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未想過要置他於死地,甚至當時我知道留著祈魂珠,以後找迴小水的精魄,我或許還有可能重新將他複活。可我給了你去延續洛雲漓的生命,隻因為你想讓他活下去。迴來之後,我為真水立了一個墓,那種心情才叫做愧疚。”他看著風沒的眼睛,一字一句將自己的心剖開給她看,將血淚幹涸凝固的暗斑給她看,把所有的自己全都給她看。


    “別說了!”風沒捂住雙耳,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她隻是不願意多想。


    “你隻是接受不了洛雲漓的死,你其實很明白這一切都不是我們的錯。白夕辭!你莫要太偏執了!”洛雲霄一把拉迴想要逃離的風沒,從背後緊緊環住她瘦弱的腰身。


    “誰都沒有錯那為何他們會死!”風沒極力想要掙脫洛雲霄的手臂,身後火熱的溫度讓她心中的惶恐和內疚急劇膨脹。


    “風沒,如果你真的要給我們安上一個罪名,那就是我們無法遏製地愛上了彼此。若是可以,我希望從未遇到過你,如此便可不相愛。可我做不到。這一世,下一世,我都會愛上你,義無反顧。”洛雲霄漸漸收緊了手臂,長久以來內心的空缺越來越渴望被充實,哪怕隻是錯覺也好。


    “風沒,我們都已不再年輕了。逝者已逝,我們改變不了什麽,可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洛雲漓若是愛你,必定不會願意看見你這樣作繭自縛。”看著逐漸安靜下來的風沒,洛雲霄心中微澀,要解開她的心結非一朝一夕可行,他隻盼風沒能一點一點讓他進入她的內心,那些痛苦和執念都讓他來承擔便好。


    風沒背對著洛雲霄,看不清臉上的表情,淡若風煙的話語卻讓他生出絕望:“別傻了,你是號令天下的帝皇,我是為禍作亂的魔教之首,事到如今你以為我們還能像以前一樣在一起?”


    洛雲霄鬆開雙手,踉蹌著後退了幾步,眼看著風沒轉過身來,笑意模糊地看著他。


    即使他多麽不想承認,可風沒說的一切都是對的。


    他一掌打在身側的山岩上,頓時碎石簌簌而落,沾染著斑斑血跡,觸目驚心。


    “這幾日你多陪陪真水,他雖然口上不說,可我看得出來他十分想你。”風沒木然轉身,最後丟下一句話,便要落荒而逃。


    毫無預兆地落入一個有力的懷抱,雙唇被毫不留情地堵住,洛雲霄猶如發泄一般狠狠地撕咬著風沒的唇,夾雜著血腥的廝磨含著濃濃的苦澀,卻讓人欲罷不能。


    “你愛我。”洛雲霄戀戀不舍地舔舐著風沒紅腫的雙唇,眼中閃過一絲欣喜,低沉魅惑的嗓音讓風沒不由自主地發顫:“隻要知道你愛我,就夠了。”


    洛雲霄再次輕柔地覆上風沒的雙唇,淺淺的吻讓風沒毫無招架之力,柔軟的靈舌纏繞,透著一絲挑逗。風沒告訴自己不要沉淪,趕快醒來,可越是在意,便越是無法抗拒。


    “不要了,夠了······”


    低低的啜泣聲傳來,洛雲霄渾身一僵,鬆開她的雙唇,輕柔地吻去她眼角的淚水,將她擁入懷中。


    “夕辭,夕辭。”一聲聲低低的唿喚,深情入骨的深擁。


    我不是一個好的君王,也不是一個好的愛人。我最後悔的是當初放手離去,可如今再想擁有,卻已身不由己。


    是夜,風沒來到真水所在的後殿,看著真水在燈下秉燭夜讀的側臉,燈光在他身上勾勒出金黃的輪廓,美好而溫暖。可這一切都不及他眼中的溫柔,那種如水般溫潤的眼神總是不由自主地讓風沒的心漸漸收緊。


    隨著真水的魂魄在洛雲漓的身體中日漸成長,他變得越來越像洛雲漓,無論是氣度還是神韻都漸漸與他重合,有時候甚至連風沒看了也會失了神。


    可他體內的祈魂珠每每提醒著她,將她從虛無的夢幻中一掌打了出來,落入現實的泥淖。


    此時,真水發覺了站在門口的風沒,放下書本興衝衝地跑來把她拉了進去。


    “白姐姐,你怎麽站在門口發呆,也不進來。”真水拉她在椅子上坐下,想給她倒了杯水,卻被風沒抬手製止。


    “不了,今日我是來帶你去你師父那兒,以後你不必住在這雲繚宮裏,好好跟著他吧。”


    真水一怔,眼中的光亮漸漸暗了下去,輕聲說道:“可是我也想跟你在一起。”


    風沒搖了搖頭:“雲繚宮是女眷居住的地方,你身為男子不宜居留太久,不然會引來非議。”


    她深深地看著真水,又囑咐道:“小水,你已經長大了,很多時候要懂得注意自己的言行。這裏不比白夜澤,在帝川你的師父是萬人之上的雲帝,你的一舉一動可能會幫助你師父,也可能讓他萬劫不複。這裏有很多雙眼睛盯著你,你一定不能讓自己出錯,或許會很辛苦,但是你師父會保護你。”


    “白姐姐,你不要我了嗎?”真水一言不發地聽著風沒的一番交代,眼中漸漸蓄滿了淚,幾欲哭出來。


    風沒一咬牙,沒去看他淚眼朦朧的模樣:“小水,你師父當初把你救迴來,養育教導了你多年。五年前你在生死邊緣也是他用祈魂珠救的你。你師父待你如兄如父,你難道不願意迴到他身邊,陪伴支持他,甚至保護他?”


