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台卡車疾馳而過,卷起一陣狂躁的熱浪。</p>
沈霖渾身打個哆嗦,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站到了公寓到大門外。</p>
沈霖一下子想不起了自己是怎麽走出的彩票店。</p>
沈霖甚至忘記了電視裏麵接下來開出的號碼是什麽。</p>
不重要了。</p>
連續四個號碼都不是選定的號碼,兩人一小時前精心擬定的複式投注單,現在能中的最多也就是三等獎了。</p>
三等獎,獎金一千元。</p>
成本十三萬的獎金一千元……</p>
想到這個,沈霖的嘴角就開始不由自主地抽搐。</p>
這次麻煩大了……</p>
這十三萬裏麵,有8500多是自己出的,現金、微信、支付寶加起來大約1700,借唄借了3000,找朋友借了也大約1700,然後收迴了大約1000塊欠款。——順便財大氣粗地抹掉了剩下的欠款。</p>
還有半個月才發工資……朋友們剛才已經都借過了一圈,欠款也都弄了迴來,還用掉了所有的花唄借唄額度……</p>
慘了,這次慘了!老子該怎麽辦?</p>
天上怎麽可能會掉餡餅?他媽的老子怎麽就突然昏了頭?不對!他媽的老子本來根本不知道這狗叼的數字是彩票!他媽的要不是老張……</p>
老張……老張……</p>
沈霖突然停止了本能的自怨自哀,以及更本能的推卸責任的向老張的埋怨。</p>
道理很簡單:自己損失8500就已經這麽慘……那兩天之內湊出了剩下十二萬的老張,又花掉了多少年的積蓄,甚至,更可能的是,老張又因此背上了多少債,付出了多少代價?</p>
沈霖趕緊迴憶,然而,彩票開出第四個數字的瞬間,沈霖就陷入了渾噩狀態,現在迴想起來,沈霖感覺自己似乎和老張說了什麽,但又似乎沒說什麽,甚至連怎麽走出門的都忘記了。</p>
沈霖唯一能清楚記得的是,電視開獎的結果出來,足足沉默了將近十分鍾之後,老張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關上了空調。</p>
腦子裏閃出的這個畫麵,讓沈霖更心酸了。</p>
——為老張,更為自己。</p>
拖著沉重的步伐,沈霖失魂落魄地走進公寓,走進電梯,走到了四樓屬於自己的小房間前。</p>
打開門,沈霖拉開椅子,坐到了書桌前。</p>
透過窗戶,沈霖呆呆地看著對麵。</p>
呆呆地看了十幾分鍾,沈霖忽然莫名地發現一個問題。</p>
彩票店左邊是一家蔬果店,店麵很大,五顏六色的新鮮蔬果引來不少人駐足,彩票店右邊是一家包點店,低廉的價格,速食的便利性,讓高節奏的都市人在它邊上排出了長長的隊伍。</p>
和這兩家或鮮亮或熱鬧的門店相比,麵積狹小,招牌老舊的彩票店根本一點都不顯眼。</p>
自己以前也確實根本就沒注意過這家店麵。</p>
那自己為什麽這幾天突然就注意到它?</p>
然後又為什麽突然將數字和彩票聯係起來了?</p>
更關鍵的是:為什麽突然聽到莫名其妙的數字?</p>
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突然間,沈霖開口問道:“你是什麽?”</p>
話音出口,沈霖緊緊地握著拳頭,渾身緊繃,空間仿佛也跟著瞬間凝重起來。</p>
三秒鍾,十秒鍾,半分鍾,沒有發生什麽。</p>
沈霖鬆了口氣。</p>
想太多了嗎?沈霖鬆了口氣,他鬆開拳頭,撐住桌子,打算站起來,躺到床上去休息一會。</p>
正在這個時候,和莫名其妙聽到的數字的時候一樣,沈霖腦子裏突然出現了一個聲音:“請教他人身份的時候,是不是應該禮貌一點?”</p>
從桌子上被掃落的水杯、香煙、空調遙控器,被猛然推到了幾步外的椅子,以及沈霖跌到地上的力度和姿勢,一起證明了沈霖吃驚的程度。</p>
不過,強烈的震驚之後,沈霖心中浮起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一種奇怪的慶幸:聽起來,這是一個可以溝通的對象,而且似乎是一個人類。</p>
“我當然是人。”腦子裏的聲音迴答著。</p>
他可以聽……看到我腦子裏在想什麽?沈霖又一次震驚。</p>
