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俞想深吸一口氣,從俞洪和朱春霞生意失敗開始講起。俞洪和朱春霞二人,也算是白手起家,從在市場批發服裝做起,靠著打拚和一定的機遇,建立了屬於自己的服裝品牌。眼看生意越來越好,品牌也越來越成功。但這時,兩人卻沒能戰勝自己的貪婪。為了一點點的利潤空間,他們開始盡一切可能壓低成本價,使用劣質的原料,粗糙的做工。這樣一番操作下來,漸漸,產品口碑自然一路下滑。而他們意識到需要轉變時,卻已經晚了。電商應運而生,服裝品牌和網店如同雨後春筍般爭相冒出,摧枯拉朽般席卷了行業。他們的反應遲了些,沒能及時趕上電商的潮流,最終失去了一切競爭力,隻能黯然倒閉,而這一切不過是七八年光景。收養俞想時,是俞想和朱春霞夫婦二人最為誌得意滿的時候。他們的服裝品牌越做越大,連鎖店越開越多,一路春風得意,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個孩子,於是他們抱養了俞想。但烈火烹油的日子總是短暫的,當事業崩塌後,俞想就成了他們的出氣對象。掃把星,衰神,不吉利,各種侮辱的詞瘋狂地向他砸去。——俞想什麽都沒有做錯,卻成了原罪本身。再後來,夫妻二人嚐試過很多生意。但他們早就沒有了年輕時候的精氣神,更沒了那股衝勁和幹勁,因此幾次都以失敗告終。做衣服時攢下的積蓄,隨著一次次的生意失敗而越來越少,再加上他們此前養成的大手大腳的生活習慣沒有改變,生活過得愈發捉襟見肘,並最終一時腦熱,走上了借高利貸這條不歸路。“他們這麽對你,你還決定要救他們?”聽完故事的女警忍不住了,義憤填膺地說,被旁邊的前輩瞪了一眼,不敢說話了。但俞想隻是歎了口氣,表情中有幾分掙紮和無奈。“畢竟是爸媽。”俞想重重地低下頭,仿佛被重擔壓彎了脊梁,“但五千萬,我真的拿不出來。”說著,他的眼圈又紅了起來:“他們說不讓報警,但我無論如何也拿不出五千萬。反正怎麽都是絕路,還不如相信你們,請你們無論如何也要幫幫我!”“你放心,我們是人民警察,幫助人民群眾是我們的職責。”俞想在心裏鬆了口氣,反正拿不出五千萬,他們是個死,報警他們也是個死。反倒是報警他們還有一絲“希望”。他選擇了這個情境下的最優解,早已仁至義盡。至於他們是不是和綁匪互通有無,這些俞想不關心,也不會費心去猜,現在有專業的刑警參與其中,是是非非自有證據來說話。警察先讓俞想給綁匪打了個試探的電話,就說湊不夠錢,問可不可以稍微少點。電話很快就通了,俞想對著寫著“台詞”的紙念道:“你們要的五千萬太多了,我湊不出那麽多現金,用銀行卡可以嗎?”“不行!”電話那邊綁匪斷然拒絕。這在所有人的意料中,俞想又說:“那能不能少一點,求求了,實在拿不出來這麽多錢。”但這迴對麵卻沒立刻迴答,而是安靜了片刻。幾位警察對視一眼,露出了一絲疑惑的神情。然後隻聽對麵的聲音再次響起:“你要給多少。”經過一番交流後,俞想在綁匪起疑前掛了電話。“我覺得有點不太對勁。”俞想皺著眉頭問道。“是,”幾名警察經過了一番討論,也給出了結論,“根據我們偵破綁架案的經驗來看,討價還價時征詢他人意見,給出贖金的彈性空間,聽電話比較耐心,這些現象都指向一種可能性——這是自產自銷。”“就是人質和綁匪合謀的綁架案。”女警怕俞想不懂,給他解釋。“啊?!”俞想瞪大了眼睛,“你是說,是他們自導自演?”“你迴想一下,最近有沒有其他征兆。”俞想認真地想了想,說道:“之前他們曾經問我要過五千萬,應該是被高利貸纏上了,我當時拒絕了他們,沒想到……”“這就對了!”警察說,“那麽正常人在遇到性命攸關的綁架時,通常不會去求助拒絕過他們的人。如果你拒絕過他們,他們通常不會向你再次求助。”“如果這是場自導自演的綁架,那目標隻有一個——”“我。”俞想指向了自己。“是,”警察說,“既然我們想到了這個可能,那為了安全,你不能去了。”俞想乖巧點頭:“好的。”他暗自咬著牙,沒想到他們居然不僅想要自己的錢,甚至還想要自己的命。半夜十二天,垃圾處理廠。這樣的時間和地點,簡直就是殺人越貨的好地方。俞想不知道自己如果真的去了,迎接他的會是什麽。而他如果真的死在那裏,也隻會被當做是被綁匪殘忍殺害,根本不會有人懷疑到他們頭上去。太狠了,這招真是太狠了。俞想感到背後陣陣發涼,汗毛根根豎起,冷汗幾乎要滑落下來。他一想到自己一念之差可能就要喪命,不得不感到後怕。次日晚上,俞想坐在警車裏,看著監控畫麵。一位和俞想身形很相似的警官穿著他的衣服,戴著帽子和口罩,拖著一個半人高的拉杆箱子,還提著一個碩大的編織袋。這些錢都是特批提取的假鈔,專門用於這種場合。俞想看著警察漸漸走向垃圾處理廠的深處,然後接了一通電話,緊接著把手機放到了地上,繼續向裏走去。警察的監聽設備是縫在領子裏麵的,監控直接用權限調取了附近的天眼,都不受手機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