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比藺老祖來找謝虛“談心”動作更快的,是告黑狀者倒黴的速度。反倒是老祖自謝虛房中出來過後,平靜得如同無事發生,叫人探究欲更盛。藺家又隱隱刮起新一陣傳言:謝虛雖然厲害,但最厲害的不是他的玄術與用人之術,而是房中……術了。這些傳言對黑發少年都隱瞞得嚴實,謝虛一概不知,日子過得舒暢,隻是身體還是一日比一日衰弱下去。第75章 圈養惡鬼的天師二十二“咳、咳……”黑發少年微微彎腰,他緊閉著眼,如淡墨勾畫出的眉蹙著,修長的指將血腥氣都堵在掌間。隻是那十分壓抑的咳嗽聲還是不由得泄出半分,讓人聽著便覺得無措慌亂,紮得心疼。這一幕並不少見。謝虛分神打理藺家事務時,偶爾便會這樣——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等他氣息逐漸舒緩後,便會拿著緞帕將唇角一點殷紅的血跡拭去,以免讓人看了“動搖軍心”。但即便如此遮掩,卻還是隱不住那臉色的蒼白。謝虛手下培養的那些少年屬下見了他這幅模樣,總會不由得擔憂起他的身體來。便如今日來向謝虛稟告的藺軻澤,本應到他告退的時候了,隻是見到黑發天師愈加瘦削的身形和那微帶疲累的眉眼,便會忍不住想要勸說幾句:謝大人應當好生將養身體,別累垮了。可惜謝虛並不知他的好意,還以為是自己吩咐下去的事出了些差錯,斂眉問道:“何事?”“謝大人……”沒等藺軻澤將自己那點私心都述出,便見藺老祖手下的傀儡童子走進來了一個,輕身俯在謝虛身旁說了些什麽。黑發天師的臉上有些無奈,但還是起身道:“知道了。”他跟著那傀儡走了兩步,才微側過頭與藺軻澤道:“你在這等我一會,我馬上迴來。”這語調似乎親近又熟稔一般,與往日例行公事的交往劃開來。藺少年隻覺自己的心都躦動了一下,不由道:“好。”隻是這等的時間稍久了一些,藺軻澤悄悄地抬頭觀察房間內裝飾,除了桌案書櫃外,還有公認小憩的坐榻,想到這便是謝虛大人平日辦公的地方,藺軻澤又忍不住臉熱起來。等他終於意識到這樣有些失禮時,藺少年頓時起身,跨出房門,想站在門外等。卻一眼見到那傀儡小童的身影隱沒在路段盡頭,袖擺被風吹得揚起。藺軻澤突然動了心思。他像是被迷了心神一般,順著傀儡小童追了過去,隔得極遠,竟是能看見謝虛大人的身影。當然,在他身旁還站著一人。藺老祖。藺軻澤像是一下子被冷水淋透,頓時神智清醒過來,站在那處不知所措,又不敢闖進老祖的領地。藺諶許坐在輪椅上輕輕一眼瞥過去,雖然感受到了小輩的探看,卻並不怎麽在意,半支著頭與謝虛道:“我聽桃衣說,今日送過去的藥你又未喝?”桃衣是藺諶許的傀儡童子之一,黑發天師陪著像小孩一般越發任性的老祖,有兩分無奈:“你給我那些藥……又沒什麽用處。”“怎麽沒有用處。”藺老祖的臉色沉下來,他皺著眉道,“不是能讓你好受一些?而且我聽桃衣說你喝完那藥,氣血充盈,手足不似往日那樣冰涼……”謝虛突然道:“可是我馬上就要死了,用那樣的好藥實在浪費。”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藺諶許一聽到“死”字,便被謝虛氣得頭疼。偏偏他對旁人能毫不留情地進行雷霆手段,對謝虛卻是沒什麽辦法,連冷戰都不行——他要是冷戰,謝虛自然從善如流的不理他了,所以也隻能自己憋在心裏生悶氣。謝虛也無奈。他這具身體早該形容枯槁,神魂俱散了,隻因藺諶許每天往他這裏送那些珍貴的天材地寶,靈物寶器,才堪堪吊著一口氣。隻是這生氣也吊不了多久,每活一天都是在消耗著大量靈物——便是藺家實在有家底,也不是這個敗法。更何況謝虛並不是真死,等這具身體死後,他隻不過是迴歸先前的遊魂狀態,這點藺諶許也是清楚的,他甚至還說過,要再換一具軀體來著。藺諶許也知曉如今自己的心態不對,自顧自生了會氣,揉了揉眉心疲憊地道:“……我隻是覺得有些難安心。”讓他看著謝虛的身體日日衰敗下去,卻要袖手旁觀無動於衷,未免太難了一些。藺老祖頓了一會,又道:“你蹲下來。”黑發天師也未多問,隻無奈地蹲下身,白色的天師袍衣擺拂在地麵,將星點落葉都卷了進去。謝虛這才問:“要做什麽?”藺諶許將一隻手擺在謝虛肩上,似是以指封住經脈,謝虛頓時不得動彈。隻是他也並不怎麽害怕,還有閑心問道:“嗯?”藺諶許微微傾身,將唇覆在麵前少年的唇上。謝虛:“……”沒等他震驚完,便發現藺諶許的唇舌其實老實得很,隻是有一團活氣緩緩渡過來,那氣息壓得他四肢百骸都溫暖無比,充盈體內。離的遠遠的藺軻澤:“!”他雖然害怕藺老祖,卻一直沒舍得走,沒想到會看到這樣曖昧又煽情的一幕——黑發天師半蹲下身,兩人便親在一處,藺老祖實在是主動又霸道得很,謝虛的眉眼間,似乎都因為那樣的親吻而微微滲出淚光來。其實離得太遠,藺軻澤是看不見具體行徑的,更別提像謝虛被親的淚眼朦朧,好似十分屈辱這種細節,那都是少年下意識臆想出來的,但哪怕是這樣的臆想,也足以讓他麵頰白的嚇人了。那點少年的隱秘心思,都被擊潰得不成形狀,藺軻澤實在是慌亂極了。慌亂過後,藺軻則腦海中越加明晰的,卻是方才聽見的那幾句對話,越是迴想越是如天雷轟頂,麵色蒼白。黑發天師仿佛是真的疲憊了,連語調都帶著認命的無奈:“你給我那些藥……又沒什麽用處。”“可是我馬上就要死了,用那樣的好藥實在浪費。”這些話,仿佛刀刃一樣紮在藺軻澤心中。老祖那般有本事的人,為何不反駁謝虛大人這樣不吉利的話?還是連藺老祖這樣手眼通天的人物,都不得不承認,謝虛是將死之人……而他無法挽留?那瞬間藺軻澤想了許多,連之前無法想通的關鍵點都明白了:為何藺老祖之前從未提過謝虛此人,卻突然將人接來藺家,大張旗鼓的寵著;為何謝虛大人那般心係一個陌生天師,藺老祖卻分毫不在意;為何謝虛大人身體疲累至此,卻從未想過要好生將養。原來是謝虛已病入膏肓,這些雜亂俗事,哪裏能入得了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