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鎮魔獄的第九層,同時也是最後一層。


    當那間由萬古不化的極地寒冰所鑄就的匣子被真武殿左護法天哭給打開之後,裏麵那顆切口光滑如鏡,不見一滴鮮血流出,但依然如活人一般靈動的頭顱周圍,赤色的虯髯無風自動,光是隨之迸發出的威壓,便擊傷並且逼退了一品武人聶狂。


    而當這顆被鎮封百年的頭顱終於被放置迴了原本就屬於他的胸腔上時,兩隻蘊含有無限神光的眼睛陡然睜開,無窮無盡的黑煙從其口鼻等七竅中噴湧而出,如盤龍般環繞在上方。


    當年袁老天師為了鎮壓其身軀而留下的九根精鐵鎖鏈與上麵捆縛的重重符籙早已被天哭以外力打碎,失去重重束縛之後,他從石台上直接彈起,在低頭看了眼自己依舊殘缺不全的肉身之後,仰天怒吼,一下便朝著頭頂撞去。


    九層監牢,如豆腐塊一般,一觸即碎。


    魔煙滾滾,整個十方鎮魔獄徹底崩潰塌陷,而天空之上原本正在纏鬥中的眾位高手無論修為高低,全部如遭雷擊,被定在半空,好似壁畫上的人物一樣,姿態萬千,卻動彈不得。


    這終於蘇醒的赤髯漢子就隻有一條獨臂而已,但身上散發而出的氣勢卻是鋪天蓋地,整個人好似帝王君臨,那些往日裏不可一世的上三品武人在他的麵前,就如同地麵的螻蟻一般卑微,渺小。


    不需細看,眾人的形象便全部落入了他的眼中,待看到那熟悉的黑白武服之後,他頓時勃然大怒。


    “鎮武司?鎮你奶奶個腿!”


    一言既出,如君王口含天憲,言出法隨。


    上三品武人原本足以比肩玄品法器,乃至於地品神兵的肉身,竟如煙花一般炸開,天空中頓時散落下一片猩紅的血雨,就這一瞬間,但凡是長安鎮武司來的高手,皆隕落當場,哪怕是已有神相在身的一品武人,在他麵前也毫無還手之力。


    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間太歲神!


    這已然是另外一個境界了。


    陡然間,有四尊原本鎮壓在武道會演武場四周,哪怕是真武殿眾降臨,在底下大開殺戒的時候也未曾動彈過的雕像飛上了天空,各自手持生前所使神兵,朝著赤髯大漢一齊攻來。


    大洛所修淩煙閣開國十二功勳之中,一共有四人是武夫出身,而他們同時也是大洛最讓人恐懼的長安玄甲軍最初的四位名義上的統領,亦是長安城真正的守護者!


    之所以不管那些真武殿眾,隻因對方與整個長安城相比,實在是不值一提,但這赤髯大漢在巔峰之時,卻真有毀滅整個長安的能耐,故而感應到他的氣息之後,這四位守護者生前留下的一點真靈頓時被觸動,無需他人催動,自然前來合力屠魔!


    卻不想,赤髯大漢見狀,不但絲毫不懼,反倒是猖狂大笑,張狂神態,更勝楊辰百倍,千倍!


    “縱然你們本尊在世,合力亦不能傷我分毫,就憑這區區幾尊泥像罷了,也敢上前?”


    他抬起右臂,大手朝前一揮,頓時迎風而漲千百倍,五指如山嶽,遮天辟日地朝著地麵重重拍下,四尊栩栩如生,散發柔光的雕像在空中被那巨手一擊便拍得粉碎。


    兇焰滔天,無可匹敵!


