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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饒是如此, 謝景瑜也還是睜著眼睛望著那片貝葉, 死不願意眨一眨眼睛,就怕在那眨眼的功夫錯過了些什麽不能錯過的東西。


    謝景瑜不傻,他知道他這位新出爐的老師早不開始晚不開始, 偏在他迴來之後才開始動作,裏頭必大有玄機。


    他不能錯過!


    他牢牢盯著那片散著金色佛光的貝葉, 哪怕眼睛痛得流淚也始終沒有偏移分毫。


    他的等待和堅忍,終在這個時候給予了他迴報。


    謝景瑜清楚地看見, 那一片流淌著金色佛光的空白貝葉中, 仿佛有誰執筆,一筆筆地勾勒出一個個鎏金文字。


    “如法受持分第十三。”


    “爾時須菩提白佛言,世尊, 當何名此經, 我等雲何奉持。佛告須菩提,是經名為金剛般若波羅蜜, 以是名字, ......”


    那一片金色佛光,那一個個鎏金的文字,落在謝景瑜眼中,卻印在了謝景瑜心頭,最後在他的識海中烙下一個難以磨滅的印記。


    此印記將會化作一枚種子。而這枚種子, 會是他一生修行的根基所在。


    這是一份難得的機緣,便連淨涪佛身這個始作俑者,也沒想到他這不經意的動作會真的給予謝景瑜這麽一個機緣。


    實是沒有想到。


    他收取《金剛般若波羅蜜經》殘片早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而曾經在一旁觀望著他收取這些殘片有佛門的沙彌有比丘,但也沒見誰像謝景瑜一般,結成這樣的一個印記?


    到底是緣法的問題。


    不過淨涪佛身這會兒也沒空關注謝景瑜,他的心神仍和往常的那六次一樣,早被牽引著落入了那一處身在不知名空間中的樹園,仍落在那處樹園中他坐過了六次的位置。


    淨涪佛身熟門熟路地收斂心神,聽著上首那位世尊說經。


    “法會因由分第一。”


    “善現啟請分第二。”


    “尊重正教分第十二。”


    “如法受持分第十三。”


    “......汝當奉持。所以者何。須菩提,佛說般若波羅蜜,即非般若波羅蜜,是名般若波羅蜜。......須菩提,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以恆河沙等身命布施,若複有人,與此經中,乃至受持四句偈等,為他人說,其福甚多。”


    “無法可得分第二十二。”


    “法身非相分第二十六。”


    “應化非真分第三十二。”


    一遍經文聽完,淨涪佛身自經義中清醒,便毫不意外地發現自己還像往常那樣脫出了那片樹園,重歸了景浩界。


    淨涪佛身眨了眨眼睛,順著感知到的那股波動望去,卻正正望見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閉上了眼睛的謝景瑜。


    看著謝景瑜身上浮起的波動,淨涪佛身點了點頭,便自收迴了目光。


    不過是眨眼間,淨涪眼中淺淺蕩開的佛光便已經斂盡,再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而隨著淨涪眼底佛光一並隱去的,還有原本拿在淨涪手上的那一片鎏刻了金色文字的貝葉。


    淨涪看得那邊廂的謝景瑜一眼,便自閉上眼睛入定。


    到得熾白的日光轉至金黃,謝景瑜才自那種舒暢迷醉的感覺中清醒過來。


    他睜開眼睛的那一刻,淨涪也自睜開眼睛望向他來。


    謝景瑜被淨涪看了這麽一眼,立時反應過來,問淨涪道:“老師,那片貝葉上刻著的經文是......《金剛般若波羅蜜經》?”


    淨涪點了點頭。


    謝景瑜快速平複下自己的心情,他將目光從淨涪身上收迴,往外間看得一眼,見已經守在那裏的謝遠,便笑著與淨涪道:“老師,靜室已經準備好了,請隨弟子來。”


    淨涪點頭,自也跟著謝景瑜走出了廳堂。


    謝遠見得謝景瑜領著淨涪走來,連忙向著兩人合掌一拜,也不多話,“比丘、少爺,請隨我來。”


    到得靜室,謝景瑜先看了一眼,心中滿意,便笑著問淨涪道:“老師看這靜室可還合適?”


    這靜室雖是謝遠等人在這半日時間裏收拾出來的,但因為收拾的人實在用心,這靜室雖不如淨涪自己在妙音寺裏收拾的合心,但也不差了。


    他點了點頭。


    不說謝遠,便連謝景瑜也都鬆了口氣。


    解決了這件事情之後,謝景瑜才又問淨涪道:“老師,如今天色也不早了,可需要給你準備膳食?”


    淨涪搖頭。


    謝景瑜也不勉強,隻另又問淨涪道:“老師,淨水呢?可需要給你準備淨水沐浴?”


