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眼見菩提樹上所有的菩提子都被收取,候在鍾塔旁邊的僧人雙手合十彎身一禮,又迴過頭去拉起鍾錘,敲響大鍾。


    &nb淨涪聽著鍾聲,一邊將手上的菩提子一顆顆收起,一邊坐直了身體,等待著這千佛法會第三環的開始。忽然,他掐著菩提子的手指一頓,連帶著身體都僵了一下。


    &nb淨涪低下頭,眯著眼睛打量那顆正被他掐在手指裏的菩提子。


    &nb這一顆菩提子單就外表而言,和淨涪手上握著的其他菩提子並沒有什麽不同。一樣的形狀大小,一樣流轉的金色佛光,一樣的幽淨清香。但淨涪就是覺得,這一顆菩提子和那些菩提子不一樣。


    &nb至於哪裏不一樣,淨涪將菩提子放入衣袖的暗袋中,等他迴去之後再查看過就知道了。現在還不是時候!


    &nb淨涪坐直了身體,上首的慧真羅漢已經開口了:“如此,你們這便開始吧。”


    &nb清見禪師率眾恭聲應道:“弟子等恭領法旨。”


    &nb千佛法會第三環,是謂論經。


    &nb這一環中眾僧論述的佛經並不僅僅局限於諸位羅漢金剛在第一環授經之時傳授下來的經文。事實上,這小靈山山巔上參加這一場千佛法會的僧侶們,能自由挑選佛經。


    &nb不拘長短,不論多寡,沒有範圍,甚至隻要他們願意,即便隻是其中的一段、一句也可。但隻有一點,論經的僧侶必須對他宣講的這一部經文有他自己的見解領悟。唯有如此,才能觸動菩提樹,催生菩提子。


    &nb清見禪師坐直了身體,看了清恆禪師一眼。清恆禪師點頭,雙手合十,慢慢抬起頭來。


    &nb隨著他的動作,他座下蓮台自人群中騰空飛出,飄落在諸位羅漢金剛座下。他先對著諸位羅漢金剛行了一個佛禮,隨後轉身麵向眾僧侶而坐,手結佛印,張口說經。


    &nb見得清恆禪師出座,小靈山山巔上的所有僧侶俱都臉色一整,齊齊凝神細聽,絕不錯過隻言片語。


    &nb淨涪端坐蓮台,闔目靜聽。識海中佛身也閉上眼,手結阿彌陀不動根本印,任由清恆和尚的聲音在他耳邊一字一句地誦讀經文,任由那佛經義理在他身邊演化金蓮寶樹、佛陀羅漢,任由金蓮寶樹在識海中綻放生長、佛陀羅漢演化無邊佛國淨土,他自巋然不動。


    &nb《過去莊嚴劫千佛名經》、《現在賢劫千佛名經》、《未來星宿劫千佛名經》......


    &nb足足三部經文,清恆禪師不疾不徐一一道來。他腦後懸掛一**德金輪,身後虛空更有過去、現在、未來三佛身隨著經文一一演化成形,指引著山上山下一眾僧侶領悟三經微妙佛理。


    &nb恆真僧人看了一眼清恆禪師腦後的功德光輪,隻來得及在心中暗讚了一句,便迫不及待地沉淪在那靜靜流淌開去的佛法妙理之中。也幸好清恆禪師著意收斂控製,否則恆真僧人那本來就未曾顯化的佛門功果就會印上清恆禪師的痕跡,情況嚴重的話,甚至還會引導著他不知不覺地走上清恆禪師的道路。


    &nb而一旦到了那個程度的話,無論恆真僧人天資再如何出眾,佛緣再如何深厚,都隻能止步羅漢,未能成就正覺,證就菩薩果位。


    &nb說經聲中,坐在上首蓮台上的一眾羅漢金剛都有意無意地掃過坐在最後最遠的淨涪沙彌和恆真僧人,其中尤以慧真羅漢為最。


    &nb淨涪此時正沉入定境,並不以為意。至於恆真僧人,他或許知道,也或許不知道,此時也並未有什麽忐忑不安的心思,而是如饑似渴地吸納著佛經中的佛理。雖然因著他本身佛學根基太差,他能領悟的不過是皮毛,但他也沒有放棄。


