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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繼後親子早逝,膝下無兒,自己又已經不能生育,太子司馬衷是她唯一能夠依靠的存在,按理來說,她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都會待太子極好。


    但是,誰讓這裏麵還涉及到了一樁十幾年前的陳年恩怨呢?


    楊繼後沒弄死司馬衷就不錯了,又怎麽可能對他上心?


    鹹寧二年,十八歲的楊芷被封了繼後。因其與堂姐元後楊豔長的有幾分相似,天生麗質,看上去溫順又美好,初入宮時很是得晉武帝新鮮喜歡了一段日子。不久後,楊繼後就懷了孕,十個月後,生下了屬於自己的親兒子司馬恢。


    楊繼後初為人母,一腔慈愛之情都撲在了稚子身上,對見都沒見過幾麵、又已經大婚有了太子妃的司馬衷,自然就忽視到了極點。她以為有賈南風在,總不至於照顧不好司馬衷。


    賈南風要是願意,當然能照顧好太子,但重點是她不願意啊。


    一旦繼後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會為自己的孩子籌劃,把本就癡傻的太子邊緣化。好不容易當上太子妃,還沒享受兩天就要給別人讓位,這是賈南風所不想看到的局麵。所以,她不僅不會照顧司馬衷,還要故意讓司馬衷生病,讓宮人把繼後為了自己的孩子而不顧太子的事傳的沸沸揚揚,讓晉武帝看看,他娶了怎麽樣一個“好”皇後!


    司馬衷果然病了,晉武帝為之震怒,徹底厭棄了楊繼後不說,還下了死命令,讓楊繼後親奉湯藥、隨侍在太子左右,直至太子好了才能離開。


    賈南風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也被晉武帝同樣以照顧太子不利為由而禁了足。


    但賈南風卻很高興,因為這正是她計劃裏的一部分。她被罰閉門思過,自然也就有了不在場證明,證明她不可能殺了繼後親子。


    是的,賈南風目的不可能隻是給楊繼後找麻煩,她要斬草除根!


    這個麵貌並不符合魏晉主流審美的太子妃,雖然沒有長遠的政治眼光,卻有著極其豐富的宅鬥經驗,以及從生性好妒的母親郭槐那裏繼承來的心狠手辣。她並不覺得對一個嬰兒下手有什麽錯,因為她母親就是這樣弄死了她的幾個庶弟,才保住了她們母女在府上的地位。不僅如此,賈南風還想辦法給楊繼後下了藥,讓她再沒辦法有孕。


    司馬恢很快就死了,被追封為渤海殤王。但是追封的爵位再高又能有什麽用呢?楊繼後心想著,我的兒子已經死了,而我卻還必須繼續照顧生病的傻太子!


    楊繼後那個時候其實也還沒有特別惱恨司馬衷,因為她覺得自己還年輕,以後肯定還會有孩子。她隻是在心中對司馬衷留了一根刺,覺得司馬衷病的太不是時候,如果她親自照料脆弱的親兒,又怎麽會令他夭折?


    真正讓楊繼後恨上司馬衷的,還是她後來得知自己再沒有辦法生育。


    由於司馬衷的傻人盡皆知,也就沒誰會想到楊繼後的兒子和楊繼後的身體其實是人為的。楊繼後本就不算太聰明,又被賈南風的甜言蜜語和孝敬的金銀細軟迷了心智,覺得自己不能再有孕,皆是因為她月子剛過就要去照顧司馬衷所落下的病根。


    其實哪怕真是如此,司馬衷又有什麽錯呢?又不是他想生病的,也不是他要楊繼後來照顧他的。


    但是楊繼後不會這麽想,因為她膽小,不敢怨恨晉武帝,自然隻能遷怒於癡傻的司馬衷。


    最重要的是,司馬衷真的很傻,哪怕你這一刻對他不假辭色,下一刻隻需軟言軟語的哄一下,司馬衷就不會再計較了,實在是好敷衍的很。楊繼後自然不會在司馬衷身上下多大的功夫。


    以至於賈南風在東宮中作威作福數十年,不僅想辦法不讓太子親近其他嬪妾,還殘害了不少太子其他僥幸活下來的子嗣。


    執掌後宮的楊繼後不可能不知道這些,但她卻選擇了為賈南風遮掩,因為她有了一種病態的在報複司馬衷的快感。楊繼後雖然怠慢司馬衷,卻並不敢真的對司馬衷動手,她也是知道司馬衷是她唯一的依靠的。所以楊繼後隻能利用精神勝利法來勸慰自己,你司馬衷害的我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你也別想有孩子!


    晉武帝因為覺得楊繼後不可能不對司馬衷好,便也就被楊繼後糊弄了過去。


    至於當事人司馬衷……他自己還是個孩子,對“自己的孩子”這種說法根本沒有什麽概念。他甚至鬧出過兒子三四歲了,都不認得那是自己兒子的笑話。


    “真的假的?”衛玠從常山公主口中得知這個消息時,覺得不可思議極了。


    “當然是真的。”常山公主摟著衛玠,講起了這樁宮中秘聞,雖然以後這些事肯定都會寫在史書上,但在當下還是比較*的,因為晉武帝下了封口令。


    司馬衷的庶長子叫司馬遹,生母謝氏,本是晉武帝的才人。晉武帝這個腦洞帝,見太子成婚後卻遲遲沒有孩子,便以為司馬衷不通人事,不懂床笫,就把自己的才人送給了司馬衷。謝氏聰明,果然想辦法周旋於賈南風的手段之間,有了身孕。謝氏怕遭到迫害,便求晉武帝讓她又迴了西宮,這才安全的生下了司馬衷的第一個兒子。


