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議,是兩個人加起來早就檢查過好幾十遍的。最後幾分鍾,老張打印出來,又最後檢查一遍,末尾很快填上了手寫的“張福鑫”和“沈霖”。</p>


    彩票選號,也是兩個人同樣檢查了好幾十遍的。打印出來之後,兩人也最後檢查一遍,然後由老張又開始微顫的右手按下了確認鍵。</p>


    “叮”,銀行提示:老張的招商銀行儲蓄卡支出現金129920元,同一時間,這張價值129920元的複式組合式彩票,就從老張麵前的出票機中麻溜地鑽了出來。</p>


    出票順利,老張舒了口氣,然後,他打開彩票機下麵的櫃子,從裏麵取出了一隻巴掌大小,外觀精美,以前大約是用來包裝首飾的小木盒。老張雙手托住這張複式彩票,小心翼翼地將它扶進小木盒,躺到絲絨的懷抱之中。</p>


    8點停售,9點15開獎,中間還有一個多小時空暇。</p>


    買定離手,沈霖不由自主地深唿吸幾次,他不知道自己是緊張還是舒了口氣,便左右看看,總算開始打量這間彩票店。</p>


    “你這準備工作真是……”仔細看了幾眼,沈霖表示佩服:“無微不至。”</p>


    沈霖確實相當佩服,提前寫好的協議,提前準備好的放協議的盒子,提前設置好的銀行卡大額消費權限,沈霖迴過頭,剛剛交談的小幾旁邊,放著一杯提前為沈霖準備好的茶水,最厲害的是,牢牢關上的透明推拉門上,還掛著一個“機器故障,今日停業”的牌子,明顯是為了排除一切幹擾,專心等待自己上門!</p>


    “有備無患嘛,”沈霖感慨的時候,老張笑了笑,又搖了搖頭:“而且,這點準備算什麽無微不至,要做的還很多啊。”</p>


    “這都不完善?還要什麽?”沈霖左右看看,完全想不出還要做什麽準備。</p>


    “多了。”說話間,老張先把價值近13萬——或者應該說價值1800萬——的巨額複式彩票盒子合上,小心翼翼地放進旁邊一隻同樣提前準備好的手提箱。</p>


    “比如說,”做完這些,老張再次打開出票機下方的櫃子,搗鼓兩下,他的雙手再次露出來的時候,已經各抓著一個大號卡通頭套:“財不露白,總有那麽幾個人,你不希望他知道你中獎的消息吧?”</p>


    那當然!</p>


    沈霖深切讚同,從善如流,馬上從老張手裏接過一個大號喜羊羊頭套,抱著頭套,沈霖也想到了一個問題:“這麽說的話,咱們明天是不是最好不要直接抱著這玩意兒從這兒出發。財不露白,有心人的話……這年頭隨便一家店就有監控。”</p>


    “這個我倒是沒想到,”老張撓撓頭,“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該怎麽辦?”</p>


    “好辦。”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沈霖已經想好了解決的辦法:“我租的房子裏有兩個年初背東西過來的書包,等下就可以拿過來用。”</p>


    “那明天最好是打車過去?”</p>


    “可以打車。”沈霖點點頭:“但不能用滴滴,萬一被人看到了,滴滴會留下打車記錄,出租車就什麽都沒有了。”</p>


    “你說的對。”老張深以為然:“那明天我們就攔個出租過去福彩中心……唉,沒個車就是不方便,不然把牌照擋了,拚著扣12分,這次也要直接開過去。”</p>


    “沒事。”沈霖笑著說道:“後天就有車了,到時候買台保時捷,平時也別想什麽扣不扣分,隻要願意花錢,還怕找不到人代扣。”</p>


    “嘿。”老張臉上的皺眉都舒展開來,卻強行板著說道:“規規矩矩開車就行,沒事找什麽分販子,糟蹋錢。”</p>


    “當然也不是故意違章啦。現在停車這麽難,又是單行道又是公交道又是禁止鳴笛什麽的,總有不小心的時候。對了,老張,你打算買什麽車?”說著,沈霖拿出手機,點開某個購車app:“我就比較喜歡保時捷,尤其是911,看看,雙門兩座,4.0l,500馬力,配置應有盡有!看,就是這個……老張你看看啊,看看喜歡什麽車,這app選車方便得很……”</p>