    &nb聽得懂的,他自然理解,那些聽不懂的,他就一字一句全都牢牢刻記,以待日後。


    &nb故此等到清恆禪師說完三經,歸列入座,他才心滿意足地睜開眼睛,目光炯炯地在這遍地僧侶中掃視,心裏興高采烈地猜測著下一位論經的佛門大德會是誰。


    &nb淨涪識海之中,佛身的身形深刻了幾分。


    &nb他滿意地點點頭,出了定境,掃了一眼上方菩提樹上新長出來的老大一片菩提子,默然無語。


    &nb清恆禪師之後,下一位出列上前的禪師,又是天靜寺清字輩的和尚。他的佛學境界雖然比清恆禪師差了一個等級不止,但在在場一眾僧侶中已經可以算是上等。所以就算他所演繹的佛經妙理不及清恆禪師清晰深刻,也很能給場上的禪師和尚一些別有的觸動和啟示。


    &nb這一位禪師論經結束之後,菩提樹上又掛了一片菩提子。


    &nb千佛法會的這一環論經是參與佛會的所有僧侶都需要上場的,所以論到淨涪的時候,時間又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十五日。而那株菩提樹上,也厚實綿密地堆疊了一整片菩提子。那株菩提樹上原本鬱鬱蔥蔥長得極盛極茂的菩提葉,此刻已經沒有了蹤影。一眼看上去,那株菩提樹上就全都是菩提子,蔚為壯觀。


    &nb淨涪抬頭,看了一眼那株掛滿了菩提子的菩提樹,雙手合十,微微閉上了眼睛。


    &nb他座下的白蓮蓮台飛出,落在了慧真羅漢座前空地。


    &nb淨涪睜開眼睛,迎上慧真羅漢看著他的目光,雙手合十彎腰一禮。


    &nb慧真羅漢看著他行禮,也迴了他一個稽首。


    &nb淨涪正要轉過身去,就聽慧真羅漢竟然開口問道:“妙音寺淨涪沙彌?”


    &nb這還是慧真羅漢自這第三環論經開始後第一次開口說話,也是曆屆千佛法會第二環結束以後有史以來第一次開口說話。


    &nb須知,景浩界為仙佛顯聖的小千世界,景浩界天道對仙佛在此界行動的限製不如末法世代的世界天道對仙佛行為限製那般嚴苛,但也很嚴密。慧真等一眾已經登臨西天佛土的羅漢金剛確實能夠返迴景浩界,但他們也必須謹言慎行,除了傳經授經之外,不能再肆意插手景浩界諸事。


    &nb故而他們雖然修為強橫,輩分高厚,威望深重,卻從來都是袖手靜觀,不言也不語。


    &nb而這一次,慧真羅漢卻破了陳規。


    &nb一時,這小靈山山巔上的所有僧侶盡皆側目。


    &nb淨涪微微點了點頭,安靜地等待慧真羅漢的下一個動作。


    &nb無論如何,這慧真羅漢不會在此時對他出手,甚至,在這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他都不會動他一分一毫。


    &nb所以,淨涪此時的狀態堪稱輕鬆。


    &nb慧真羅漢又問道:“你修持閉口禪?”


    &nb淨涪點了點頭。


    &nb這事情不是秘密,小靈山山巔上的一眾僧侶都是知道的,也不意外。唯一感到錯愕的,也就是半途插入的恆真僧人了。


    &nb他看著上麵那個端坐六品白蓮蓮台的少年沙彌,完全無法猜測他要怎麽論經。不怪他大驚小怪,他不過一介凡俗僧侶,還真不知道一個修持閉口禪的僧人要怎麽跟人論經。難道是要破境?


    &nb為了一次論經,破去自身修持,那未免也太可惜了吧?


    &nb恆真僧人抬頭看著淨涪的背影,難得的皺起了眉。


    &nb慧真羅漢也隻是點了點頭,道:“去吧。”


    &nb他似乎就隻是叫了淨涪一聲,問了他這麽一句,便再無其他了。但在場的所有人,誰心底此時又沒有急電一樣轉過千百個念頭?


