方式來解決這場爭端吧!”


    是男人就不要囉嗦,有什麽不滿有什麽意見,都直接用拳頭來解決。


    吉爾伽美什剛才幹脆利落地丟了石板,大概也是早有準備,就等著這一刻了。


    於是,真的什麽都不用再說。


    難得勤於了幾分鍾政務的王把事情全部往旁邊一丟,當場就和埃迪動起手來。


    還是跟以前一樣,兩人動手就真的隻動拳頭,把對周圍環境的破壞力降到最低的同時,也享受到了熱血沸騰的暢快之感。


    可以說,這兩個人很大程度上隻是想找個借口打架,對於那個借口本身,實際上並沒有多麽在意……


    呃。


    好吧,還是有一點在意的。


    晚一步趕來,隻看到了兩個站在一地狼藉之中氣喘籲籲又不乏傷痕的男人,除了那句“你們又在亂來了”,恩奇都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如果他了解幾千年後的世界,就能夠較為精準地用“小學生行為”來定義吉爾伽美什和埃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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