“不,我不能。”腦子裏的聲音繼續迴答:“但是我可以看到你的動作,看到你的表情,嗯,更細致一點,我能感覺到你現在臉上發熱,心跳加快,嗯……你的手也開始抖了……知道這麽多,再加上現在這種比較特殊的環境,普通人的想法就很容易猜了,更何況……”</p>
更何況什麽?沈霖立刻高度關注。——就算不能讀心,但麵對一個能完整同步掌握自己五感的對象,沈霖當然會高度專注每一個細節。</p>
“……你特別普通。”</p>
普通好啊!沈霖一點都不難堪,甚至鬆了口氣,無論心理還是生理,沈霖都無比希望這次談話,以及接下來發生的任何事情,越普通越平凡,就越好。</p>
“所以,你不用擔心什麽,我不會傷害你,也基本上不會給你造成太多你不希望的影響。”</p>
沈霖努力控製著身體,這有點難,他站了起來,高度緊張之下,沈霖的雙腳止不住地微微發顫,他看看四周,椅子已經倒了,於是他走到床邊,僵硬地坐到了床單上。</p>
“那……咳,”沈霖張開嘴,發現自己吐出的第一個字音很是嘶啞,他連忙咳嗽一下,然後用依然滿是顫音,但已經勉強能聽清的音調問道:“你……您是?”</p>
“我有過很多名字,這一次……唔,你可以叫我姚彬。”</p>
“姚……姚先生您……您好。”沈霖舔舔嘴唇:“那……您是?”</p>
沈霖似乎問了重複的問題,但姚彬顯然很理解兩次“您是”的差別。</p>
“良好的溝通是良好相處的前提,為了咱們之間有一個良好的相處環境,或許你願意耽誤一點點時間,讓我自我介紹一下。”</p>
沈霖當然飛快地點頭。</p>
————————</p>
有這麽一個人,他平平凡凡地出生,平平凡凡地長大,波瀾不驚地就業,成婚,生子,青年漸漸成熟,步入中年,一成不變的平淡生活持續,終於年老,度過十來年無聊的退休日子,最後在病床上,在兒孫環繞下,喘息著,掙紮著看著這個乏味的世界,但還是緩緩地,戀戀不舍地閉上了眼睛。</p>
沒想到很快又睜開了眼睛。</p>
這個人重新看到了這個世界,重新唿吸到新鮮的空氣,重新感受到了輕柔的風,暖和的衣裳,清新的氣息,嘈雜的聲音。</p>
但這一切都不是原來的感覺。</p>
仿佛鬼魂一般,他附身到了一個陌生人身上。</p>
他可以完全肯定,這是個絕對的陌生人,不僅絕對和自己無冤無仇,甚至距離自己生活的區域足足有超過上千公裏的距離,兩人之間沒有任何交集。</p>
陌生人看到什麽,這個人也看到什麽。</p>
陌生人聽到什麽,這個人也聽到什麽。</p>
陌生人聞到什麽,這個人也同樣聞到什麽。</p>
陌生人吃到什麽,這個人也品嚐到一樣的味道。</p>
陌生人受傷,這個人也感覺到同樣的痛苦。</p>
通過交流,這個人很快得知,自己不僅僅死後複生,唔,準確地說是死後附身,更是迴到了幾十年前。</p>
以幾十年的超前眼光為籌碼,這個人很快和陌生人達成交易:這個人幫助陌生人取得財富和地位,陌生人幫助這個人照顧前身的家庭和友人。</p>
投資,創業,挫折,突破,輝煌,幾十年風風雨雨過去,陌生人取得了不錯的成就,這個人原來的家庭成員,親近的友人也得到了不錯的照顧,幾十年攜手並肩,兩人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完整的五感同步,兩人甚至已經難分彼此,時間走到最後,豪華莊園的醫護室內,滿堂兒孫的眷戀中,兩個人一起咽下了最後一口氣。</p>
然後,這個人第三次重新睜開了眼睛。</p>
和上一次一樣,這個人又一次重生,或者更準確地說,又一次附身了。</p>
還是和上一次一樣,這個人重新迴到了幾十年前。</p>
不過的是,這次是一個新的陌生人。</p>
於是,依然和上一次一樣,以兩次幾十年的超前眼光為籌碼,這個人和新的陌生人達成了交易:這個人幫新的陌生人取得財富和地位,新的陌生人幫助這個人照顧前身的家庭成員和親近的友人……</p>
以及結下了深厚友誼,甚至已難分彼此的上一個陌生人的家庭成員和親近友人。</p>
聽到這兒,沈霖剛剛被附身的震驚已經稍稍退散,得知不會被控製身體之後,更是放鬆了許多,沈霖終於恢複了正常的思考能力,甚至忍不住笑了一下。</p>
“於是子子孫孫無窮匱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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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霖渾身打個哆嗦,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站到了公寓到大門外。</p>
