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蕭一隻手還搭在喬桉的後頸上,怕他還害怕,捏捏那層軟肉,“忘了之前有沒有和你說過,我在你這個歲數的時候叛逆,和人組了個樂隊,這個光頭哥就是當時的隊長,等以後帶你去見見。” 喬桉很喜歡聽傅蕭說他過去的一些事情,但緩過神來更想知道許柔怎麽樣了,那些抓他的人怎麽從他跳下來就沒出現? 還有傅蕭不是迴家了嗎,這麽突然追過來的? 傅蕭心想這可是你兔崽子自找的。 他邊開車邊和喬桉說話,臉色立刻就沉了下來,嗤笑:“還以為自己撒的謊天衣無縫呢?” 喬桉抿抿唇,傅蕭這麽聰明一定都知道了。 他不敢開口,怕給他怒火上澆油。 果然,傅蕭雖然語氣平淡,慣有的強調裏甚至還含著笑,但一句比一句說的慢,說的狠,句句插在喬桉的心口上。 “是不是覺得自己聰明的不行?” “一個接一個的謊,還挺有想象力。” “我上次是不是和你說過這種事交給大人就好,要多給我點信任,你就是這麽給的?” “要是沒突如其來的換迴來,這一趟是不是我就替你挨了?” “要不是我提前請了保鏢跟著你,是不是明天我就要滿城的找你被關哪兒了?” 就算是這樣,就算他什麽都猜到了,什麽都考慮到了,但還是沒猜到人心,沒猜到一個親媽能這麽狠。 傅蕭語氣不善,仗著深夜路上沒什麽人,後怕和僥幸攢在一起化為怒氣,把車開出一股子匪氣,是個人就知道他現在心情不好,急於發泄。 “對不起……” “我知道錯了,你別罵我了……” 喬桉心裏一沉,根本說不清,生怕傅蕭討厭他,他慌張的抓著座椅,“我沒想到許柔,我真沒想到她這麽討厭我,我以為隻要每天跟著你就不會出事的,都是我想簡單了……都是我高估自己了,傅老師你別生氣,我害怕……” 傅蕭在紅燈的時候踩了刹車,定定的偏頭看著喬桉。 喬桉仿佛是生來克他的,話裏的一句“高估自己”瞬間就讓傅蕭心底盛滿的怒氣消失了一大半。 也知道自己有些口不擇言了。 但有些事即便難聽,他還是要說。 “喬桉。”傅蕭語氣淡淡的,“你今年十八,不是八歲,每邁出一步都要考慮清楚後果,不是每件事我都能猜到,能提前做好萬全準備的。” 喬桉唿吸一滯,他最怕的就是讓傅蕭失望。 他已經什麽都沒了,就連奶奶也陪不了自己多久,甚至於連喬桉是誰都認不出了。 現如今,他深陷泥潭,手裏就抓著傅蕭這麽一根稻草,他巴不得把自己為數不多的發光點都拿著放大鏡杵在他麵前,這都嫌不夠,哪還敢用力拽一下。 哪還敢告訴他自己有多麽狼狽,多麽的爛,爛到他親媽都覺得他這種人就應該被送進那種學校去改造。 傅蕭是什麽人,喬桉又是什麽人,怎麽敢呢? 短暫的紅燈倒計時結束,傅蕭重新啟動了車,喬桉的一言不發讓他有了一絲的失望,也失去了繼續說下去的欲望。 喬桉卻突然開口:“對不起。” “我早就知道許柔想把我送進那種學校。” “上次逃課不是去打架了,是被他們抓的時候受的傷。” “大黃的腿也是被他們打傷的。” “上次有人跟蹤我,我就有預感他們還會迴來。” “這些都是我的錯,但我真沒不把您的安危放在心上。” 雖然這話說出來一點信服力都沒有,喬桉還是咬著牙說,他話裏帶著顫音,一字一句仿佛沁著血,“如果今天出事的是您,我就算把許柔殺了也要救您出來。” 傅蕭緊蹙眉頭,他絲毫不懷疑喬桉說的話,心裏突然就被戳了一下。 “我沒想賣慘,也沒故意讓您心疼。” 喬桉死盯著後視鏡裏傅蕭的臉,像是這樣才能鼓起那麽一丁點勇氣,將自己深藏的內心剖開在他麵前,他聲音發啞: “傅蕭,在遇到你之前沒人告訴過我身上的擔子是可以分給別人的,也沒人告訴過我是可以完全信任另外一個人的,更沒人告訴我你傅蕭隻是一時興起逗著我玩,還是真的對我上了心。” 傅蕭握著方向盤的手一緊,又聽他堪稱是自暴自棄的小聲說。 “我是很不懂事,我明明答應過你我會努力,努力走出這個城市,去站的更高看更多的東西,可是我真的太差了,太爛了,你出的試卷我都不會做,就連我媽都覺得我爛到無可救藥恨不得去死才好。” “我怎麽敢和你說,我哪來的膽子敢賭一把,說了,你會不會……會不會覺得我怎麽這麽惡心,老天爺怎麽就這麽不開眼,讓你和這種爛人有了糾葛,會不會” 傅蕭打斷了他:“不會。” 一腳刹車踩下去,車停了。 喬桉不知道什麽時候流了滿臉的淚,他抬頭看,原來已經到醫院了。 傅蕭一句“不會”把他被幾乎戳爛的心髒重新縫了起來,喬桉眼眶通紅,低頭看才發現皮質的座椅被他抓了幾道劃痕。 喬桉指指座椅,小聲的說了句:“對不起。” 傅蕭連一個眼神都沒賞給那地方,一言不發的把他抱下車,一直到掛號見到了醫生,都沒再開口說一句話。 