    “我當然願意!可是,我希望你們兩個都在我身邊,我們三人像在蒼雲一樣不要分開。”他的聲音漸漸輕了下去,淚珠轟然砸落在檀木桌上,凝成一點深紅。


    “小水,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日後你總有一天會了解到人生在世,並非事事都能如你所願。有些段時間,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再也不會迴來。”風沒合上眼眸,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眼中的黯然神傷。


    半晌,真水咬了咬牙,像是下了一番決心:“我知道了,我聽白姐姐的,日後會照顧師父,保護師父。”


    風沒心疼地看著強忍淚水的真水,伸手為他理了理額邊的碎發,透過那雙眼眸看穿背後的魂魄,他也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孩子。


    燭火搖曳,將兩人投落的影子拉扯得恍惚,這最後的溫情映刻在一方門框之中。夜色深濃,將大地籠進自己漆黑的衣袖,燈火雖小,一星兩點也是不可湮滅的力量。


    夜已深,浮雲殿依舊一片燈火通明。值夜的內侍早已習慣雲帝每日都到淩晨才歇息的習慣,然而此刻站在門口仍然有些昏昏欲睡。


    突然,他眨了眨眼睛,不遠處的黑暗中有兩道影子飄忽不定地接近,難道是到了半夜陰門大開,遇上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想到這裏他不由得冷汗直冒,然而等那兩個影子接近之後,他的冷汗冒得更兇了······


    風沒斜了一眼看鬼一樣看自己的內侍,徑直掠過大氣不敢喘的他往殿內走去。


    可到了殿門口,她卻忽然停下了腳步。


    風沒轉過身,整了整真水身上的衣袍,他的個子比風沒要高,此時她要仰起頭才能看見他微微鬱悶的臉頰。


    她歎了口氣:“本該在五年前就帶你迴帝川,或許那時迴來便不會讓你在我身邊受這麽多苦。”


    真水拉著風沒的袖子,吸了吸鼻子:“有空,你一定要來看我。”


    風沒點了點頭,催促著推了他一把:“去吧。”


    真水終於轉身踏入那一道光華明亮的大門之中,留下的一抹背影轉瞬即逝。風沒不由得扶住門框,隻覺得心上被狠狠地挖走了一塊。


    她自然知道他踏入那道門後意味著什麽。在這宮中能自如來去的便隻有洛雲霄一人,她雖不在乎這些宮規束縛,也沒人能攔得住她,可真水的外貌是一名成年男子,雲帝又是天下之主,在此頻繁出入到底對他們三人都無益。


    真水,我不知道這樣對你是好還是壞,你的人生自遇到我之後便險象環生,如今我隻能將你送迴洛雲霄身邊,隻希望在他的庇佑之下你能平安喜樂。


    洛雲霄放下手中的奏折,隻覺得沒完沒了的字跡晃得他眼睛直花,頭痛欲裂。他伸手按了按太陽穴,忽然門口的一聲異動讓他驀地警惕起來。


    睜開眼,卻見真水癟著嘴,一臉委屈地站在門口。


    他心中一鬆,對他招手道:“小水怎麽這麽晚過來了?”


    “我被白姐姐趕出來了。”真水悶悶地走過去,在他桌塌旁坐下。


    洛雲霄稍一思量,便也明白了風沒的考量,假意板起臉對真水道:“過來陪陪我難道不高興嗎?”


    “當然不是,我很高興!”真水連忙搖頭否認,急切的神情讓洛雲霄不禁心軟下來,伸手想要像以前一樣摸摸他的頭,卻在半途頓住,垂下手來。他還是不習慣麵對洛雲漓軀殼之下的真水。


    “這些年來,你們生活得可好?”洛雲漓又攤開一本奏折,沒看幾眼便不耐地扔在一邊。


    真水眉頭微皺,似乎在思索著該如何迴答:“我也不知如何算好,像師父一樣錦衣玉食卻日夜操勞算不算好?像白姐姐一樣威勢赫赫卻難展笑顏算不算好?可要比起天下眾多流離失所,身處貧窮動亂之中的人,我又算是生活得很好了。”


    洛雲漓驚訝地看著一臉認真的真水,他印象中還隻會撒嬌耍劍的真水竟然已經能說出這番肺腑之言,他的聰慧和學識出乎他的意料,洛雲霄忽然對風沒生出巨大的敬佩和感謝。


    “師父方才為何皺眉歎氣?”真水在洛雲漓的沉默的間隙,掃了眼桌上略顯淩亂的奏折,問道。


    洛雲霄忽然眼前一亮,唇邊露出一抹輕鬆的笑意:“小水日後幫師傅一起處理這些奏折可好?你不能把握的或你認為有必要讓我親自過目的重要奏折交給我,其他的一並由你做主。”


    “可以嗎?”真水眼中卻難以掩蓋興奮的閃光,想起風沒的那一番話卻仍然有些顧慮。


    “我說可以就可以。來,看看這份奏折,你認為應當如何處理?”洛雲霄將手上的奏折遞了過去。


    燈下影成雙,真水認真的分析振振有聲,洛雲霄不時滿意地點頭,這一切都看在門外的風沒眼裏。她感到自己心中澎湃著一股驕傲的情緒,隨之還有淡淡的惆悵,她微微一笑,轉身往黑暗中走去。


    身後光明溫暖的一切越來越遠,這一抹絳紫色的身影很快與夜色融為一體,仿佛誰都不知道有人曾在這裏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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