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而冰兒也著實與尋常女子不同,甚至可以說是迥異,尋常女子繡花的時辰她在院中舞劍,漫天洋洋灑灑的桃花花瓣鋪落一地石子路,尋常女子在學琴棋書畫的時辰,她搬來棋盤與他執子對弈。


    想起往日光景,王龍客也隻是險勝她,更多的時候是平局,兩人難分高下。


    棋局的對弈有時也能反映一人的心境,王龍客稍加注意便發現冰兒清冷的麵容,實則是為了遮掩她躁動不安的內心。


    近日,她的心不知為何所擾,總有一股血液沸騰的湧動,令她在棋局上偶爾局促不安,手下的棋子攻勢也越來越淩厲,步步皆含殺意。


    一局棋落,冰兒滿盤皆輸,王龍客放下棋子,輕道:“今日你心緒分外不寧,可有煩心事嗎?”


    他突如其來的問候,令冰兒覺得尤為溫暖。


    第一次,她的麵容不再冰冷,露出了絲倦怠。


    可她仍舊沒有說什麽,隻是淡淡的搖了搖頭。


    王龍客不再多問,她既不想說他多問也無益,他本擬送她迴房休息,收了棋局冰兒卻突然握住他的手,一張小臉染著詭異的紅暈,有些急迫,欲要張口,又顯得猶豫,王龍客劍眉微蹙,隻聽她急促說道:“你!你……答應了對我以身相許,就不許反悔!”


    王龍客忍俊不禁,心中卻有些沉重了起來,她不說他倒是將這事忘了,她勒令他不許因擔心燕羽而不珍惜自己,又日夜陪伴,對他的照顧無微不至,這樣的心意,再加上她此刻微紅的麵頰,一時倒令他無措。


    冰兒見王龍客沒有迴應,平生第一遭體會到什麽叫羞惱,丟開他的手就往外跑去,許是太過著急,裙角在門口絆了一下,她拎起裙子,飛快的跑出老遠。


    王龍客看著那嬌俏的身影,心中頓時想到,這麽多天,好像是頭一次看到她這麽倉惶逃跑的樣子,竟有幾分女兒家的嬌羞模樣。


    嘴角莫名的勾起,心底傳出陣陣快意,他竟在她走後低低的笑了出來,如果先前還沒有察覺,那現在這股從心底湧起的絲絲興意,又是從哪裏來?


    【五】


    冰兒行事一向幹淨利落,她說不告訴他燕羽的消息,他便當真一點辦法都沒有,窮奇山地處偏僻他根本無法找到出路,而山上又有她設置的重重機關,怕是他武功健全也得費一番心思,何況這次重傷於他的損傷不是一星半點的。。


    抬起手臂,手掌緩緩張合卻有一種麻痹的感覺,他低頭苦笑。


    王龍客見這次來給他送藥的是個小童,俊眉微擰,冰兒不在?還是她因昨日那事惱了?


    發現自己竟對冰兒有了這般擔憂的心思,王龍客察覺出什麽不對勁,不再理會拿起小童手中的藥一飲而盡,他沒有說一句話,小童卻眨著一雙清澈的眼睛,提醒似的說道:“公子,小姐今晨下山去了,約要午間才能迴來。”


    王龍客微微一笑,喝完了藥,懷揣著一些問題,他遂問起了小童,一些有關冰兒的事。小童恭敬的一一答了,“我是被小姐撿來的孩子,小姐可厲害了!這整座窮奇山都是小姐的,她設置了好多機關,又在山間建了一座山莊居住,從來沒有人敢來打擾,小姐也很少下山,不過自從救迴了公子,小姐就變了許多,以前她每日除了在房間裏待著,就是練功舞劍,現在小姐每日要盡心盡力照顧公子,連睡覺都安穩了許多呢!”


    王龍客麵上有絲不自然,好像在這小童眼裏都能明白一些事情,他故意拉開話題,想起一事,又問道:“你既在這許久,可知這山上的機關,果真精妙嗎?”


    若如這小童方才所說,那麽他和冰兒上次遇到的黑衣人又是如何能上來的?或許是他們武功更加高強,亦或者,他們已經進攻許久,那日他們剛好碰上?還可能是,一直有衝破機關的人,都被冰兒給……殺了!所以他絲毫都沒有察覺,一直在平靜的氛圍中養傷。


    小童歪著頭看王龍客,一雙單純稚嫩的眼睛眨了眨,迴道:“小姐跟我說過,機關會傷人的,不許我觸碰,也不許下山!也從來沒有人上來過,不過最近小姐下山的次數倒是多了許多,以前一兩年小姐也不見得下山一次,近日……好像自從帶了公子你迴來,不是下山買藥,就是下山執行任務!”


    “執行任務?”


    小童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眼神裏含著恐懼死死的捂住了嘴,王龍客見她害怕,忙安撫道:“你放心,你隻說便是,冰兒不會知道。”


    小童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心思單純,況她又喜歡這俊俏的白衣公子,倒是膽子也大了許多,便小心貼在他耳畔說道:“小姐隻有執行任務的時候才會佩劍,而這些日子,我看她下山的時候都佩著劍,所以我猜她是執行任務去了!”


