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諶許傷了他最重要的那個人,他便也一樣的報複迴來,甚至於利用迴來。許湫明閉了閉眼,長而翹的眼睫微微顫動。他做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來,驚喜又彷徨地道:“他當真還……心悅著我?”許湫明起身踱步,忽地轉身,那眼裏好像一瞬間便盈滿了深情,躊躇地說:“我給他寫一封簡信,勞請藺道友幫我帶過去。”酸澀之感頓時湧上心間,藺軻澤雖然滿是醋意,但心念謝大人見到鍾情之人親手寫的信,說不定會寬心一些,於風中殘燭般衰弱的身體也有益處,隻得不甘不願地應下來。兩人又相關如何整治陳助討論了一番,這一段內容倒是接洽得愉快,商討完後,藺軻澤便帶著簡信迴了藺家。……那一封信被寫在上好的蟬衣箋上,展開來時似乎還帶著淡淡的香氣。謝虛修長的手壓在紙箋上,一眼便能見到那用墨硯寫的端正遒勁的字,正有些滿意——那字跡中依稀可聞主角受畫符時的果斷和用功——但偏偏看清那字寫的都是些什麽,頓時陷入沉思:“……”隻見滿紙輕佻又旖旎的話語,可見許湫明平日都在想這些兒女情長之事,連對他這個“陌生人”都不知加以掩飾,反而放浪地調戲起來,實在叫人擔憂……主角受滿腦子都在想些什麽?藺軻澤將信呈上之後,因他多說了些不該說的話,有些心虛,便一直低著頭,盯著那天師袍的衣擺出神。可謝虛太久未言語,藺軻澤實在忍不住,便抬頭看了一眼——黑發天師坐直了身子,因身體虛弱常年蒼白的麵頰,此刻竟是覆上一層淡紅,看上去惑人至極,幾可入畫。藺軻澤看癡了片刻,等迴過神來頓時如同臉上被大咧咧打了一掌,刺得生疼,那雙瞳子黑沉的像落進了黑夜中一般黯淡。藺軻澤從未如此清晰的意識到,謝大人的心神情緒都由另一人牽動,也隻有那人,才能讓謝虛露出這樣羞澀惑人的神情來。其實謝虛那臉上的紅暈都是給不爭氣的主角受氣出來的,哪怕那張放蕩的、充滿勾搭意味的信箋後麵提的是有關扳倒陳助、接手權勢的正經事,謝虛也完全沒有興致接著看下去了。他麵色漠然地取了信紙,順手便拿符筆沾朱砂寫了三個鮮紅的大字上去。將信隨意扔到一邊,黑發天師把藺軻澤喚上前來,與他交代起接下來應籌備的事,直到藺軻澤要告退時,才將那簡短的迴信拿給了藺軻澤,讓他下次去見許湫明時,將信捎帶迴去。“是。”藺軻澤接過信,大概因這是謝虛給許湫明的迴信的緣故,倒是沒什麽想拆開看的欲望,反而愈覺心情哀沉起來。……藺軻澤幾次有藏信的想法,不過也隻是想想,他是舍不得這樣浪費謝大人的心意的,在與許湫明最近一次的接觸中,仍是滿臉不甘願地將那貼身藏在天師袍中的信件交給了他。正是談性正起,許湫明要大肆謀劃的時候,麵前的藺家天師突然便直生生地遞一封信箋,許湫明還立時猜出這信來自何人,不免有些敗了興致,眼中掠過一分不耐。他擅長洞悉人心,知道自己的不耐要是不加掩飾,恐怕會讓麵前的人生疑,隻好做出迫不及待的驚喜模樣,接過了那封信。原打算看上一眼,哪怕心中再不屑,也要演出沉迷風月的姿態。可隻這麽一眼,許湫明的笑便僵在麵上。他的遲疑太過明顯,藺軻澤皺著眉問:“怎麽了?”許湫明:“……”藺軻澤又道:“於大人寫了些什麽?”許湫明自然地將信箋納入袖中,神色正經:“那三個字。”