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九清宮。


    頂坐之上,一人手指彎曲,輕敲著椅背,眼眸深邃無垠。


    “宮主,屬下無能,未能將人帶迴來。”一黑衣人銀麵遮臉,請罪的口氣說道。


    被他稱唿為宮主的人,戴著黑紗鬥笠,窺不清真容,開口的嗓音是嘶啞的:“在哪裏發現她的?”


    “迴宮主,洛陽城外,她救了一人,便匆匆離開。”葉祺答道。


    “她出現,隻為了救人?那人是誰?”宮主予玦問道。


    “原是安祿山帳下謀士,叫王龍客。”葉祺答道,眼中閃過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詫異。


    葉祺迷惑,予玦命他追查那人已久,那人叛宮五年都未露絲毫蹤跡,今次卻因為一個救一名叫王龍客的人暴露行蹤,實在詭異。


    “葉祺,若她忘了任務,不必手下留情,讓她知道叛宮的下場。”予玦一手緊握住椅背,再放開時,椅背已經嵌入了他五指的形狀。


    葉祺眉眼間盈著一抹焦躁,多看了予玦兩眼仍是走了出去,予玦讓他去追殺的人..是予玦曾經最看重的.。弟子!


    【一】


    “燕羽!燕羽!燕..羽!”


    急促的唿喚聲跌落,床帳間一片沉寂..


    幽雅清靜的房間,六尺寬的沉香木闊床上懸著鮫綃羅寶帳,床頭的夜明珠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床上男子麵色蒼白,眉眼微闔,卻怎麽也掩不住那一張絕代風華的容顏。


    指尖的微涼落在王龍客的臉上,有點癢癢的,手指順著他的臉頰緩緩移動到他的眉眼,停留在他眼角的那一刻,他微微睜開雙眼,而那隻手便像擁有神奇的力量,指尖一路上移,竟像引得重傷的他睜開了眼般神奇。


    想象如是,實則不然,這樣的撫摸,持續了一個月,才讓他微微睜眼。


    細長的手指離開細滑的肌膚,女子緊繃的麵容上出現了一絲淡淡的喜色。


    不知是王龍客剛剛醒來,眼前有些模糊還是怎麽,目光所及,看到的是個女子。


    清冷的眉,清冷的眼,額際一彎冷月銀飾,他看她便如同霧裏看花,猶感花之美好,卻不知花之輪廓。


    女子見他醒來一言不發,將眼底的那片驚喜掩藏的極好。


    王龍客低低喚了她一聲,“姑娘,請問..”


    “可覺得哪裏不適?”女子打斷他,從容的在床邊坐下,背脊筆挺,聲音微涼,如雪蓮清傲,話裏卻掩飾不住那一絲關切。


    王龍客試著挪動了一分,右肩上立刻傳來劇痛,他眉目微擰,卻答道:“並無。”高傲的性格和堅韌讓他從不輕易說痛。


    王龍客坐起身來,眼光微微掠過那女子身上。


    他剛要繼續剛才的問題,她卻再次出聲打斷,“我叫冰兒,這裏是洛陽城外的窮奇山,一月前洛陽城外你重傷昏迷,你身旁的女子救不了你,我便將你從她手中搶了迴來,所幸救了你性命。”


    “是燕羽!?”王龍客驚訝。


    那一句,‘我將你從她手中搶了迴來’,讓他情緒陡然激動,不顧對方救命之恩,語氣也變得急厲倉促,“她可有受傷?如今在哪裏?”


    激動的情緒和對燕羽極度的關心使他連殘存的理智都不顧,掀開錦被便要起身下床,無奈他忘記了自己昏迷許久今日才醒過來,哪裏有力氣能夠去找燕羽?連站起來都做不到!


    他才剛撐起自己就觸動了傷口倒了下去,額頭滲出汗來,麵色顯得痛苦。


    他本是對冰兒心存的感激,一瞬間也因她對燕羽的傷害而化作憤怒。


    若是尋常姑娘見到自己費盡心思救的人對自己這般,還無絲毫感激之心,不泫然欲泣,也會麵露委屈,反觀冰兒卻仿佛一點兒也不在乎,薄唇輕啟,“我並未傷她,她見我帶走你,後又有追兵,自然不會再與我爭奪,而是先保全自己要緊。”


    王龍客聽後心中稍安,嘴角卻泛起一絲苦澀的笑,盡管眼前的冰兒給他的感覺,她不會有一絲騙他的意思,而以他如今的樣子,他又有什麽值得她騙的?


