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湫明親自給“於檜”沏茶,因為手法實在太過粗獷,像是倒酒一般,甚至飛濺出了許多在桌麵上。許湫明又將杯盞推過去:“我聽藺道友說,你身體不大好,所以特意沒點酒,像是熱茶這些,總應喝得吧?”他看著對麵瘦削得像是文人一般的謝虛,又有些蠻不講理道:“不喝就是不給我麵子。”謝虛原還是皺著眉盯著那杯茶,待許湫明說完那句話後,卻是淡淡將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依舊十分平靜道:“不喝。”氛圍一時凝結,彌漫著淡淡的尷尬氣息。“留神香、薩婆血、路安散……”謝虛將那茶中擱著的東西一一數出來,也不管許湫明的臉色慢慢沉了下去,謝虛極緩慢地說道:“許湫明,長本事了。你這是要做什麽?”許湫明嗤笑一聲,站了起來。因為修習天師玄術,他身量又長了幾分,幾乎能將謝虛的身形全籠罩在懷中,隻一伸手便可擒製住麵前臉色蒼白的天師一般。許湫明道:“你這語氣,好似我們有多熟稔一般,要讓李老聽見,他又得斥責我不珍惜眼前人了。”謝虛:“……”他將口中將要說出的話咽了下去,又問:“陳助逃走的事,是假的,是麽?”許湫明望著他,好似出了神一般:“你是無辜的。”唇瓣翕動,許湫明的音調像是怕驚了什麽人一般小心翼翼,“……可是他,也是無辜的。”異變便在那時乍起,許湫明突然出手,掌中現出一柄烏黑刺刀,突如其來地斬來。因為距離極近,許湫明出手又極快,謝虛隻得側身避開一步,眼睫微微顫了顫,雪鶴緞的衣擺被斬下一截。差點便栽在他的手上。謝虛眼瞳黑沉沉一片。許湫明手中刺刀,整體是如同血垢堆積的暗沉,上有血槽,隻要紮進人的軀體之中,便能將人的鮮血在瞬間吸盡,是一柄極其詭異的妖刀。謝虛記得在原劇情中,許湫明屢有奇遇,其中便得了一個兩立方大小的掌上空間,和這把兇名赫赫的妖刀。靠著這出其不意的起手式,不知曾收割過多少敵對者性命,沒想到這次竟然是用到自己身上了。那輕微的憤怒很快便散去,謝虛現在所想的,是主角受怎麽現在便拿到了這作為殺招的武器。許湫明對“於檜”能躲過他的攻擊並不意外——反正他本就沒有想要殺“於檜”,他拿出這柄刺刀來,是打算用刀背上的麻痹性毒素,將麵前的人擊倒。可惜謝虛比他更了解這陰刀的用處,竟一時沒讓他得手。直到最後,謝虛已經被逼得退無可退——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他的體力已經開始不支了。過分孱弱的身體平日被靈藥將養著,有些風吹草動都會感到不適,更別提被血煞陰氣這麽重的一柄刀直麵了這麽久,哪怕康健的身體也該撐不住。謝虛能躲避得至少“看上去”這麽輕鬆,完全是因為他神魂足夠強大凝實的緣故。謝虛暗道,是自己太大意。他想著是來見主角受,連一張殺傷力足夠強的靈符都沒有帶在身上。隻沉沉瞥了似被陰刀影響,神色有些癲狂的許湫明一眼,謝虛終是未開口表明身份套個熟絡——那樣好像是向許湫明討饒一般。又一次被謝虛用步法躲過刺刀,許湫明已是殺紅了眼,下手愈加逼近殺招。便是這時,謝虛迴身以一指指法,暫扛住許湫明的斬擊。