    “車啊……”不用看沈霖的手機,老張其實早有主意:“我買個長城就可以了,空間大底盤高,迴老家好使。”</p>


    “國產車啊……這個……也不錯……”沈霖嘟囔兩下,想了半天隻好表示:“這幾年折扣大,挺好。”</p>


    就這樣,店麵中,兩人從彩票聊到車子,從準備工作聊到領獎計劃,從晚上防盜聊到花錢計劃。</p>


    都是令人振奮的話題。</p>


    隻不過,1800萬,再分成大致的兩份,在這樣的大城市中,在這兩位已經算是見過世麵的人眼中,說少,當然不能昧著良心算少,但說多,也真的不能說很多。</p>


    反正,隨著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隨著店麵時鍾的指針越來越接近九點,兩人越來越覺得,小小的幾百萬一千萬,在今天之前,就已經沒法完成所有願望,現在仔細聊下來,更是連一小半願望都沒法完成了!</p>


    時鍾到九點了,分鍾也越來越接近開獎的位置,兩人雖然還在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但都沒有了認真交談的心思,店麵裏聲音逐漸變小,最終兩人都不說話了,腦袋也不再轉頭轉去,到了最後幾分鍾,兩個人,四隻眼睛,都牢牢地盯在了時鍾上麵。</p>


    9點10分,距離開獎還剩最後5分鍾,兩人坐到了小沙發上,對麵飽經歲月的電視機中,主持人已經就位,又開始叨叨本期是第幾期福彩,本期總發售金額,本期總投注金額,以及兩人真正在意的,也都記得很清楚的,主持人激情四射地念出來的獎池累計總獎金金額:</p>


    “……累積總獎金為十三億一千三百二十餘萬!”</p>


    沈霖咽口唾沫,拉了拉衣領:“老張,你這空調怎麽迴事?有點熱啊。”</p>


    “是嗎?”這麽一說,老張也忽然感覺一陣很熱,他拿起遙控器看了看:節能模式,27度。</p>


    老張往下熟練地調到了25度:“溫度太低對身體不好,容易得空調病……嗯,不過話說迴來,不經常的話,偶爾低一點其實也沒事。”一邊說,老張一邊直接調低到18度。</p>


    立刻,雖然隔著兩道門,也還是傳來了空調外機加倍努力的嗡嗡聲,隨著室內溫度逐漸降低,嗡嗡嗡的響動也慢慢變小。</p>


    彩票店空調還不錯,幾分鍾之後,外機外機的聲音已弱不可聞,室內溫度已經接近18°,可惜的是,這個時候,房間裏的兩個人,不僅沒有感覺到涼快,反而感覺越發火熱。</p>


    電視屏幕中,攝影師已經將鏡頭從主持人移到搖獎箱。</p>


    麵目可憎的主持人說完最後半分鍾廢話,隨即公證員確認,搖獎員按下了按鈕,雙色球立刻開始滾動!</p>


    “8!11!13!”,“8!11!13!”</p>


    極致的狀態下,人類宣泄情緒的機製相近,箱子裏的33個紅球剛飄起來,彩票店中立刻響起了張福鑫和沈霖的聯袂喊叫。</p>


    “讓我們來看一下,”第一個紅球掉了下來,主持人觀察了一下:“第一個紅球是17……”</p>


    “哎呀!”沈霖吸口氣。</p>


    “沒事沒事!”老張舔舔嘴唇:“包圓了!咱們那三個球之外都包圓了!……第二個球來了!”</p>


    “8!11!13!”,“8!11!13!”</p>


    兩人齊喊的聲音更大——現在應該算是吼了。</p>


    “第二個紅球也確定了……”搖獎箱短暫停下,主持人湊了過去:“第二個紅球是21……”</p>


    “草!”沈霖罵了出來。</p>


    “一樣的,一樣的!”張福鑫咽口唾沫,就這一小會叫喊,老張的喉嚨已經有些火辣,他安慰道:“反正其他球都包圓了,咱們的號碼先出來後出來都一樣……”</p>


    短暫的間隙快速過去,紅球第三次滾動了。</p>


    “8!11!13!”,“8!11!13!”,“砰!砰!”,“哐當!哐當!”</p>


    這一迴,沈霖開始邊喊拍桌子,老張也將雙手的指節捏得發白。</p>


    “第三個紅球是……”主持人仔細看了看,宣布道:“是二十……”</p>


    “二你媽拉個比!草你媽!”沈霖猛地站了起來,抬手就撈起……</p>


    “哎呀!”老張也站了起來,他攔住沈霖,拍拍沈霖的肩膀——沈霖的肩膀很僵硬,正如老張的手——老張用力地再次咽口唾沫:</p>


    “別……別……別急,連續三個都是被包圓的號碼,說……說……說明咱這運氣確實不一般……哈……哈哈!沒事的!肯定沒事的!接下來就全都是咱們的號碼了!對,全都是!”</p>


    老張顫抖著說完這一長串話,主持人已經又一次湊近了搖獎箱:“第四個紅球是……7。”</p>


    7?</p>


    7?</p>


    7???!!!</p>


    如果世界末日有顏色,那一定是此時張福鑫和沈霖在彼此眼中看到的色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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