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雲閣中,洛雲霄臉色陰沉坐於榻上,下麵侍立的三人均是麵色凝重。


    “對試煉堂必須好好整頓。”洛雲霄一拍桌麵,冷哼一聲。


    試煉堂便是當年瀾川會後各門各派選取送上來弟子所組成,這些弟子在試煉堂中切磋交流,每年試煉榜首的弟子及其門派都能得到一件神器的使用權。這裏也為帝川培養出了不少優秀人才,一開始的幾年各門各派與帝川都相安無事,可自從洛雲霄上位以來,試煉堂便開始不安分起來,各派弟子的爭鋒相鬥更是常有的事情。


    “說到底,這些人的爭鬥都是各派之間的利益之爭。”左相陳樞沉聲道。


    “現在恐怕已不止是各派之間,而是與帝川的利益之爭了。”兵閣穆飛眉頭微皺,試煉閣現在對於帝川的威脅實在不容小覷,它可以成為帝川牽製各派最有利的工具,也可以成為瓦解帝川最致命的武器。


    “可當初我們在瀾川會上許下承諾,對於各派選上來的弟子必定厚待之,公然針對之恐怕有失人心。”試煉閣總管事莊青嵐擔憂道,可他心裏也明白,正是當初這道承諾讓現在這些人肆無忌憚。


    “我早有意整頓試煉閣,但礙於其中勢力牽扯複雜才遲遲未下手。如今不下狠手震懾,他們便不知我帝川天有多高!”洛雲霄拍案而起,怒意將他的麵容勾勒得威嚴冷峻。


    “陛下不可,試煉閣如今與當初不可同日而語,其中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若是硬來恐怕會惹來更大的麻煩。”莊青嵐連忙阻止道。


    “難道我帝川的能人異士還會少嗎?”洛雲霄冷哼道。


    “陛下,我帝川的能人自然是有的,可若是起了什麽大衝突,傳出去恐引來各派的不滿”


    “依你們之見,難道要裝作不知,息事寧人?”洛雲霄緊抿雙唇,緊握的雙拳微微顫抖。


    三人麵麵相覷,一時竟然拿不出一個主意來。


    “師······陛下,不能用強,也不能示弱,那我們何不用些計謀?”坐在一旁一直不出聲的真水突然打破了沉默。


    陳樞皺眉打量了他一番,從他進入帝川後陳樞便對他沒有絲毫好感,此時他在君臣談話之時插嘴,更是讓他心中不悅。隻聽他冷笑一聲:“一介草民能有什麽見識,我們的談話也是你能插得了嘴的?”對外他們隻知這是剛剛迴歸的民間皇子洛雲漓,排外之心讓他們對真水並無幾分尊敬。


    洛雲霄抬手製止了陳樞繼續說下去,轉向真水頗感興趣地問道:“你有何想法,但說無妨。”


    得了洛雲霄的支持,真水盡管大膽地說了下去:“試煉閣中的形式與如今各派的局勢相差無幾,領頭的是破海幫會、青羽派和琢玉堂,其他小幫派多成旁觀之勢。如今三個幫派氣焰正盛,當初約定的神器使用權怕是再難拉攏人心。現在我們要防止他們三派串通一氣,從他們內部打亂人心。”


    “說得倒是輕巧,你來說說要如何打亂他們的人心?”陳樞冷哼一聲,斜眼打量著他。


    “這便要我們先拿出肚量來了。一件神器的使用權還不夠,直接以兩件神器相送,讓三派自行決定,他們自然爭個頭破血流。到時候帝川再出來收拾殘局,其餘各派見此情況自然知道該尊誰為首。”


    洛雲霄撫掌大笑,拍著真水的肩頭讚許道:“雲漓一言,解我心頭之患!”說罷掃了一眼下麵臉色發黑的三人,繼續說道:“這件事全權交與洛雲漓負責,他的話如同我的話,你們可清楚了?”


    “臣遵旨。”三人顫顫巍巍地退了出去,屋內隻剩下真水和洛雲霄二人。


    “師父,我方才是不是說得太多了?”真水有些不安地低下頭。


    “你說得很好。記住,這個帝位不是一個人的帝位,有時候你要有廣納諫言的胸懷,有時候也要有力排眾議的勇氣。”洛雲霄頗有深意地對他說道。


    “其實這些不過是我以前看白姐姐這麽做,我才有了這樣的想法。”真水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隨口喃喃道。


    “你白姐姐以前這樣做嗎?”洛雲霄一怔,眼神一黯,不知是心疼還是失落的情緒在他臉上一閃而過,隨即消失換上了輕鬆的笑意:“試煉閣的事情必須盡快解決,這些日子你有什麽問題盡管來告訴我,我不會讓你受了委屈。”


    “這點困難都拿不下,我還怎麽當你的徒弟?”真水嘿嘿一笑,方才沉重的氣氛頓時輕鬆了起來。


    已經一日了,風沒好好地待在靈音閣中未曾踏出半步,這讓青嫿和琉珠十分驚訝。


    “風沒,你怎麽像是送走了個兒子一樣,日日無精打采的。”青嫿推了推趴在桌上的風沒,換來她一記白眼。


    “既然舍不得就去看看,你又不是見不到他。”琉珠細細地磨著自己的指甲,這些自己身上的精細活計她從不會落下。


    風沒不說話,又歎了一口氣,這下可直接把青嫿給炸了起來:“不就去看他一眼怎麽了,躲這兒唉聲歎氣半天,我去把他帶來!”