    可正當赤髯大漢還想徹底把這四尊膽敢冒犯他的雕像給拍在地上,碾為齏粉的時候,頭頂卻傳來了一個威嚴的聲音,正是那一直在與長安武督白驚闕與十方鎮魔獄獄主對峙的真武殿主。


    “夠了!你既已脫困,便隨本座離開此地吧。”


    幸得真武殿主阻攔,不然這一擊落下之後,生靈塗炭,真不知有多少無辜百姓要遭殃,也無怪此人會在被分屍之後鎮壓於十方鎮魔獄的最底層長達百年之久,委實是殺心太盛,如此瘋狂行徑,縱是真魔也不過如此了。


    “混賬!你是何人?也敢這麽跟老子說話?”


    那一朝得人援手脫困之後的赤髯漢子絲毫沒有收斂起自己脾氣的想法,在被對方那頤氣指使的語氣所激怒之後,當即仰天長嘯,便要不顧一切地將巨手拍下!


    然而,下一刻,卻有一座更加龐大,恢弘,威嚴無雙的法相破開了天際雲海,朝著下方壓來!


    黑衣黑甲,腳踏龜蛇,真如神邸降世,無量毫光,不可逼視,那赤髯漢子見狀,頓時愈加癲狂,單手一揮,天地無光,黑煙滾滾,頓時凝聚為一顆巨大的頭顱,迎麵而去,朝著對方吞去,竟似那饕餮臨凡,要生吞萬物一般!


    如此一幕,看得其餘被定在空中無法動彈的武人們心驚膽戰,幾乎嚇得肝膽俱裂,如此神威,連神相比拚也無法比擬,又豈是人力所能及之,這二人莫不是人間真神?


    眼見巨首吞來,卻見那龐大的真武法相隻一手朝前擊出,整個雲海都隨之墜落了三十丈,頭顱應聲破裂,化為黑煙四散而開,整個長安城上空皆被黑煙籠罩,連日光也無法透下!


    赤髯漢子似是已經知道了些什麽,可尤不願屈服,依舊硬挺著脖子,朝著天空大吼不停。


    “若非我還未得齊身軀,縱然是你,也不得辱我!”


    言罷,黑煙滾滾,無數大手凝聚,先後朝著地麵拍去,看那樣子,竟是想要直接摧毀整座長安城來泄憤!


    這是何等的癲狂!


    正在這時,底下這座幾經風雨,卻依然屹立不倒的長安城,竟似與天際那無影卻有形的金黃色國運雲海遙相唿應,有滾滾龍氣從天而降,又有無窮毫光自地麵升起,兩者交相輝映之後,竟形成了一座鎮天鎖地封禁十方的大陣!


    毫無疑問,這正是袁老天師所遺留的手筆!


    以整座城池為法陣,古往今來,也唯他一人可以做到!


    與此同時,地麵皇宮之中,亦有一塊大印飛來,高至天空之後,已幻化得與整座長安城一般大小,上方分明刻繪著萬山之祖昆侖山脈的圖形,遙遙借力,浩蕩天威,重如天傾,朝著那赤髯漢子一並壓下,同時底下還有無數虛實不定的紅色鎖鏈一齊朝著他肉身拘來。


    隻是眨眼之間,那方才還不可一世的赤髯漢便被萬千紅色鎖鏈所拴住,一身滔天魔威被完全壓製,天地又複清明,同時還有那昆侖山印當頭罩下,他一時之間動彈不得,眼看就要被那方神秘莫測的山字印給再度壓迴地底。


    赤髯漢子看著山字印臨頭,禁不住發狂般地大吼大叫。


    “袁天罡!你這老匹夫!死了竟然都還要找老子的麻煩!等老子脫困之後,定要攪得你在陰間也不得安寧!天下袁姓,老子也要一並殺個幹淨,讓你袁氏徹底絕於天地之間!啊!袁天罡!袁天罡!”


    他奮力掙紮著,卻絲毫不能阻攔那枚上刻昆侖仙山的山字印落下,更無法掙脫這專門為封鎮武人而作的鎖鏈,一身魔威,皆被鎖迴了身軀,看起來就跟一個普通的老人無二。


    然而,任在天際的真武殿主似是早已預料到了這一幕,伸手收起了自身法相,手上輕輕一抹,便出現了一柄道門式樣的長劍,蘊含真武蕩魔神威,鎮壓凡塵,可斷萬古!


