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舒城市立醫院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兩人快步來到手術室外,林家二老和林怡珺在低聲安慰盧靜雅。


    盧靜雅是林家最小的女兒,因為林媽生她的歲數高,吃了很多苦,所以林父讓她跟了林媽姓盧。


    兩老很疼小女兒,這會兒出了事,也有他們的疏忽,氣氛一時變得很凝重。


    「小姑,姑父來了。」


    林怡珺覆在盧靜雅耳邊輕聲提醒,語氣不善地說:「那個女人也跟過來了!」


    盧靜雅抬起頭,眼眶通紅看過去。


    她很想去請求厲澤川的原諒,可是看到他麵露冷意,連起來和他說話的勇氣都沒有了。


    亦航,這個孩子是她與他之間唯一的牽絆,也是他們之間重新開始的契機,可是被她搞砸了!


    「小姑,你快去和他說說話啊!」見她不為所動,林怡珺都替她著急。


    厲亦航杏仁過敏,他們林家沒人知情,這事完全就是意外,是他們所沒有想到的。


    隻是,孩子的的確確還在林家出的事,責任他們躲不掉。


    盧靜雅雙手握著拳,沒有應答。


    林父從椅子上起來,走到厲澤川跟前,「澤川,孩子出事靜雅很難過,要怪你就怪我這個老頭吧,是我把杏仁酥拿出來的。」


    「是我餵給他吃的,先前他說不吃,我以為是……以為是麵對陌生的環境不好意思,哪裏知道?」林母哽咽地說著,伸手擦著眼淚。


    她還一直盼著能看看小外孫,卻沒想到鬧出了這事。


    這些年,雖然盧靜雅一直沒有迴來,但母女倆還是會通話,她是知道靜雅心裏念著厲澤川,想和他重新開始。


    兩人之間還有孩子,若是復婚必然是好的。


    她女兒三十歲了,已經不能和六年前相比,心中最佳的人選當然是厲澤川,可是聽孫女林怡珺的話,他開年剛和一個小丫頭領了證,讓她心中的期望破滅。


    兩位老人七嘴八舌,來來迴迴說的那些意思無疑是這事不怪他們的女兒,若是怪就怪他們二老,希望厲澤川不要因為這件事遷怒於盧靜雅。


    厲澤川揉著太陽穴,頭疼的不行。


    岑曼曼見他一直不表態、不說話,也隻好站在一邊,默默握著他的手。


    畢竟,他們是前任的家人,遇上了已經很尷尬,說話就沒有必要了。


    沒一會兒,手術室的門被打開,醫生摘了口罩走出來。


    聽著他說已經沒有生命危險,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岑曼曼用手捂著嘴,憋著的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她沒有跟進病房,而是踱步走到走道盡頭,平復心情。


    病房裏都是林家人,她去不合適,所以把空間讓給他們。


    舒城的夜晚降溫很快,岑曼曼用手攏了攏大衣,把走道的窗戶關上。


    「你還真是陰魂不散,跟我姑父跟的夠緊啊?」林怡珺站在不遠處,對著她說。


    過道很安靜,所以她的聲音顯得很突兀。


    岑曼曼轉身看著她,沒有答話。


    對於這個人,真的沒有理會的必要。


    她不過是與盧靜雅有血緣關係,與厲澤川沒有任何關係,卻熱衷於管雙方的事情,到底真的關心自己的姑姑,還是別有用心,還有待思量。


    「我小姑和姑父才是最配的,你不過是插足他們之間的第三者!」


    林怡珺趾高氣揚地抬起下巴,笑著說:「你等著吧,我小姑已經迴來,她以後都會在珠城發展,並且還和厲氏珠寶有合作,隻要姑父多和她接觸,就會明白她比你好!」


    岑曼曼捕捉到關鍵詞,眉頭略微皺起。


    和厲氏珠寶會有合作?


    若是真的,那她所在設計部怕是也會和盧靜雅有接觸。


    並不是覺得雙方有合作是什麽大事,相反,她明白商人的那一套,一切都以利益為主,很多都不會去看私事。


    「你啞巴了嗎?為什麽不說話!」


    林怡珺見不得她這般風輕雲淡,明明心裏在乎的要死,卻要裝成這樣,惡不噁心!


    「沒什麽好說的。」


    岑曼曼看了她一眼,就要從她身邊離開。


    「你給我站住!」


    林怡珺攔在她跟前,瞪眼望著她,「你怎麽這麽不要臉?當小三當上癮了是不是……」


    聽著她的謾罵,岑曼曼臉色發白,手指不由自主地屈起。


    「林小姐,我脾氣好不代表你可以隨便辱罵我,還有,我和澤川是領過證的合法夫妻,若真算起來,你姑姑才是你口中說的那類人!」


    「嗬,你等著吧,很快就會被他拋棄。」


    岑曼曼壓下唇角,輕聲說:「你是真關心你姑姑的事情,還是你存了別樣的心思?」


    林怡珺聲音陡然提高,「你胡說什麽?」


    「你就當我胡說吧。」


    話落,岑曼曼轉身離開。


    麵對無理取鬧的人,她不想理會。


    可是,很多時候,你不去招惹,麻煩還是會找上門,就如林怡珺。


    如果第一天見麵,她對自己有敵意是理解的,可如今她和澤川已經結婚,無論從道德上,還是情感上,她都不是錯的一方。


    如今知道去挽迴已經結束的婚姻,那時候怎麽能走的那麽瀟灑?