    “你一個未過門的妃子倒是腰杆兒硬,這麽快就端起女主人的架子了?”風沒拉住青嫿,扯出一個微笑。


    “笑得比哭還難看!”青嫿一戳風沒的額頭,憤憤地坐下。


    “你真打算把真水留在帝川了?”琉珠擔憂道,在白夜澤的這些日子她與真水走得很近,風沒與真水之間的感情也看得真切,所以她對風沒的這一決定著實有些驚訝。


    “他早就該迴帝川了,當初帶他去白夜澤也是迫不得已。這些年他並不快樂,在帝川至少有洛雲霄教導他,護他周全,他不必在我身邊活得心驚膽戰。況且,真水當初是洛雲霄救迴來的,我沒有資格帶走他。”風沒話語之間有些寂寥,合上眼睛不欲再說。


    琉珠對還想說些什麽的青嫿搖了搖頭,青嫿歎了口氣走進裏間去。


    琉珠在她身邊坐下,似是有話要說,又不知如何開口。正躊躇著,那邊風沒已經出聲問道:“你是要問何時去看洛雲辰是嗎?”


    “你改名叫賽半仙得了。”琉珠一怔,隨即笑道。


    “我已與洛雲霄商量好,後日他與我們一起去。”


    “他去是為何?我一人去便好,你們就不用去了。”琉珠詫異道。


    “當初淩帝隨意將洛雲辰的屍首葬在了他府邸廢墟之上,這些年洛雲霄忙著平定天下大勢,此番前去也好趁機把洛雲辰的墓遷進皇陵中,免得風吹雨淋,失了身份,他到底是個皇。”風沒解釋道。


    “難為他有心。”琉珠點了點頭。


    “我頭疼得厲害,昨夜一宿未眠,先去補覺了。”風沒打了個哈欠,起身往內室走去。


    “對了。”風沒停住腳步,轉過身來看著琉珠:“那日你穿迴紅衣吧,他應該喜歡看你穿紅衣的樣子。”


    琉珠眸光一閃,精致的眼角染上氤氳的緋紅。她楊起唇角,卻有一串晶瑩自她唇邊滑落。


    不知不覺,春日已經過半。草色濃鬱,錦簇深深,正是春色正鬧的日子。


    唯獨這一片廢墟一片肅殺,半分草色也無,一片黯淡的死灰籠罩在這一片廢墟上,風過發出喑啞的低吼。


    在這片廢墟之中,有一方矮矮的墳墓,小而窄的墓碑草草地寫著“洛雲辰”三個字,寒酸落魄,放眼望去幾乎與滿地的斷壁殘垣淪為一體。


    一襲烈烈紅衣燒起燎原之火,緩緩地在廢墟之中移動。她走得極緩,像是步入喜堂的新娘,要用最為端莊的姿態出現在他麵前。


    她終於停在了墳墓麵前,猶如血色的曼珠沙華開了滿地,映著滿目的灰色尤為鮮明,甚至觸目驚心。


    琉珠輕輕地撫摸著墓碑,石碑冰冷無情,“洛雲辰”三字仿佛幹涸的血跡,一片驚心的暗紅,早已開始剝落斑駁。她的指尖在遊移過這三個字時劇烈地顫抖起來,掉落其上的淚珠在凹凸的石碑上留下一道暗色的痕跡,仿佛石碑中沁出的淚。


    “二爺,琉珠來看你了。”


    自從洛雲辰將她送給徐潺之後,她在無數個日日夜夜中設想著再次重逢的畫麵,是憤恨地指責他的無情,還是俯首甘為他的棋子,或是聲淚俱下祈求讓她迴來,抑或是再親口問一問他,到底對自己是否有過愛?


    可是最終她隻等來了他的死訊,死在離她千裏之外的帝川,毫無預兆的,讓她想見洛雲辰最後一眼都無法實現。


    “二爺,你到底是否愛過琉珠?”


    雖然她一直明白,洛雲辰誌存高遠,兒女私情從不值得他留戀。可那些溫存與柔情那樣真實地存在著,真實到讓她欣喜地猜想他是愛她的,直到他輕易地將自己送給徐潺。她與硫砂爭了一輩子,而洛雲辰便是她們心中最為鬱結之處。


    可到頭來死的死,散的散,誰也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人。


    琉珠跪下身去,伸手抱住了那方矮矮的墳墓,雙眸卻仰起望向渺遠的天際:“流砂,我樣樣都爭不過你,可現在我能守著二爺的墳墓,到死也能與他葬在一起,我到底是比你幸運一些。”


    “無論二爺是否愛過琉珠,琉珠這輩子便隻愛過二爺一人,至死不悔。”


    熾烈的紅衣揚起迷了人眼,猶如一片曼珠沙華開滿了洛雲辰的墳頭,順著墓碑蜿蜒而上,相互依纏。豔陽天明亮而和暖,琉珠忽然覺得靠著的墓碑也不是那麽冰冷,伸手摸去,才發覺那是自己的滾燙的淚水早已將墓碑打濕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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