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沈譚在融司隱身邊,自然是提前暗示他去林鄔鎮,希望融司隱快馬先行,能救下這個弟弟。若是命運不能改變……救不下來的話,沈譚其實也沒多大觸動。畢竟他心慕之人唯有融司隱,他對融司藏沒有分毫好感,甚至頗厭惡他目光短淺,輕信小人,多次辜負了兄長的好意。若不是因為他是融司隱的弟弟,沈譚絕不會多看他一眼。倘若融司藏難逃一死,融城主在失去至親時也會悲悸不已……融司隱也曾說過,那是他最難挨的一段日子。他可以接著這個時機,陪伴在融司隱身旁。沈譚算計得極清楚,麵對融司隱的目光,隻露出一個分外溫柔的神色。——融司藏沒有離開。原先的幾天,他還頗為提心吊膽,但現在安然無事,自然也想開了——那衛兵若是已經說出他在何處,化朽閣早該動手了。他現在所處的南竹館,仍是安全的。近日唯一讓融司藏煩心的事,便是……融司藏抬頭望去,二層閣間綴著鮫紗,隱約能看見紅衣男子在張揚的豪飲,而束著黑發的謝虛站在一旁倒酒。有清風吹拂時,便能從掀起的鮫紗下,窺見少年微斂的眉眼,神色平靜。那紅衣男人,武功很好,為人卻輕狂傲慢。謝虛原先和他一塊輪休,卻被欽點去倒酒,於是融司藏好生激動,氣得差點將南竹館給掀開了。又將謝虛護在身後,怒氣蓬勃地質問傳訊的龜公:“他是護衛,又不是賣身小倌,哪裏有讓他陪客人喝酒的道理?”倒是謝虛頗為詫異,低聲道:“可我原本就是賣身到南竹館做小倌的。”“隻是資質還不夠,暫且先當護衛熬著。”融司藏恍如遭了雷劈,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連著後麵幾天都繞著謝虛走。他自己都覺得實在太奇怪了。——血鹿堂的左護法因得了堂主的令,倒不敢在南竹館放肆,已經連著十幾天沒來。可偏偏堂主像吃了迷魂藥一樣,整日地往南竹館逛。還不是來找小倌快活的,而是尋著那個古怪的倒酒侍童去的。說起來,那侍童好像的確是生的相貌頗好。血鹿堂主沒手下想的那麽齷齪,他每日來,倒也不是為美色所迷,而是試探著謝虛的深淺。這迴剛讓謝虛給他挾菜,兩人拿著筷子試探一番手上功夫,便感覺到一股灼灼視線向他看來。廊下,是那身形精壯,功夫頗好的男人如狼般緊盯著的眼神。他的目光通常都牢牢鎖在謝虛身上,轉見到自己時,卻滿是敵意。讓血鹿堂主冷哼一聲,眉目微挑,輕聲說了一句“有趣”。若是平時,血鹿堂主是很願意和這人較量的,但他現在得了謝虛這樣的寶貝,也沒那麽濃的好戰興致了。謝虛將菜布好,隻覺得手腕都酸了,偏偏還不加薪俸。生活不易。血鹿堂主舉杯飲盡,自覺今日又十分充實。他先前過來,還隻是為了試探。但現在來得勤,卻是為了練功。他武功路數慣來狠辣,卻偏偏強勢有餘,防守不足。先前與義父幾次切磋,都被提點著破綻太大,弱點明顯,若是與當世有名的高手交戰,很可能抱憾中命喪黃泉。他雖有心磨煉,但義父卻不是時刻有空相陪。正是焦頭爛額,卻沒想到能碰見謝虛這樣的高手,與他交手,向來磨煉應對防守,而每次隻需……一兩銀子。那一兩還隻是茶錢,謝虛隻是護衛,就沒算著銀兩。血鹿堂主神清氣爽地練好了功,打算明天再來,將出南竹館時,卻是頓了一頓,神色有些意味深長:“看來,你還是被找到了。”這小小南竹館外,竟是危機四伏。血鹿堂主對謝虛的身份早有猜測,因為謝虛似乎對各種武器都頗能上手的緣故,還設想過他該不會是哪個隱秘殺手門派培養出的秘密武器——而謝虛因某個理由叛逃,為了隱姓埋名,甚至甘願流落到花樓裏做下九流的行當。反正在諸多猜測中,謝虛的身份沒一個是簡單的。而眼前的情景似乎也印證了血鹿堂主的猜測。謝虛縱是再怎麽努力,也還是被找到了。紅衣男人望了謝虛一眼,似笑非笑道:“可要勉力,從他們手中活下來啊。”還是思考這些人目的為何的謝虛:“……”?原來他們是來殺我的?第191章 天下第一(九)血鹿堂主對謝虛的確很有興趣,不過這種興趣卻也不足以讓他在這個時機留下來,出手護住謝虛。一是敵我不明,血鹿堂不能因為他一己私情陷落危險之中,二是男人心存著要試試謝虛的武功虛實的心思,而此時正是好時機。他又深深看了謝虛一眼,唇邊笑意有些意味不明,眼底情緒遠不如他所想象中那般輕鬆不在意。巷間那些曖昧燭光落在他身上,愈加襯得那張臉好似精魅般惑人。“謝虛……可不要讓我失望啊。”謝虛根本沒注意到男人在那瞬間,心中已進行過無數情緒上的角鬥。他隻估算著南竹館外隱藏的人……那些人輕功很好,氣息卻渾濁,因此一下便讓謝虛瞧了出來。其實這些天,也的確有類似的探子徘徊在南竹館外,隻是因為沒有殺意,謝虛便也不怎麽在意。但如今,那淩厲殺意好似要編織成一張網般,將謝虛緊縛在其中。他將隱伏的人粗略辨認過,便迴了花樓之中,將外麵情況如實告知了秋先生。秋池水正盤著算盤,神色有些慵懶疲憊。突然聽到謝虛的話,手微微一抖,那用檀木車成的珠子在手中碎成齏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