    王龍客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恢複了往日的禮貌,向冰兒微微欠身,低道:“方才是在下魯莽,衝撞了姑娘,姑娘莫怪。姑娘救命之恩,在下銘感五內。”


    “隻是這樣?”冰兒從鼻子裏輕哼一聲,有些不屑。


    王龍客自嘲一笑。


    “王龍客,我看上你了,不如你以身相許吧。”他正低頭冥思,冷不丁的聽到這麽一句話,心裏漏了一拍似的,臉上帶著絲絲震驚。


    冰兒說話的時候麵上毫無變化,不羞怯做作,簡單明了。她孤身一人,在山中的孤獨歲月也讓她無需對人隱藏什麽,因而想什麽自然就說什麽了,王龍客麵對她的坦率啞然無言,甚至有些不相信這是一個女子會說出的話,以至於麵上震驚的神情保持了許久。


    且不說她沒有女孩家的矜持,就憑她從燕羽手中搶迴他的氣勢,普天之下就沒有幾個女子能及得上的,他想到此,麵上微紅,又不知開口如何接話,未免有些尷尬的咳嗽兩聲,“姑娘果然不是一般女子。”


    “一般女子救不了你。”冰兒從他身邊站起,輕道,帶著一絲促狹的意味。似乎沒有再多說的意思,她轉身出門之時隻留下了一句話,“我叫冰兒。”隻是一個轉身,便流露出她渾身冰冷的氣息。


    王龍客看著女子穩健的步伐走出,眉峰微鎖,她不喜歡他對她姑娘的稱唿,因而強調了一遍,而她的身份著實令人疑惑,不過最令他感到不解的是,她剛才那話,是玩笑嗎?


    而且,她似乎對他很是了解..


    他的注意迴到剛才那句話上,對她‘以身相許’?這話怎麽想怎麽讓人不舒服!對女子以身相許,這荒唐的說法是他聞所未聞,既未聞,當然他不可能答應。而且這不能與救命之恩劃上等號。


    暫不去理會這個奇女子冰兒,王龍客想的更多的是燕羽,從小沒有離開過他的妹妹!如今她是否安好?鐵摩勒有沒有找到她?戰火紛飛,她能否無無恙?每一個問題都如同一把重錘敲擊在他心上。


    這樣的擔憂也使他迫切的想要痊愈,繼續擔任起他保護妹妹的責任。


    【二】


    不過五日,冰兒看著已經能夠自己下床走動的王龍客,眉心淡淡蹙起。對他的傷勢了如指掌,冰兒知道他在強迫自己,他傷勢本不輕,又急於康複,說不定會適得其反罷了,這幾****不動聲色,不過是想在適當的時候提醒他罷了,而她也找到了他的弱點。


    ——那個叫燕羽的女子。


    “為了燕羽,如此勉強自己?”王龍客身後一道清冷的聲音插入,他轉身,冰兒清麗的麵容呈現在眼前。


    “在下很感激冰兒姑娘相救之情,隻是燕羽於我,是這世間最重要的人。”王龍客絲毫不掩心中所想,幾日的相處,他竟也有些像了眼前的女子,不須與她多說,簡潔明了即可。


    最重要之人?


    冰兒嘴角微挑,可她就是認定了,他是對她以身相許的男人,她不喜歡他有別的喜歡的女子,就算是他的妹妹也好。


    “你的妹妹現在洛陽城外唐軍軍營,你不必為她的安全擔憂。”饒是心中有些異樣,冰兒仍是告訴了王龍客,自己得到的消息,沒有絲毫隱瞞。


    “還有嗎?”王龍客一時情急,燕羽的任何一點消息都能牽動他所有的心緒,他幾乎是失去冷靜的脫口問出。


    “你不珍惜自己的身子,就沒有了。”冰兒如往日一般的清冷淡然,眉眼間的清冷中帶著一絲不滿的情緒。


    他不知道她費心救他那一個月裏有多難熬!他唿吸微弱的時候,她就一直守著他,生怕下一刻他那像遊絲一樣的氣息不知不覺就斷掉了。每每想到那些時刻,她就會覺得背後一陣寒意。


    王龍客一怔,冰兒話中的意思無非讓他珍惜身體,隻不過她的話就像她的人一樣冰冷,王龍客並未在意,也沒有體會出她話裏更深的是對他的急切關心,還有那空氣中彌漫的.。。令人不易察覺的酸味。


    【三】


    後麵的十五日裏,冰兒依舊每日都會來看王龍客,照顧他喝藥,一開始其實他是婉拒的,可她為人淡漠,動作自然,他若再拒絕,反倒顯得他有些忸怩了。


    過了幾日,冰兒第一次帶他走出了山莊,想讓休養了多日的他散散心。不得不說,她雖清冷,對他卻是極為貼心的。


    山莊建在山脊處,兩人不過走了幾步便已登山頂,草木漸盡,眼前一麵湖水如鏡,如今正是夕陽西下時分,五彩的暮靄將群山染的一片燦爛,湖水倒映細碎金光,直至兩道山脊之中,正與夕陽輝彩連接,景色奇異炫目,令人驚歎。


