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遊神識傳來,帶著點微妙的不知所措。他求助:“師尊,這裏沒有鍋。”隻有一個比方才屋子還要空的灶台。他有米,卻不能燒火做飯。楚慎行歎口氣,沒辦法,讓徒兒先迴來。秦子遊迴來了,看一眼楚慎行,欲言又止。從前師尊煮靈粥,都用丹爐。但秦子遊也知道,丹爐長久被各種靈植、妖獸肉浸染,此時哪怕用凡米做飯,都會為其沾上靈氣,反倒不美。楚慎行:“這就沒辦法了?”秦子遊:“師尊教教徒兒。”楚慎行很沒辦法,說一句:“來。”他抬手,掌心升起一捧火。秦子遊看著這一幕,不其然地記起那年雲夢黎澤之中,楚慎行用靈火烤肉。這一迴,楚慎行掌心火上並不含靈氣。秦子遊似有所悟,想到這幾年下來,師徒二人走過大江南北,看各地風情,也知道有些地方會將米烤來充作幹糧,方便趕路途中直接食用。可那青年暈著,總不能把烤過的米直接塞在他嘴裏。他正疑惑,就見楚慎行又抬起另一隻手,這一會,掌心多了一團水。水火雖無靈氣,可此地靈氣被楚慎行這一番動靜引來,盤旋在師徒二人身側。木板床上的青年眉尖皺起,不知是在因饑病而難過,還是被屋中靈氣撫慰。楚慎行垂眼,專注地對付掌心水火。水被他牽引著,浮到火上。到這時,秦子遊和他自有默契,將米倒入水中。他用靈氣托著凡米,見雪白的米粒在水中翻滾、逐漸膨大而軟化。待一碗粥煮好,屋內米香四溢,秦子遊摸到楚慎行袖子裏,摘下一片藤葉。他目不轉睛地看熬好的粥水,同時嘴巴裏催促:“師尊,這個可以變成碗嗎?”楚慎行用藤葉揉了揉徒兒後腦。秦子遊“呀”一聲,似要講話,但眼看手中藤葉成了碗,他便閉嘴,看粥水倒入碗中。再刮一點迴春丹粉末進去,秦子遊想一想,捏一個降溫的法訣,確保粥溫而不燙,而後拿去喂給榻上青年。屈新由此悠悠轉醒。身上很舒服,柔軟的被子,不再刺痛的小傷。連近日時時存在的頭暈腦脹都不再了,他意識恢複的時候,幾乎以為自己已經死在山道上,轉世投胎。但等睜了眼,眼前還是漏雨的屋頂。屈新花了點時間反應,而秦子遊看著他,想到:屋中這副場景,連鍋子都沒有,更不見當年的婦人。他不是天真稚兒,可以想到這戶人家發生了什麽。那年他與爹爹來收賬,婦人的丈夫迴來了否?往後又發生了什麽事,讓婦人也一同殞命?秦子遊心知肚明,青年多半是沒有一條可以出海的船,拿來賣給自己和師尊。但他還是沒打算走。既然是抱著買船的目的來,總要多問一句才好。總歸不費事,沒必要讓這種無謂小事拖累道心。“你你們是?!”屈新總算察覺屋中還有旁人。天色更晚,月光透過紙糊的窗子,灑在楚慎行肩頭。屈新再傻,但看看自己的被子、驟然舒服很多的身體,也能猜到,自己遇到了好心的仙人。他立刻燃起希望,掙紮著要爬起來、跪下,求仙人帶自己出海。秦子遊攔住他。屈新一愣,不解,但仙人問他,家中有無船隻。屈新猶豫一下,迴答:“並無。”秦子遊並不遺憾。他了卻心願,站直身子,迴頭看楚慎行,“師尊,既然這家沒有船,那咱們去別處問吧。”楚慎行答一句“好”。屈新心髒狂跳,仍然想要毛遂自薦,可下一刻,那兩個仙人就消失在他的視線裏。若不是屋中石桌石凳仍在,身上蓋著的被子仍然軟而暖,屈新甚至會覺得,自己方才做了一場荒唐無稽的夢。但此刻,他捏著被子,神思恍惚。仙人沒有給他講話的機會,卻給了他健康許多的身體。屈新再度燃起希望,想,明日去海邊,興許能尋到哪個願意帶上自己打雜的修士。他不是不想自己出海。可家中的船早就隨著父親葬身在海上,其他漁人又被鮫禍嚇到,哪怕仍然留在蓋陽城,也賣了船,安安生生守在城中,做一些小生意。算來算去,屈新隻有求助於修士一條路。他長長歎息。這聲歎息落在已經離去很遠的楚慎行和秦子遊耳中。楚慎行原先以為,徒兒恐怕還要惆悵些時候。但秦子遊心態比他原先所想要好許多,很快開始盤算,沒了從前的第一選擇,他們要去哪裏買船。楚慎行聽了一會兒徒兒清脆的話音,慢慢彎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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