    小童說完,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端著他喝過的空碗飛快的就跑了出去,剩下王龍客在房間中獨坐。


    王龍客手指微微彎曲,腦子裏不斷迴想著那四個字,執行任務。


    執行……什麽任務?!


    思慮許久,他隻是對冰兒更加懷疑,這種懷疑說成是好奇也無不可,他好奇冰兒的真實身份究竟是怎樣的?奇女子的來曆和經曆才最令人稱奇,不過這些經曆對於女子來說想必是痛苦的,就像他自己一樣,設身處地的想過,他也不再深究。


    等到午間冰兒迴來的時候,王龍客正在院中看著滿園的桃花出神,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正如女子嬌嫩的容顏。


    身後是輕靈的腳步,王龍客幾乎不用迴首就知道是那個穿著冰藍千水裙的女子,冰兒卻有意驚他一次,故意上前便湊近他的耳邊,輕聲道:“我、想你了。”


    親昵的接觸,令王龍客有些不自然,他往前大跨了一步,轉過身來麵對著她不怎麽好的臉色,他麵上竟有些燒紅。


    而經過這些天,若說他還裝傻便是故意的了。冰兒對他的表達直接,從不刻意去遮掩,也不像女子一樣嬌羞。


    冰兒擰了眉,見他如此可以與自己保持距離,就伸手在他麵前劃過,敏銳的人一定能察覺到有一些粉末隨著她的手指散落在空氣中,冰兒佯怒道:“你再拒絕我,就不用做什麽君子了!”


    王龍客聞到一絲空氣中甜甜的味道,前一刻尚不明她話中的意思,吸入了不少之後便察覺了身體的異樣,他伸手掩住口鼻以免再吸入過多甜氣,然而眼神冰冷地看向冰兒,麵上帶著怒意。


    她竟然對他……


    冰兒看王龍客的樣子,大概知道她用了什麽東西,她方才已經是‘先禮後兵’的警告過他了!他若是不聽話,她也不用手下留情了。


    王龍客唿吸急促,麵上也泛起不正常的紅潮,他的眼神中更迸發出憤怒,她卻抿唇笑了出來,王龍客見她露出的第一個笑容,一時恍然,有那麽一刻,滿眼隻剩下她溫柔的笑靨。


    冰兒拿下王龍客遮擋的手臂,靈動的雙眼慧黠的轉動著,“不過一指甲的分量,還是你以為你這麽沒定力,就想……”


    王龍客甩開冰兒的手走到一邊,深唿吸幾次才調勻了唿吸,冰兒不動聲色的看著他窘迫的樣子,直到他迴過頭來,出聲叱責:“你覺得這樣好玩嗎?!”


    他語氣中含著怒氣明顯是質問,冰兒臉上的笑容褪去,語氣也極為認真,“我並不覺得好玩,隻是我喜歡你,救你,我既然要你對我以身相許,你就是我的人。”


    不可理喻!


    王龍客腦子裏對冰兒隻剩下這四個字,能夠將一番驚世駭俗的話說的這般大義凜然,恐怕除了她沒有第二個女子了吧。


    而他斷不會如她所說,對她以身相許!


    那對他來說簡直是個笑話!


    “我想你該理智一些,我從未答允過你,救命之恩,我自會報答。”王龍客話中已是極度不悅,若眼前不是救他性命又悉心照顧他的女子,恐怕他的態度比這還不如。


    冰兒不怒反笑,“若我以燕羽相要挾,你也不妥協嗎?”


    “你!”王龍客怒極,任何事情,哪怕是他的性命她拿去都無妨,唯獨燕羽……他不允許她受任何傷害!


    他之所以不敢反抗冰兒的威脅,並非他低估燕羽,而是冰兒的能力實在強大到令人難以想象,而據他所觀察,他現在並非她的對手。


    而他最終也似乎有些妥協的意味,“不許傷害燕羽!”


    冰兒平時若寒星般的眸子閃爍著寶石般的華彩,她一步跨到王龍客麵前,一字一頓道:“那我、要、你!”


    王龍客偏頭看向一邊,不知是窘迫還是極度的憤怒,心中怒火更盛。冰兒開心的大笑一聲,上前挽住王龍客的胳膊,嗓音輕靈:“我剛才用武陵春跟你開玩笑,你不許生氣!”


    王龍客訝然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她表情著實有些變幻無常,不過他更在意她剛才話中提到的‘武陵春’。


    他早聽說過。那東西製作精良,藥力猛烈,她剛才也並非有意要如何,隻用了一指甲的分量,對他來說頂多有絲悸動,而用於沒有武功的普通男子卻是……


    王龍客心中五味陳雜,究竟不知如何麵對眼前女子,而她今日仿佛格外開心,或是想要逗弄他,他還未迴過神來她就朝身後喊了一句,“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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