疼得厲害。白皙瘦削的左手腕微顫了顫,謝虛斂眉。耳邊傳來一道十分熟悉的、沒有感情的機械聲音。[宿主情緒值波動過大,成就‘憤怒值爆表’升為二級。]來不及過多思考,謝虛咬破指尖,飛快用精血在空中畫下一道虛影符,細小的血珠飄在空中,勾勒出十分玄妙的圖紋。以血為墨,以大道為符。這樣一張全用精血勾勒而成的符咒,理應是靠著畫符者的壽命為繼的,謝虛此刻該是臉色十分灰敗才是。但偏偏謝虛在剛才瞬間氣血充盈,畫完這一道克製陰刀的虛影符,還有閑心補一道殺人的金戈符。就在黑發天師以血為符的瞬間,透過那飄散在半空中的細密血珠,許湫明突然便清醒了一點,暗悔自己又失控了。但那瞬他又有些恍惚——麵前的黑發天師膚如白雪,唯獨那殷紅的唇,紅得像是由桃花榨出的汁水染成,豔麗又勾人,如同從畫中走出的豔鬼一般。獨獨是美色,是不足以讓許湫明這樣心悸的,讓他心緒難以平靜的是,在剛剛那瞬間,他錯眼將麵前的人看成謝虛了。哪怕那是錯覺,也忍不住讓他心中生出莫大的惶恐。許湫明還沒發現自己的陰刀被製住了。黑發天師的唇瓣微微勾起,神情輕佻得不像是笑意,卻偏偏讓許湫明又出了神。而此刻,謝虛下了狠手。刺刀陰氣反噬,一舉將許湫明摜倒在地上,連著那道以血繪成的金戈符,也貼進在陰刀的刀柄上,攛掇著它陰氣大盛,再反噬其主。許湫明已經是漸漸脫力,難以再控製著刺刀了——他從沒有覺得,死亡離他這麽近過。那種讓人全身緊繃起來的恐懼感,足以將意誌徹底磨滅。黑發天師原還是唇角微挑,便這麽站在一旁,看著許湫明艱難求生的模樣。但他看見主角受好似放棄掙紮,便這麽認命的神情時,又驟然清醒過來。他做的過了。麵前的人是主角受,再怎麽也不能將他殺了。謝虛收迴那道幾乎要和陰刀融為一體的金戈符,還帶著煞氣的精血重新凝聚在他的指尖。因為強製召迴這種兇符,謝虛明顯也受到了反噬,體內似有一道煞氣在血液中橫衝直撞,無比酸乏之感遍布全身,黑發天師略微踉蹌了一步,下意識地咬唇,口中是濃烈的血腥氣。許湫明其實並沒有打算就這樣等死。他雖然看似放棄了掙紮,卻是暗暗在掌中匯聚力量,將之前搜刮來的那些靈玉草藥的靈氣都從空間中煉化到掌心,隻等積蓄完成,便用一掌衝破如今壓製著自己的陰刀和煞氣,順便擊傷旁邊那明顯對自己露出殺意的“於檜”。但他沒想到,就在自己如此籌謀時,旁邊的天師收手了。……他不想殺自己?許湫明陷入了茫然之中。謝虛眼前暈眩感愈重,估測許湫明很快便能恢複過來,他不再停留,向外走去。那一步步如同踩在輕軟雲層上一般,氣血翻湧得厲害。收迴金戈符的後果比謝虛想象中還要嚴重一些,他口中全是腥氣極重的澀味,耳喉之處皆疼得出奇。隻殘存了幾分活氣的孱弱身體顯然經受不住謝虛這番作弄,再走出樓閣之前,黑發天師終是眼前一黑——便這麽沉沉地倒了下去。精美編織的雪鶴緞,都因此沾染上灰塵,像是朵在水中綻開的花般,鋪了滿地。……許湫明將人帶迴來時,是小心翼翼地抱在懷中的。他將懷中昏睡的人遮得很緊,隻能看見那白色如雲的緞子垂落下來,還有昏睡之人露出的一小截手腕,膚色雪白細膩的遠遠超過身上的綢緞,實在勾人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