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翊風起初未注意到顧淩霄,走進了才看出還有另一人,他有些驚奇:“淩霄怎麽也在?” 顧淩霄:“隻是偶然遇到。” 遲寧已經從顧淩霄懷裏掙出來,對程翊風道:“迴去了。” 客人們的興致都還很高,看歌舞的有,弈棋投壺的也有。 程翊風邊走邊說:“今夜遊船,我本欲給顧淩霄和妤兒增加相處機會,但顧淩霄魂不守舍的,妤兒說總找不到他。” 程翊風緩緩道:“我要找個時間和他單獨談談,他祖籍何處,雙親健在否,對了,最重要的是是否有家室。” “我總覺得他神秘,不像隻是簇玉的普通弟子那麽簡單。” 遲寧想直接和程翊風攤開了說,說顧淩霄是自己弟子,程家不該一開始就被隱瞞。 遲寧:“顧淩霄他……” “噓。”程翊風注意到了什麽,把遲寧拉到簾幔後麵躲著,“你看裏麵……” 屏風隔開的小廂房裏,程妤正對著顧淩霄,一臉羞怯地拿出袖裏的玉佩。 程妤似乎怕被別人看到,壓低了聲音:“看你一直沒有戴玉佩,這塊是母親給我的,跟我身上的這個……” 她沒有說完,言語裏的意思卻不言而喻。 程妤有些臉紅:“我、給你戴上。” 遲寧看不到顧淩霄的表情,隻能看到顧淩霄沒動作,任程妤摸上了他的腰帶。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程翊風小聲感慨,“妤兒還挺懂,這樣準能抓男人的心。” 遲寧想到他給顧淩霄補全的那塊玉佩,他當時給顧淩霄說讓他收好了別再碎了,但不知什麽時候起,顧淩霄就再也沒戴過了。 他看不下去了:“我……我出去一趟。” 遲寧走得急匆匆的,像遇上了什麽洪水猛獸。 程翊風欲跟過去看看,卻被一道身影攔住了。 顧淩霄站在程翊風麵前:“我去找他。” 程翊風:“你們也不熟。” “他是我師尊。”顧淩霄看程翊風一眼。 外麵的風更大了,像是要落一場雨。 遲寧問船工何時能靠岸,船工說還早,還需等一個時辰。 遲寧一刻都等不了了:“我能不能先坐小船走。” 船工還未答話,遲寧就被人用力一拉,往船尾拽。 方才還不歡而散的兩人再次見麵。 顧淩霄這次跟遲寧留了點距離:“剛才你都看到了。” 遲寧沒說話。 顧淩霄繼續道:“東西我沒要,我對她沒這個意思,已經和她解釋清楚了。” 遲寧震驚地抬起頭來,聽見顧淩霄說:“我跟程妤相處就隻能是男女之情,不能有別的目的?” 遲寧不知道顧淩霄接近程妤的目的是什麽。 他很抗拒思考這個問題,從見到顧淩霄和程妤在一起的第一眼,從聽到程翊風說顧淩霄是程妤的意中人。遲寧就在心裏給顧淩霄宣了判,判他浪蕩,判他欺瞞。 遲寧覺得和顧淩霄聊聊他們之間最深的矛盾:“我不了解你,是因為很多事你都在瞞我。重明鎮內,你為何知曉噬靈術的破解方法,你與……程妤何時相識的,這些我都不了解。” “顧淩霄,這不公平。我是你師尊,我們按原先那樣相處不可以嗎?為何你偏要來打破,我們本可以……” “不公平?”顧淩霄拉著遲寧的手貼在他胸膛上,骨骼之下震動不休,“你聽一聽,我擅自動了心,想你想得要瘋了,這樣就公平麽。” “我們本可以什麽,可以一直做師徒對嗎。但是師尊,你真的隻把我當做徒弟看待嗎?” 顧淩霄按住遲寧想要抽迴的手:“你怎麽不問我?程翊風說我是他的侄女婿,你便信?” “隻要你說你認得我,我馬上就可以對程妤說我對她有所隱瞞。” “師尊,你不願意像對待普通徒弟一樣對待我,你畏懼又踟躇。” “你能不能嚐試往前走。” “不要讓我是一廂情願。” 