醫生給喬桉處理傷口,他從樓上跳下來,腳底板嵌進去一大塊啤酒瓶玻璃碎片,要縫針。 縫針之前先打麻藥,喬桉疼的直唿氣,小臉煞白,眼圈紅紅的,看傅蕭玩手機不理他,心裏也憋著股氣,就是倔強的不掉眼淚。 傅蕭視線從手機屏幕上轉移出來,原本還冷著的臉被心疼占了一大半,喬桉剛才幾乎崩潰的迴應已經給了他最好的答複。 喬桉從小苦日子過多了,稍微拿到手裏一塊糖,他連握在掌心裏都怕化了,哪兒敢一口放在嘴裏。 自己又不正經的話說多了,好不容易說句靠譜的,喬桉不信也是自然。 傅蕭搜刮了一堆的理由,沒想到這麽輕鬆就原諒了這個小騙子,聲音雖然還是淡淡的,但已經多了些溫度,“真認錯了?” “真的!”喬桉恨不得立刻跳起來給他發誓,在醫生的警告眼神下委屈巴巴的衝他眨了下眼,低聲說,“真錯了,下次有什麽都和你說,一點點都不騙人。” “還疼嗎?”傅蕭鬆了語氣,他根本狠不下心,看他小臉疼的皺成一團,故意逗他:“撒個嬌,傅老師讓你咬一口。” 喬桉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滿腦子都是“咬哪兒”啊。 咬嘴成不成。 他盯著傅蕭的嘴,浮想聯翩了一通,針打完了,對上傅蕭似笑非笑的臉,從脖子紅到了耳朵根。 縫針的時候反倒沒那麽疼了。 他抿抿唇,想撒嬌也不知道怎麽撒,答應了傅蕭不騙人,但又想騙他疼。 仔細感受了下,覺得就是很疼。 反正傅蕭也沒縫過,反正看著血唿啦擦的,一針一個洞,他看著都牙酸,那一定是很疼了。 喬桉抿抿唇,扯了扯傅蕭的衣角,低聲道:“傅老師,我疼,真疼……” 醫生是個老大夫了,抬頭看了一眼喬桉,“疼?疼的不行了?” 喬桉為了加強信服度,一邊偷摸摸瞅傅蕭,重重點頭:“嗯,疼的不行了。” 老大夫抬了抬眼鏡框,“你這小朋友體質挺有耐藥性,需要我再打一針麻藥嗎?” 喬桉臉都嚇白了,一時間又羞又急,把求救的目光移向傅蕭,沒想到傅蕭看夠了他的笑話,不要臉的說:“大夫您縫您的,小騙子撒嬌呢。” 說完似笑非笑的看向喬桉,“還疼嗎?” 反正臉都丟盡了,喬桉索性抿了抿唇,勾了勾他的手指,“疼。” “疼也沒辦法。”傅蕭不為所動,“受著吧,你早和我坦白至於受這罪嗎?” 喬桉對傅蕭的情緒變化十分敏感,立刻知道他氣還沒消,抿了抿唇沒再多說話惹他煩。 老大夫本事很好,一會兒就縫完了,臨走開了副消炎的藥,囑咐了些需要注意的東西就離開了。 傅蕭出去給他拿藥交錢,迴來就看到這人愣愣的坐在床腳低頭摳手,眼睛背著人紅了一圈,無聲的淌著淚。 不知是疼的還是委屈的。 算了。 至於這麽逼人嗎? 以後好好教育不就行了。 傅蕭感覺現在腦子裏住著倆人,一個嚴父,一個慈母,吵得不可開交,就差來一場肉搏了。 最後還是心疼占了上乘,他提著藥走過去,一肚子的氣也隨著喬桉的淚都流完了,坐在他旁邊,揉了揉他的頭發,“迴去還是在這裏住一晚上?” 喬桉搖頭,敏感的發現了他語氣裏的變化,眼神亮起一簇小火花,和小獸一樣親昵討好的靠著他:“不想在醫院。” “那迴你家?” 喬桉迅速搖搖頭:“奶奶睡著了,我想洗澡,髒兮兮的。” 傅蕭像擼貓一樣捏捏他的後頸,噙著笑,“那去我家,傅老師伺候你洗澡?” “嗯……” 喬桉耳廓泛紅,“就,就擦擦就行,也別都擦。” “哇哦,喬桉你想什麽呢。”傅蕭忍笑,“真沒看出來你個子不大,想法到挺多。” 喬桉熱的臉都在冒氣,明明知道傅蕭又在欺負人,就是這個惡劣的性子,但還是忍不住的心跳加速。 傅蕭把他打橫抱起,剛要走出門,喬桉突然抓住了他的衣領:“傅老師,你不生氣了嗎?” “看你以後表現。”傅蕭故意板著臉,“再有下次,別以為還和今天一樣,哭兩嗓子就可以混過去了。” “嗯。”喬桉耳朵紅了下,想起今天流的淚都覺得驚訝,怕是前幾年的都攢一塊了,應該也沒這麽多。 喬桉又有點得寸進尺,不問清楚了總覺得他以後可能還會犯錯。 本來想問問傅蕭是不是喜歡自己。 但又不敢,便換了個問題:“傅老師,你對所有人都這麽好嗎?” 傅蕭成了精,自然知道他想問什麽。 最初說是一見鍾情算不上,頂多覺得喬桉好玩,在他極度無聊的生活裏突然出來一個這樣惹眼的少年,很少有人不會多看兩眼。 看著看著,就沒忍住陷進去了。 都說日久生情,或許現在隻是在心頭落了個種子,誰又能保證不會破土發芽長成參天大樹。 可是喬桉現在才十八歲,見過的人,碰到的事,都被框在江城這一畝三分地裏,傅蕭頂多在他一窮二白的時候充當了一個拯救者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