    &nb不怪他們多想,慧真羅漢何許人也?景浩界佛門真正意義上的開山祖師,當年將整個景浩界打造成萬裏佛國的祖帝,更是景浩界孕育演化以來飛升第一人!這樣的一個人,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背後都必然有著他的深意。他們又怎麽能夠疏忽對待?


    &nb淨涪又再一禮應下,才轉過身來,麵對一眾僧侶。


    &nb說實話,坐在這上頭,往外望著那一位位禪師和尚,心頭真有一番別樣的滋味。


    &nb淨涪從來沒有想過,他居然也會有這麽一天。但他會有這麽一天,他自己也不意外就是了。


    &nb淨涪視線掃過那一顆顆閃亮的光頭,看過那些光頭上密密麻麻的戒疤,心中平靜如鏡,眼底也無波無瀾。


    &nb他趺坐蓮台之上,而雙手成印趺坐蓮台之上,眼瞼似闔非闔,雙唇緊閉不動,而空中有天音響起。


    &nb天音初初不過絲絲縷縷,若隱若現,後來天音漸漸強盛壯大,竟然清晰明了地迴響在眾人耳邊,落在眾人心底,又在眾人眼前帶起一片幻影。


    &nb座下一眾僧侶心中齊齊一動,竟都沒有掙紮後,放任自己的心神被拖入那一片幻影之中。


    &nb那是一座古城,一處園林。園林之中,有一位佛陀被一眾比丘、大比丘簇擁在中央,正與他們講經說法。


    &nb幾乎是在看見那位佛陀的瞬間,所有的僧侶幾乎眼眶一熱,激動得心神不穩,落下淚來。


    &nb世尊!竟是世尊......


    &nb那尊佛陀掃了他們一眼,似乎點了點頭,又像是笑了一下,但卻並未停下講經,而是繼續道:“須菩提,若有人以滿無量阿僧隻世界七寶,持用布施,......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nb這一小段經文不過寥寥百來字,講解說完,又能花得了多長時間?故而不過片刻,陷入天音幻影中的僧侶就毫無反抗之力地被送了出來。


    &nb唯獨隻有慧真羅漢等羅漢金剛多留了一陣,對著正在說法的世尊深深一拜,又看了坐在比丘、大比丘之中的淨涪一眼,這才退了出來。


    &nb出得天音幻影,其中一位金剛看著慢慢睜開眼睛的淨涪,不由感歎道:“果然是後生可畏啊......”


    &nb他這話出得他口,卻也隻入得諸位羅漢金剛耳中,並未有隻言片語漏了出去。


    &nb又有一位羅漢看著菩提樹上驟然生出的那一整片菩提子,感慨歎道:“確實是,後生可畏。”


    &nb旁人還就罷了,他們這些曾經在西天佛土聽過世尊講經說法的人又怎麽會看不出那段經文中漸漸掙脫世尊桎梏,有了自己獨特領悟的禪意佛理?


    &nb除了這兩位羅漢金剛之外,旁的羅漢金剛也在各自感歎,唯有慧真羅漢看著淨涪漸漸拉長的身材,沉默無聲。


    &nb這一段經文說完,淨涪又是合十一禮,升起蓮座重新返迴自己的位置。


    &nb如果沒有意外,這一環的論經至此就該結束。


    &nb清見禪師自定境中脫出,忍不住看了一眼淨涪,才又望向慧真羅漢。


    &nb他也不知道這位祖師對那位似乎很受他看重的恆真,是不是還有別的安排?譬如,也讓他說上一段經文?