顧淩霄一句一句說得真誠,像把自己的心剖出來給遲寧看。 秋日裏罕見地打了悶雷,雨水砸在遲寧臉上,冰涼的。 一個大浪打在船身上,腳下的木板晃了晃。 似乎有船工順著船舷排查,看見船尾還有人,朗聲提醒道:“變天了,進去避避雨嘞。” 此時顧淩霄正俯身欲吻遲寧。 遲寧推著顧淩霄:“別、有人。” “我恨不得天下皆知。” 遲寧用力將人推開。 現在不是談話的好時機,但顧淩霄迫切地想和遲寧單獨相處。 望著黑黢黢的江麵,顧淩霄幹脆翻過船沿,縱身躍了下去。 遲寧沒來得及抓住顧淩霄,隻聽見一道噗通聲。 下意識認為顧淩霄要尋死,遲寧沒想到自己不會水,也跟著翻了下去。 四周全是冰冷壓抑的河水,遲寧屏住唿吸,勉強掙開眼睛找顧淩霄的身影。 空氣很快消耗盡,身體不可抑製地往下沉。 似乎被水蛇纏上了,雙腿變得僵直難以活動。 猛地,手腕被抓住,一個力道拉著他繼續下沉。 遲寧覺得自己要死了,當真遇到了水怪。 窒息感和來自四方液體的壓力都越來越重,遲寧即將到達河底。 河底有片凸起的礁石,那裏發出幽藍色的光亮,藍光和水波一同晃動,像是散在夜空裏的冰冷星屑,一種讓人目眩神迷的美。 “要去看看嗎?跟著我墜落。”有道聲音在遲寧耳邊響起。 遲寧搖頭,連意識都混沌了:“迴去。” 他同時接近了死亡和極美。 此時顧淩霄貼了上來。 遲寧的熱量早被冰冷的河水消耗殆盡,顧淩霄是他唯一的熱源了。 顧淩霄感受到遲寧主動抓住他的手臂,飄散在水中的發絲掃過他的側臉。 他低下頭去,嘴唇相觸,渡過去靈力和空氣。 “下麵有夜明珠,要我取給你嗎?” “危險……不要……” “我喜歡你,星星都能摘下來給你。” 在遠離地麵的水底,充滿危險的禁地,顧淩霄認認真真地說: “喜歡你。” 遲寧神誌渙散,不知道顧淩霄是否真的去拿了水底的寶物。 過了片刻,顧淩霄帶遲寧慢慢浮上去,接著說被雷聲打斷的話:“對我動下心吧,我千倍百倍還給你。” 顧淩霄一直帶著他朝一處黃色的亮點遊去,等頭頂浮出水麵,遲寧才發現他們周圍泊著條小舟。 他和顧淩霄撐著船沿坐上去,渾身淌水的樣子把船篷裏歇息的老伯嚇了一跳。 這是條小漁船,老伯撒了今天最後一次網,正準備迴家。 顧淩霄給了老伯一些銀子,請他讓他們在舟上留宿一晚,保證不破壞舟內的東西。 船篷裏放著火盆,顧淩霄生了火,填滿了柴,過了許久遲寧的身子才被煨暖。 遲寧首先想到:“我給程兄傳個信。” 顧淩霄:“隻告訴他我們安然無恙,別告訴他我們在哪兒。我隻想和你呆著。” 不知打通了什麽關竅,顧淩霄也太沒羞沒臊了。 遲寧後悔:“在想我剛才不應該跳下去,留你一個人泡冷水。” 這樣平和的氛圍,在他們間有段時間沒出現過了。 自從顧淩霄向遲寧說出自己大逆不道的心思,遲寧就不再像從前那樣打趣他。 顧淩霄盯著外麵的落雨:“三天。之前在重明鎮,我讓你用三天思考對我的心意,現在時間到了。” “阿寧,給我個答案吧。”第44章 一聲阿寧,風雨夜的告白 阿寧阿寧,遲寧小時候總被長輩這麽叫,等大了些,隻有關係親近的舊友才能這樣喚。 顧淩霄叫了一下,才發現這個稱唿中相連的音調都那麽美。 “阿寧。”顧淩霄又叫了一聲,再往遲寧那邊靠了一點。 外袍脫在火邊烘幹,遲寧隻著一件中衣,皮膚宛如玉質。 隻有顧淩霄看出他耳根泛了紅。 “三天了,你答應我嗎?” 天地四方都是落雨聲,烏篷中的一點火光顯得尤其可親。 一滴水順著遲寧的下巴淌下去,遲寧很緊張,甚至忘了去擦幹被河水浸濕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