    他揮手朝著地麵輕輕一劃,整座雲海隨之分開,而地麵上伸出的紅色鎖鏈亦是隨之變淡,緩緩消散,那赤髯漢子感覺身上一空之後,再努力一掙,瞬間便掙脫了身上的鎖鏈捆縛,仰頭看著那枚不知為何,竟在緩緩變小的山字印,還待再向地麵的無辜百姓宣泄自己被他們大洛王朝的人分屍鎮壓百餘年的濃重怨氣,卻不知為何,竟突然皺起眉頭,往上一躥,破開雲海,離開了長安城。


    遠處一道璀璨奪目的雷光漸漸遠去,而那位先前一劍輕鬆劃破整個鎮魔大陣,卻不傷陣眼分毫的真武殿主亦隨之離開,剩下長安武督白驚闕與那十方鎮魔獄獄主二人彼此對視,皆不由自主地苦笑了一聲。


    想不到洛陽那位如果不出手,他們連探知下方具體情況的資格都沒有,而當洛陽那位一出手,那給了他們二人以無窮壓力的真武殿主便隨之退走,甚至就連那剛剛還不可一世的赤髯大漢也灰溜溜地逃了,本來超脫之後還當彼此之間差距不大,可現在看來,他們和那位洛陽武神根本就是一個天,一個地的區別。


    獄主低下頭,看向地麵,歎了口氣,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最後還是得你我二人來收拾這爛攤子,隻是不知為何宮裏那位這次沒有出手,竟任由那真武殿主在我長安城上方耀武揚威,莫不是連他也自歎不如?”


    白驚闕隨之往下一看,雖無神念覆蓋整個長安城,但目光所及,一切皆纖毫畢現,但見地麵滿目瘡痍,飽受苦難,便是他也不得不發出一聲長歎,尤其是當見到如此多的長安鎮武司武侯以及大洛玄甲軍戰死,當下更是怒不可遏,一下落在了半空,穩住身形,聲穿四方。


    “吾乃長安鎮武司武督白驚闕!真武殿今日竟敢侵擾我大洛國都,冒犯天威,殃及百姓,大造殺業,此大逆不道之舉,必為天地共厭之!城中長安鎮武司眾人聽令,若見真武殿眾,格殺勿論!”


    言罷,他突然渾身一顫,麵色大變,心境破碎,差點沒能穩住自己的身形,再也顧不上指揮人手清繳城中剩下的真武殿眾,趕緊一個閃身,瞬間便已經消失在了天際。


    ------


    與此同時,大洛武道會的演武場中,碧眼綠袍的祿存星君抬頭看著在天際指揮的白驚闕,不屑一笑。


    “殿主已走,才敢跑出來耀武揚威,收拾人心,看起來威風凜凜,不過就是條無能敗犬罷了!”


    卻不想,身後被他護著的趙瑾卻道:“他到底是已經超脫之人,我等皆非其對手,若是被他盯上,會惹大麻煩,還是按照原本的計劃,速速撤離吧。”


    對此,哪怕是祿存也沒有任何意見,的確如趙瑾所言,雖然看不起這位長安武督,但他不是其對手也是事實,真要被對方給盯上,興許也就是一招的事罷了。


    抬眼看了另外一邊已經昏迷過去,被沈劍心抱在懷中,仍舊給自己一種奇異感覺的古怪少年郎,趙瑾眉頭微蹙,最終還是什麽也沒做,而是想要就這麽轉身離去。


    黛芙妮娜聽見動靜,緩緩放下老王,轉而重新拾起了地麵的長矛與盾牌,正欲前去阻攔,卻被裴旻一隻手給按在了肩上。


    “讓他們走!司裏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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