    *


    林家兩位老人守在病房外,她也就沒有再走過去,而是拐彎下了樓。


    病房內,盧靜雅站在床尾,不敢靠得太近。


    她幾次想要和厲澤川搭話,但看他的模樣,都把話咽了下去。


    小傢夥還處於昏迷中,小臉和身上都起了紅疹,看上去讓人心疼。


    厲澤川坐在床邊,大手握著厲亦航的手,另一隻手探著他的額頭,感受體溫,不時用棉簽沾著水抹在他的嘴唇上。


    期間,盧靜雅就這麽看著,眼眶不由發澀。


    這樣體貼、溫柔的厲澤川,她從未見過,至少六年前,他還不是這樣。


    那時候的他,痞樣十足,最大的愛好就是賽車,半夜三更約一群朋友在路況複雜危險的地方飆車,結束後就泡吧。


    就算是和她結婚,也日日如此。


    可現在,真的變了很多。


    他穿著西裝,開著商務型suv,戴著腕錶,儼然是一副商界精英的模樣。


    或許真的如岑曼曼所說,他不再賽車,也不再泡吧,已經蛻變成為好父親、好丈夫。


    可是,這樣優秀、耀眼的男人已經不再屬於她。


    足足盯著體溫半小時,厲澤川才算真正放下心。


    抬起頭對盧靜雅說:「迴去吧,亦航醒來看到你爸媽會害怕。」


    「我、我讓他們先迴去,我留下等他醒。」


    她想留下來,看著孩子醒來沒有事,才能放心。


    厲澤川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之後,盧靜雅出去,讓林父和林母帶著林怡珺先迴去,有事情她會電話通知。


    目送他們離開,她並沒有著急迴去,而是在走道站了一會,沒見岑曼曼人影,才轉身進去。


    「晚上夜深露寒,來病房吧。」


    推門進來,正好聽見他說這段話。


    瞥了眼他的手機界麵,才知道他是在發語音,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柔,至少在她聽來。


    「還真是一刻也放不下她,當女兒在疼呢。」心裏難免會不滿,說出來的話帶著酸氣。


    厲澤川淡淡看了她一眼,緩聲開口說:「她比我小不少歲,照顧她、疼著她是應該的。」


    他的語氣,沒有絲毫的揶揄和故意的成分,就像是和老朋友在聊天。


    所以,話落在盧靜雅耳中,即使是再難聽,也找不到理由去質問和發怒。


    說到底,她沒有這個身份。


    盧靜雅端了板凳坐下,輕笑著說:「我也比你小,當初怎麽沒見你讓著我?」


    因為晚歸的事情,她不知道說過他多少迴,也吵了很多迴,但他依舊我行我素,別說照顧她,不氣她已經算好。


    厲澤川手搭在交叉的腿上,腕錶露出銀色的邊緣,房內的燈光照著他的臉,顯得很柔和。


    他清了嗓子,反問:「你需要人讓嗎?」


    盧靜雅眼角微動,久久沒有說話。


    她是要強的,就算苦到了極致,也不願意對任何人說。


    那一年剛出國,語言不通、水土不服加上人生地不熟,她的精神極度到達崩潰的邊緣,可是都咬牙堅持下來。


    這麽多年過去,她依舊忘不了那時候吃得苦,心酸的日子。


    不過是想證明給周穎看,她配得上她的兒子,她能成功。


    可如今,她做到的,卻和厲澤川越走越遠,當初的決定是錯的嗎?


    「當年你離開,亦航還很小,前前後後請了很多奶媽和保姆帶他,但他還是哭鬧不停,我就和那群酒肉朋友斷了聯繫,留在家裏帶他。」


    厲澤川收迴視線,沒再看她,隻是平靜地開口:「剛開始的時候連牛奶的溫度都掌控不好,不是燙的他嚎啕大哭就是喝了涼的生病感冒,那兩年算是磕磕碰碰過來,期間也想過直接丟給家裏兩老算了,可每當看到他的笑又不忍心,直到孩子喊了第一聲爹地,我覺得什麽都是值得的。」