沈霖一下子想不起了自己是怎麽走出的彩票店。</p>
沈霖甚至忘記了電視裏麵接下來開出的號碼是什麽。</p>
不重要了。</p>
連續四個號碼都不是選定的號碼,兩人一小時前精心擬定的複式投注單,現在能中的最多也就是三等獎了。</p>
三等獎,獎金一千元。</p>
成本十三萬的獎金一千元……</p>
想到這個,沈霖的嘴角就開始不由自主地抽搐。</p>
這次麻煩大了……</p>
這十三萬裏麵,有8500多是自己出的,現金、微信、支付寶加起來大約1700,借唄借了3000,找朋友借了也大約1700,然後收迴了大約1000塊欠款。——順便財大氣粗地抹掉了剩下的欠款。</p>
還有半個月才發工資……朋友們剛才已經都借過了一圈,欠款也都弄了迴來,還用掉了所有的花唄借唄額度……</p>
慘了,這次慘了!老子該怎麽辦?</p>
天上怎麽可能會掉餡餅?他媽的老子怎麽就突然昏了頭?不對!他媽的老子本來根本不知道這狗叼的數字是彩票!他媽的要不是老張……</p>
老張……老張……</p>
沈霖突然停止了本能的自怨自哀,以及更本能的推卸責任的向老張的埋怨。</p>
道理很簡單:自己損失8500就已經這麽慘……那兩天之內湊出了剩下十二萬的老張,又花掉了多少年的積蓄,甚至,更可能的是,老張又因此背上了多少債,付出了多少代價?</p>
沈霖趕緊迴憶,然而,彩票開出第四個數字的瞬間,沈霖就陷入了渾噩狀態,現在迴想起來,沈霖感覺自己似乎和老張說了什麽,但又似乎沒說什麽,甚至連怎麽走出門的都忘記了。</p>
沈霖唯一能清楚記得的是,電視開獎的結果出來,足足沉默了將近十分鍾之後,老張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關上了空調。</p>
腦子裏閃出的這個畫麵,讓沈霖更心酸了。</p>
——為老張,更為自己。</p>
拖著沉重的步伐,沈霖失魂落魄地走進公寓,走進電梯,走到了四樓屬於自己的小房間前。</p>
打開門,沈霖拉開椅子,坐到了書桌前。</p>
透過窗戶,沈霖呆呆地看著對麵。</p>
呆呆地看了十幾分鍾,沈霖忽然莫名地發現一個問題。</p>
彩票店左邊是一家蔬果店,店麵很大,五顏六色的新鮮蔬果引來不少人駐足,彩票店右邊是一家包點店,低廉的價格,速食的便利性,讓高節奏的都市人在它邊上排出了長長的隊伍。</p>
和這兩家或鮮亮或熱鬧的門店相比,麵積狹小,招牌老舊的彩票店根本一點都不顯眼。</p>
自己以前也確實根本就沒注意過這家店麵。</p>
那自己為什麽這幾天突然就注意到它?</p>
然後又為什麽突然將數字和彩票聯係起來了?</p>
更關鍵的是:為什麽突然聽到莫名其妙的數字?</p>
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突然間,沈霖開口問道:“你是什麽?”</p>
話音出口,沈霖緊緊地握著拳頭,渾身緊繃,空間仿佛也跟著瞬間凝重起來。</p>
三秒鍾,十秒鍾,半分鍾,沒有發生什麽。</p>
沈霖鬆了口氣。</p>
想太多了嗎?沈霖鬆了口氣,他鬆開拳頭,撐住桌子,打算站起來,躺到床上去休息一會。</p>
正在這個時候,和莫名其妙聽到的數字的時候一樣,沈霖腦子裏突然出現了一個聲音:“請教他人身份的時候,是不是應該禮貌一點?”</p>
從桌子上被掃落的水杯、香煙、空調遙控器,被猛然推到了幾步外的椅子,以及沈霖跌到地上的力度和姿勢,一起證明了沈霖吃驚的程度。</p>
不過,強烈的震驚之後,沈霖心中浮起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一種奇怪的慶幸:聽起來,這是一個可以溝通的對象,而且似乎是一個人類。</p>
“我當然是人。”腦子裏的聲音迴答著。</p>
他可以聽……看到我腦子裏在想什麽?沈霖又一次震驚。</p>
“不,我不能。”腦子裏的聲音繼續迴答:“但是我可以看到你的動作,看到你的表情,嗯,更細致一點,我能感覺到你現在臉上發熱,心跳加快,嗯……你的手也開始抖了……知道這麽多,再加上現在這種比較特殊的環境,普通人的想法就很容易猜了,更何況……”</p>