藺軻澤神色一凝,像是受到了什麽折辱一般,撇頭不言,眸中滿是複雜。許湫明想起自己方才看見的那三個字,心中也很複雜,總覺得這個反應應當不大對啊——那用鮮紅朱砂落成的三個大字為:“請自重”。不大自重的許湫明陷入深刻的反思中,這個“於檜”的形象倒是由原來藺軻澤數句勾畫的單薄“癡情”模樣變得鮮活了一些,讓許湫明心中有些觸動,又很快被他無情鎮壓下去。他已經決定好了,要利用這個於檜達成心中所想,作為對藺諶許的報複。於是接下來的每一日,謝虛都能收到來自於主角受滿是“情話”的信件,措辭越來越露骨,簡直可以構成性騷擾了。他的心情也從當初的有些許惱怒變成了擔憂——原劇情中的主角受並沒有這麽饑渴,這是受了什麽刺激,才會變成如今的模樣?因劇情線的完全錯亂,連謝虛都不知曉現在是否到了主角攻出現的劇情節點了。隻是在藺家權勢與許湫明的通力設計之下,陳助的權勢已受到明顯的打壓,便是連陳家也保不住他。就在陳助又接下一單虧損陰德的任務,幫助雇主為虎作倀時,驟受眾陰鬼反噬,死無葬身之地,在天師界掀起動蕩狂瀾。還沒等眾人震驚反應過來,許湫明已是橫空殺出,接手了在陳助死後空出來的那塊蛋糕,真正在天師界有了立足之地。而許湫明,也打算在這時與藺諶許正麵對上。第77章 圈養惡鬼的天師二十四藺軻澤幫著許湫明傳信也不是一日兩日,從先前的悲憤難忍到如今的淡定行事,性子都被磨平不少,也沒有之前那樣嫉恨的心境了……當然,更大的原因出在謝虛身上。謝大人的身體肉眼可見的衰敗下去,瘦削得像是風吹可倒,臉色愈加蒼白,顯得生氣寥寥。隻是那眉眼因為孱弱之氣,也愈顯出美人的俊秀雅致來。他修長的手將信箋展開時,黑沉的眼睫總是會略略垂下,一目十行地掃過那些字。瓷白的膚上會浮起一層淡紅,乍如嬌嫩桃花落在麵頰上染上的顏色一般,也給那仿佛謫仙般不可觸及的人添上一分活氣。每至這時,藺軻澤總會不自知地看出神,也不知從何時起,謝大人拆信的時刻也成了他最期待,也最煎熬的時刻。因為隻有在這時,他才能看見神情與往日完全不同的謝大人;會看見,因旁人而心緒起的謝大人。實則謝虛每看主角受一次信便要被氣一次,早便想收手不看了。隻是最近許湫明送來的信總是會在那些亂七八糟的情話後添兩句正事,謝虛怕耽誤了時機,要不然連碰都不想碰。匆匆略過那些無意義的戲言,看到最後,謝虛微微蹙起眉。“陳助逃走了……”這事實在稀奇,將陳助吞噬的萬鬼之中,有一半是他親手放出的,更有一部分是當初被趙氏夫妻所害,不願受他超度而遊散在人世間,有了些許修為的半鬼修。有這樣的萬千陰兵在手,怎麽也不該讓當時已負傷的陳助逃走才是。這事雖然可疑,但陳助到底是由天師世家耗費諸多資源供養出來的高銜天師,有什麽保命的靈物也不稀奇,興許真的讓他的一縷殘魂逃出去了。放虎歸山,最為讓人頭疼。那時謝虛下了死手,也未想到陳助能活下來,難免透了行跡,若是陳助也像他一般借助實體活過來……恐怕是能追查到藺家的。謝虛下意識地不想將藺諶許牽扯進來。許湫明的信的最後一段,也寫明了他所憂慮之處,要約見“於檜”一麵。若是許湫明在之前這樣約見他,為了避免麻煩,謝虛定會一口拒絕。但現在既然關係到藺諶許,謝虛要加以斟酌的元素就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