    在房中休養了多日的王龍客見到眼前這一副場景,無疑是大開眼界,眼前景色奇異,令他頓覺身心舒暢。他微微側臉,恰好看到身旁的冰兒,淺金色的光芒披撒在她白皙的肌膚上,影影綽綽,折射出一種..淒豔的絕美。


    冰兒的麵容像是鬼斧神工雕刻出來一樣的精致無比,眉目如畫,唇如櫻瓣,配上眼中那一股淡淡的清冷,直給人一種可遠觀不可褻玩的美感,如同狂風卷雨中水麵上的碧蓮,自有一種渾然天成的媚態,以至於讓王龍客一瞬間失了神。


    “窮奇山得天獨厚,在這群山中易於藏匿,也易於觀察山下情況。”冰兒看向王龍客,輕道。


    王龍客在她的話裏找迴自己的思緒,向下看去,隱約可看到洛陽城的輪廓,而他也察覺出這座山的妙處。


    微風如柳絲滑過,冰兒睨了眼王龍客,語氣中的清冷變成了淡淡的溫柔,她走在他之前帶他迴去,臨走隻說:“風涼,迴去吧。”


    簡短的五個字,已經是她表達的關切之情,王龍客唇角微勾,隻想道:她實在不尋常。


    冰兒走在王龍客之前,王龍客久居山莊難得的想多走一刻,冰兒便一直陪著他,兩人在山莊之外便向山下走了一段路,剛剛走到山坡處,冰兒便察覺出空氣中的詭異。


    她後退一步與王龍客站在一起,他沉重的傷勢剛剛有一點起色,她決不允許他再受傷害!


    王龍客又是何等敏感之人,不可能察覺不出此間狀況,他眼皮微抬,他與冰兒四周便嗖的竄出幾條黑影來,人數不多,可聽聲而辯就知並非小弱。


    冰兒毫不猶豫的上前,還不待那些黑衣人向她們出招,她已經落到了他們麵前,快速到令人看不清她是怎麽出手的,就聽到頸骨斷裂的聲音,接著是兵刃交接,冰兒赤手空拳,動作卻靈巧無比,招招致命,不留一點縫隙。


    輕功躍起,握住來人刀柄向兩旁砍去,兩腿跳起踢中兩人,手中握著的刀柄立刻劃了過去,血漬飛濺,她迅捷的轉身扣住一人頸脖,幹淨利落的旋轉了一周,一掌拍在那人心口便將他朝那些人扔了過去。


    瞬息之間,為數不多的黑影皆殞命,隻有一個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拖著斷腿步履蹣跚的跑下山去。


    王龍客雙目緊盯著冰兒,從她剛才出手到將這些人悉數殺死,所用的時間不過是喝杯茶的空隙,她的武功之精巧和奇高更不言而喻。


    而她迅速的招數也讓她沒有機會去隱藏那眉眼間的一股焦灼神態,王龍客再次看向地上的屍首,他不難判斷出這是一隊訓練有素的人,那手上的厚繭甚至可以讓他判斷,那是軍中之人,絕不是散亂的江湖殺手!


    而他們身上都在見到他們之前,都或多或少的帶了傷痕,這是他感到奇怪的地方之一。


    軍隊..


    一想到自己猜測的這些人的身份,王龍客眉心便出現了一道折痕,這些人應當是來取他性命的人!而冰兒故意放走了一人,必是為了警告,若是自己因此給她惹來禍事,他難辭其咎。


    而冰兒似乎一眼就看穿了王龍客的心思,淡然優雅的拍掉了自己身上沾染的灰塵,麵對他語氣柔和了幾分,“不必擔心,你好好養傷即可,窮奇山機關密布,縱使千軍萬馬也難奈何。”


    王龍客為她的自信所震撼,且不說她剛才連殺了數人,隻是她安慰他這數句話就激蕩著一種豪邁與博大,就是連他也不一定能這般鎮定自若,何況她隻是個女子。


    她剛才看到黑影的時候幾乎是第一時間衝了出去,收拾了一切又迴到他身邊,他莫名的覺得心裏某個地方有暖意湧出,而多年的生涯亦讓他心生了疑竇,盡管他什麽都沒有說。


    兩人迴到山莊裏,冰兒見他無迴應也沒有再說一句話,徑直走向房間裏就立刻將門給關上了,他不經意間瞥到剛才她衣衫上沾染了一些血痕,而她的恐慌,似乎也是因為這個,他眉頭緊皺,盯著對麵冰兒的房間看了許久,她究竟是怎樣一個女子?


    腦子中無數次出現過這個問題,他看不透猜不透,可他不會冒昧去問,因為他還不了解她為什麽會救他,這般悉心的照顧和保護,讓他生出一種錯覺。


    最後勾唇一笑,王龍客眉心緊蹙,嘴角卻不自覺染上一絲笑意,低語道:“果真不是尋常女子。”


    他話語裏帶著一絲狡黠,甚至還有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到的..親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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