更何況什麽?沈霖立刻高度關注。——就算不能讀心,但麵對一個能完整同步掌握自己五感的對象,沈霖當然會高度專注每一個細節。</p>
“……你特別普通。”</p>
普通好啊!沈霖一點都不難堪,甚至鬆了口氣,無論心理還是生理,沈霖都無比希望這次談話,以及接下來發生的任何事情,越普通越平凡,就越好。</p>
“所以,你不用擔心什麽,我不會傷害你,也基本上不會給你造成太多你不希望的影響。”</p>
沈霖努力控製著身體,這有點難,他站了起來,高度緊張之下,沈霖的雙腳止不住地微微發顫,他看看四周,椅子已經倒了,於是他走到床邊,僵硬地坐到了床單上。</p>
“那……咳,”沈霖張開嘴,發現自己吐出的第一個字音很是嘶啞,他連忙咳嗽一下,然後用依然滿是顫音,但已經勉強能聽清的音調問道:“你……您是?”</p>
“我有過很多名字,這一次……唔,你可以叫我姚彬。”</p>
“姚……姚先生您……您好。”沈霖舔舔嘴唇:“那……您是?”</p>
沈霖似乎問了重複的問題,但姚彬顯然很理解兩次“您是”的差別。</p>
“良好的溝通是良好相處的前提,為了咱們之間有一個良好的相處環境,或許你願意耽誤一點點時間,讓我自我介紹一下。”</p>
沈霖當然飛快地點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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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麽一個人,他平平凡凡地出生,平平凡凡地長大,波瀾不驚地就業,成婚,生子,青年漸漸成熟,步入中年,一成不變的平淡生活持續,終於年老,度過十來年無聊的退休日子,最後在病床上,在兒孫環繞下,喘息著,掙紮著看著這個乏味的世界,但還是緩緩地,戀戀不舍地閉上了眼睛。</p>
沒想到很快又睜開了眼睛。</p>
這個人重新看到了這個世界,重新唿吸到新鮮的空氣,重新感受到了輕柔的風,暖和的衣裳,清新的氣息,嘈雜的聲音。</p>
但這一切都不是原來的感覺。</p>
仿佛鬼魂一般,他附身到了一個陌生人身上。</p>
他可以完全肯定,這是個絕對的陌生人,不僅絕對和自己無冤無仇,甚至距離自己生活的區域足足有超過上千公裏的距離,兩人之間沒有任何交集。</p>
陌生人看到什麽,這個人也看到什麽。</p>
陌生人聽到什麽,這個人也聽到什麽。</p>
陌生人聞到什麽,這個人也同樣聞到什麽。</p>
陌生人吃到什麽,這個人也品嚐到一樣的味道。</p>
陌生人受傷,這個人也感覺到同樣的痛苦。</p>
通過交流,這個人很快得知,自己不僅僅死後複生,唔,準確地說是死後附身,更是迴到了幾十年前。</p>
以幾十年的超前眼光為籌碼,這個人很快和陌生人達成交易:這個人幫助陌生人取得財富和地位,陌生人幫助這個人照顧前身的家庭和友人。</p>
投資,創業,挫折,突破,輝煌,幾十年風風雨雨過去,陌生人取得了不錯的成就,這個人原來的家庭成員,親近的友人也得到了不錯的照顧,幾十年攜手並肩,兩人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完整的五感同步,兩人甚至已經難分彼此,時間走到最後,豪華莊園的醫護室內,滿堂兒孫的眷戀中,兩個人一起咽下了最後一口氣。</p>
然後,這個人第三次重新睜開了眼睛。</p>
和上一次一樣,這個人又一次重生,或者更準確地說,又一次附身了。</p>
還是和上一次一樣,這個人重新迴到了幾十年前。</p>
不過的是,這次是一個新的陌生人。</p>
於是,依然和上一次一樣,以兩次幾十年的超前眼光為籌碼,這個人和新的陌生人達成了交易:這個人幫新的陌生人取得財富和地位,新的陌生人幫助這個人照顧前身的家庭成員和親近的友人……</p>
以及結下了深厚友誼,甚至已難分彼此的上一個陌生人的家庭成員和親近友人。</p>
聽到這兒,沈霖剛剛被附身的震驚已經稍稍退散,得知不會被控製身體之後,更是放鬆了許多,沈霖終於恢複了正常的思考能力,甚至忍不住笑了一下。</p>
“於是子子孫孫無窮匱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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