    「澤川,對不起……我、我真的太自私了。」盧靜雅捂著臉,無聲地哭起來。


    「沒有怪過你,但是靜雅,錯過就是錯過了,你錯過亦航七年的時間,即使他喊你一聲媽媽也是彌補不了七年的空缺,正如當初你離開,再迴來也是迴不去的一樣」


    厲澤川說這些,隻是想告訴她,已成定局的事情努力是改變不了的。


    譬如,他和岑曼曼不可能離婚;再譬如,亦航與盧靜雅之間的隔閡。


    「可是,總得試試啊,不試又怎麽知道迴不去呢?」


    盧靜雅哭著說:「我會對亦航很好,努力成為好媽媽,也想和你重新開始,再也不和你爭吵……」


    麵子、自尊,她什麽都可以不要了,隻想要迴到他的身邊,做他的妻子,成為他孩子媽媽。


    哢嚓——


    門從外麵被打開,岑曼曼聽到哭泣聲,一時不敢跨步進來。


    厲澤川對著她招手,「過來,凍壞了吧?」


    盧靜雅垂頭擦著眼淚,企圖去掩蓋她的狼狽。


    等收拾好,就見男人握著女人的手,替她暖手,無論是語氣還是目光,都是溫柔的。


    岑曼曼吸了吸凍紅的鼻子,點頭說:「氣溫降的好快,我上午應該聽你的,穿上褲子。」


    厲澤川倒是笑起來,「有句話怎麽說來著,不聽老人言,吃虧了吧!」


    「你才不老。」


    岑曼曼抽出手,調皮地捧著他的臉,「不僅不老,還很年輕。」


    麵對她這般舉動,厲澤川倒是覺得驚訝。


    以往有外人,她是能離他多遠就離他多遠,像這般親昵的倒是從來都沒有過。


    兩人之間的互動,盧靜雅看在眼裏,心裏很苦,曾經的夫妻,當著她的麵做這般親昵的舉動,怎麽能不苦?


    她握著包,起身說:「我先迴去,亦航醒來電話通知我。」


    聽到關門聲,高跟鞋『噔噔噔』漸行漸遠,岑曼曼驀然放開手,走到床尾坐下。


    「亦航退了燒嗎?」


    厲澤川見她故意岔開話題,倒是沒點破,答道:「退了,大概半夜就能醒過來。」


    「那就好。」岑曼曼點頭,視線落在小傢夥身上,眼底盡顯擔憂。


    病房裏開了空調,沒一會兒身體便迴暖。


    看出他很累,提議說:「爬著睡一會吧,點滴我看著。」


    「你睡會吧。」厲澤川搖頭。


    「我下午睡了好久,你快休息。」岑曼曼走過去,壓著他的肩膀。


    見她堅持,厲澤川也不爭,曲著腿趴在床邊,打算眯一會。


    時間慢慢過去,病房裏隻能聽到平穩的唿吸聲。


    岑曼曼把自己大衣脫掉,小心替男人蓋上,又探手感受小傢夥的體溫。


    因為藥水很涼,小傢夥的胳膊都變得冰涼,岑曼曼出去問護士要了藥水瓶,洗幹淨後裝上熱水,用幹毛巾裹上貼在他的手臂。


    半夜時分,按鈴讓護士拔針,厲澤川在這個時候醒來,洗了把臉之後,掏出煙出了病房。


    岑曼曼聽護士說的,替小傢夥按著胳膊,動作盡量輕柔。


    「…曼曼姐姐?」


    乍一聽到,岑曼曼還沒反應過來,直到小傢夥哭起來。


    「嗚哇……曼曼姐姐,我爹地呢?嗚嗚嗚……我想爹地。」厲亦航伸手摟住岑曼曼的脖子,哭得悽慘,被嚇得不輕。


    岑曼曼聽了他的哭聲,心都揪著難受。


    重複安慰他,「爹地很快就會過來,亦航不哭,亦航乖啊,曼曼姐姐陪著你。」


    「…嗯,我想爹地,我想迴家。」厲亦航嗓子都哭啞了,抱著岑曼曼不撒手,生怕被丟下。


    「好,迴家,等你病好,就立刻迴家。」


    哭累了,厲亦航就靠在岑曼曼懷裏,不時哼兩聲,聽到她的聲音,才安心。


    他再也不要去媽媽家裏了,都說了不想吃、不能吃,還是要餵他吃。


    「曼曼姐姐,我身上癢。」厲亦航想用手撓,又不想放開她。


    岑曼曼問:「哪裏癢?」


    「這裏,這裏,還有這裏,都癢。」


    厲亦航小手指了好多地方,等岑曼曼掀開他的衣服,看到大片大片的紅疹,眼底劃過憐惜。


    「亦航,你和曼曼姐姐說話轉移注意力,這樣就不會那麽癢了。」


    手上有細菌,也不敢隨便替他撓,隻能說著自欺欺人的話。


    「哦。」


    厲亦航點點頭,問道:「溫泉好玩嗎?」


    見她還惦記著溫泉,岑曼曼哭笑不得,「好玩,下次帶你去。」


    「我還想吃冰淇淋,邊泡邊吃,電視劇裏麵都是這樣的。」


    「都答應你。」岑曼曼一一應下。


    厲澤川抽菸迴來,看到一大一小在床上聊天,唇角微微上揚。


    小傢夥眼尖看到他,癟嘴就要哭,卻被男人的話止住,「不準哭,哭了我立刻就走。」


    厲亦航被嚇到,趕忙停下來,睜著烏溜溜的大眼哽咽說:「爹地,我要迴家。」


    「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迴家。」厲澤川走過來,彎腰把他抱起來。


    小傢夥緊緊摟住他的脖子,把頭埋進他的肩側,沒敢大聲哭,默默地掉著淚珠。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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