    &nb慧真羅漢的視線稍稍一偏,從淨涪身上移到他旁邊不遠處的恆真身上,正對上他不避不讓格外明亮坦然的目光。


    &nb慧真羅漢收迴視線,對著清見禪師點了點頭。而清見禪師見狀,也給了鍾塔旁邊的侍立的一位僧人一個示意。那位僧人合十一禮,沿著山線避過山上僧侶,悄然來到恆真僧人身側,低頭一個見禮,悄聲道:“恆真僧人,請隨我來。”


    &nb恆真笑了一下,迴了一個謝禮,輕悄地下了蓮台,跟在那位僧人身後又沿著山線迴到了鍾塔旁。


    &nb領路的僧人不知從哪裏取了一個蒲團,領著恆真走到此前諸禪師和尚論經的位置,請恆真在蒲團上安坐,這才獨自退迴鍾塔邊上。


    &nb縱使這麽一番折騰耗去了不短的一段時間,這山巔上仍有過半禪師和尚沉浸在那一段《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的經義中。


    &nb恆真僧人看了一眼下方,視線著重掃過那位尚且稚嫩的少年沙彌,心中那不知是敬佩、羨慕還是嫉妒的複雜滋味洶湧澎湃,不過瞬息就將他整個人淹沒埋葬。他歎了口氣,結跏趺坐,卻也沒有別的動靜,隻是沉默地等著。


    &nb沒有人來催他。


    &nb淨涪抬頭看了一眼上首的恆真僧人,不緊不慢地一下下撥弄著那又被他拿出來把玩的菩提子。


    &nb如此,又等了半日,才等到了最後的一位禪師破出定境。而也正是那位禪師睜開眼的那一刻,恆真僧人也是心中一動,睜開眼看著座下的所有禪師和尚。


    &nb“南無阿彌陀佛......”恆真僧人長唱一聲佛號,才又道,“小僧恆真,幼生於萬丈紅塵中,長於平凡百姓之手,及至後來信奉入佛,未得機緣,僅為凡俗僧。後發願尋訪祖寺,曆經三年跋涉,終得償所願......”


    &nb法會之上,諸多祖師法駕之前,一眾禪師和尚麵前,恆真僧人將自己的出身來曆坦然道來。他的聲音不疾不徐,不急不慢,神色安然自若,進退有度,舉手投足間更有一種安閑自得感覺,讓不自覺地心生好感。


    &nb是以在場的一眾禪師和尚們,本來就心性足夠,不會因他這一場閑聊一樣的自我剖白而心生不悅,如今這樣聽著,對他就更多了幾分包容和欣賞。


    &nb淨涪微微眯起眼睛看著那眉宇間自有一股光風霽月坦然無悔百折無迴的意態的恆真僧人,不由得漏出了幾分笑意。


    &nb這份佛學境界,這種心性手段,實在是太難得不過了。


    &nb更何況,這樣的行事姿態和方法,真是太像了。


    &nb淨涪的目光輕輕飄過就坐在恆真僧人身後的慧真羅漢,又慢慢地飄落迴恆真僧人的身上,眼中的笑意更深,甚至還多了幾分躍躍欲試的興奮。


    &nb他不由得掐緊了手裏的那一刻菩提子,身體更是挺得筆直。


    &nb恆真僧人剖白完畢之後,便開始說經。


    &nb他說的,是《阿彌陀鼓音聲王陀羅尼經》。


    &nb“......此是阿彌陀鼓音聲王大陀羅尼,若有比丘、比丘尼、清信士女,常應至誠受持讀誦,如說修行,行此持法,當處閑寂,洗浴其身,著新淨衣,飲食白素,不食酒肉,及以五辛,常修梵行,以好香華供養阿彌陀如來,及佛道場大菩薩眾,常應如是專心係念,發願求生安樂世界,精勤不怠,如其所願,必得往生於彼佛世界,......”


    &nb無比信奉,無比虔誠,無比堅定。


    &nb這就是恆真僧人在這一環論經中解說的《阿彌陀鼓音聲王陀羅尼經》。信奉起自心念,虔誠起自神魂,而堅定更由神意而發。這種仿佛曆經世事看遍紅塵最後大徹大悟的大解脫一樣的感悟,簡直能讓人忍不住動容,更為之感慨莫名。


    &nb真是無與倫比的感染力!


    &nb淨涪感歎著,眼中的興奮漸漸化作熊熊燃燒的戰意,又在即將爆發之前被快速收攏鎮壓。


    &nb他抬頭看著那株菩提樹上稀稀疏疏多出來的菩提子,撥弄了一下自己手裏的那一顆。


    &nb景浩界要熱鬧起來了......


    &nb實在是,太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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