    司馬遹聰慧,自幼養在晉武帝身邊,很得晉武帝的喜歡。不少人都因此編排說司馬遹其實是晉武帝的孩子。


    但常山公主卻覺得晉武帝隻是愛屋及烏,那是他兒子成婚多年後,好不容易才有的長子。而且,晉武帝其實自己心裏也很清楚,他的兒子不算太聰明(?,隻是他不願意親口承認,便拐彎抹角的想要替兒子養出個傑出的繼承人。


    有他和未來太孫的保駕護航,應該就可以護司馬衷一世周全。


    而司馬衷本人呢,卻因為司馬遹常年養在晉武帝身邊,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個兒子。某日,司馬衷與晉武幾個年齡小的庶子一起玩,玩了半天,等晉武帝來了才被告知,這些晉武帝的庶子裏,有一個是他自己的庶長子。


    衛玠聽故事時的表情一直維持在“=口=”這樣上,就再沒變過,因為全程高能有木有,處處都透著匪夷所思的邏輯有木有!


    拓跋六修卻在一邊點了點頭,肯定了常山公主的說辭,這就是西晉的曆史,精神病人思路廣,智障兒童歡樂多。


    【《晉書》上有,你有興趣的話,晚上迴屋我給你翻譯。】拓跋六修說。


    “我告訴你這些,是希望你能知道,二郎心善,卻也……有些糊塗。”常山公主這話說的絕對算是p圖p過了。


    司馬衷哪裏是糊塗,根本就是傻,真傻。


    “他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更何況其他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常山公主真的可謂是對衛玠操碎了心。


    她既希望衛玠能與皇室交好,卻又希望衛玠能對司馬衷有一定的防範之心,不是防範司馬衷會害人,而是要防範司馬衷的孩子心態。別因為司馬衷最近總來找他,和他玩的好,就真的以為司馬衷能有多好。


    在王家和司馬衷偶爾為之的玩玩過家家,這個是可以的。但是真的想和司馬衷親近起來,那還是算了。


    拓跋六修:舅母說得對!隻有我才能保護好你!


    “舅母不想讓我和太子殿下出去?”衛玠終於反應過來。前幾日司馬衷來,在演過好幾場戲後,便對衛玠發出了邀請,說他父皇在宮中給他布置了個真正的朝臣辦公的地方,他們可以在那裏玩。


    衛玠還在猶豫要不要答應這趟東宮之旅。衛玠並沒有告訴家裏人,但是全家卻沒有一個是不知道的,並且以常山公主為代表,都不想讓衛玠答應。


    複日,太子司馬衷又來了,他幾乎已經算是王家的半個長期住客了。


    這天太子來了,卻沒急著和衛玠繼續演戲,反而就像是蒲團上有釘子,屁股一刻也坐不住的扭來扭去,用自以為很小心誰都沒發現實則誰都能知道的目光,“偷看”了衛玠好幾次,欲言又止,始終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衛玠耐心的等了許久,沒能等到司馬衷開口,便把話挑明了,幫助司馬衷說出心中所想:“太子殿下到底要和我說什麽呢?”


    司馬衷黑白分明的眼睛甚至不敢直視衛玠,躲躲閃閃的,揉搓著自己的袍角,好一會兒才問衛玠:“咱們是好朋友嗎?”


    “……是。”衛玠這話說的有些勉強,因為他確實把司馬衷當朋友,但是好朋友……他覺得他和司馬衷還沒有到他和拓跋六修那個份兒上。


    是的,在衛玠看來,他和拓跋六修這樣的親密,才算是好朋友,他是他唯一的好朋友。


    清楚衛玠是怎麽想的拓跋六修,在那一刻都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心塞。


    “那如果、如果……”司馬衷的話更加磕磕絆絆的了,“如果我認識的人,傷害了你很喜歡的人,你會生我的氣嗎?”


    “是誰?”衛玠聽懂了司馬衷的意思,司馬衷身邊有人要害衛玠身邊的人。他很冷靜,知道自己不能發脾氣,因為這樣很容易引得腦子不靈光的司馬衷誤會,他笑著看向司馬衷,還等著司馬衷告訴他真相呢,“冤有頭債有主。我們是好朋友,我又怎麽會責怪呢?”


    司馬衷卻沒有覺得慶幸,還是很愧疚:“是我叔公,他陷害你父親與叔父,要逼你祖父致仕,呃,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害你父親,你祖父要不當官了。但是父皇今日在朝堂上,發了好大的脾氣,砍死了幾個黃門,還讓叔公閉門反省。”


    衛玠這才送了口氣,原來是這事兒啊:“殿下您不會因為您叔公而生我的氣嗎?”


    司馬衷一愣,黑人問號臉:“我為什麽要生你的氣?延祖說,是我叔公的錯,害人是不對的。所以,這也就是我的錯,我應該對你道歉,你別生我的氣,好嗎?”


    “好。”


    那一刻,衛玠忽然想明白了,司馬衷不是對自己的孩子漠不關心,而是他根本不知道要對孩子表達關心,因為根本沒有人教過他。就像是楊駿這事,嵇紹給司馬衷細細講了前因後果,司馬衷就也是能明辨是非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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