    這個倒是要的。


    淨涪點了點頭。


    淨涪這麽一應下,都不用謝景瑜特意提點,謝遠便先望向了謝景瑜。見得他點頭,謝遠便就退了出去,隻留下謝景瑜陪著淨涪說話。


    未幾,謝遠就又迴來了。


    見得謝遠迴來,謝景瑜便收了話頭,去請淨涪。


    淨涪跟著他們去了他們準備好的淨房。


    沐浴淨身之後,淨涪自去了靜室閉關。


    他踏入靜室之前,忽然看了一眼身側的虛空。


    謝景瑜正奇怪間,便見那隻他曾見過的靈鹿自虛空中顯化出身形,站在淨涪身側,衝著淨涪叫了一聲:“呦。”


    淨涪拍了拍五色鹿的腦袋,示意它看謝景瑜。


    謝景瑜見得五色鹿望來,笑了一聲,問淨涪道:“老師,這是我的師兄?”


    他問得坦然,也叫得自然,全不覺得五色鹿這一隻鹿不配受他這一聲師兄。


    五色鹿看得謝景瑜一眼,也抬頭望向了淨涪。


    淨涪的識海世界中,淨涪魔身、佛身齊齊睜眼,往五色鹿的方向看得一眼。


    淨涪本尊也自向五色鹿看來。


    即便不需言語,五色鹿也明白淨涪的詢問之意,它毫不猶豫地叫喚道:“呦,呦呦,呦呦呦......”


    魔身隨意地點了點頭:‘可以。’


    而佛身則是笑了笑,亦是應道:‘可。’


    既統合了意見,淨涪也就很自然地在五色鹿的目光中點了點頭。


    終於能夠確定下名分,五色鹿笑彎了眼睛,又衝著淨涪喚得一聲:“呦。”


    許是因為太過歡喜,這一聲鹿鳴被它拖得長長的,幾無斷盡的時候。


    淨涪看了五色鹿一眼。


    五色鹿立時閉上嘴巴。


    謝景瑜在側旁看見,偷笑了一下,才理了理身上衣裳,走到五色鹿近前,向著它躬身一拜,口中稱道:“謝景瑜見過鹿師兄。”


    五色鹿也是端正了神色,與他點頭,又衝他叫得一聲。


    謝景瑜聽得,才站直身體。


    但他才剛站定,便見得原本與他隔著一小段距離的五色鹿看得他一眼,卻是忽然抬起前蹄向著他揚了一揚。


    一縷五色的光芒須臾間飄入謝景瑜眉心。


    謝景瑜明明還對修行的事情一無所知,但他隻一轉念,便自有一些常見的信息從他腦海中浮現,為他所記憶。


    謝景瑜哪兒還不知道,這些該就是這位鹿師兄給他的見麵禮了。


    他笑了笑,合掌又向著五色鹿一禮,稱道:“多謝師兄。”


    見得他們一人一鹿的相處甚好,淨涪也不再多說什麽,看得他們一眼之後,便自邁步走入了靜室,闔上了門。


    此間也隻有五色鹿知道,與這道門一同閉合的,還有一道道陣禁。


    饒是如此,五色鹿也還如以往淨涪每次閉關的一樣,守在淨涪靜室的外麵。


    謝景瑜向著靜室一拜,又走到五色鹿身邊道:“那就勞煩師兄在這裏替老師守關了。”


    五色鹿轉頭看得他一眼,又衝著他低喚了一聲。


    謝景瑜笑著應聲道:“是是是,師弟會記得做晚課的,師兄不必擔心。”


    五色鹿這才稍稍滿意地低喚了一聲。


    當晚,謝景瑜在沐浴淨身之後,便開始用素齋。


    而用完了晚膳之後,謝景瑜就真的在謝遠收拾出來的小間靜室裏做晚課。


    他的晚課功課簡單,也就僅僅隻是在佛前誦讀《佛說阿彌陀經》而已。


    做完晚課之後,謝景瑜也沒有立時就休歇,他獨自一人坐在靜室中,閉目消化五色鹿交給他的修行界常識。


    直到夜深,他才換上褻衣上床睡覺。


    這一夜的時間,都沒有人來打擾他。但謝景瑜清楚,謝家的人不是不知道今日裏發生的事情,也不是不知道他已經拜了淨涪比丘做師父,更不是不清楚淨涪比丘就在他這邊的靜室裏,然而,就是沒有人來打擾他。


    謝景瑜笑得一笑,沉沉睡去。


    他睡得格外的安穩,但此時,謝景^卻還跪在祠堂裏。


    謝景^的正前方,是謝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而左上側,則負手站著謝嘉本。


    謝嘉本背光注視著梗著脖子的親子,默然半響,沉聲問道:“你想明白了嗎?”


    謝景^也真是罕見的執拗,他挺著脖子,硬聲道:“不明白!”


    謝嘉本的臉色鐵沉。


    謝景^卻半點不懼,他不閃不避地迎上謝嘉本的目光,“我就是不明白!明明我和他都是同一日碰見的淨涪比丘,為什麽他就能成為淨涪比丘的弟子,而我!我卻不可以?!”


    “為什麽我不可以?!”


    謝嘉本看著謝景^,仿佛看到了當年那個每日苦學卻總還是在學問上差了兄長一籌的少年,他沉沉地閉上眼睛。


    “因為天賦,因為緣法。”


    “天賦?緣法?”


    謝景^一遍遍地重複著,最後卻還是嚷道:“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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