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高手之中,沈光和弈江南這兩位劍客,是最先遭遇到一起的。


    二人甫一照麵,連句客氣的話都沒有,就見沈光一劍霹靂,貫通三春暖流,好似一道來自幽冥的地獄之光般地,直襲弈江南的喉嚨。


    弈江南同樣漠然,一言不發,一劍飆出,四時頻現。


    劍起三春,轉瞬酷暑;倏然秋殺、刹那隆冬,一劍衍四時,四時蘊歲月。


    被劍意籠罩之下的沈光,立刻就感受到了一抹,無聲的歲月,在悄然的流逝著;滄海桑田般的氣息,無孔不入般地開始侵襲著,他那堅若磐石般的劍心。


    轉眼之間,二人就對攻了數十招,出手之快,電光石火。


    隻見二人所在的戰團之中,劍光縱橫、劍氣唿嘯,紊亂的氣流,一如流竄不定的閃電一般,四處迸濺,帶起的疾風,肆虐八方。


    劍者對峙,最是兇險,瞬息萬變,刹那生死。


    緊隨著二人遭遇到一起的,就是河南大將王彥章,和河東高手木辰了。


    鐵搶王彥章,其人忠勇,流芳千年。


    如果真正見過這位名將出手,你就會知道,其人不但忠勇果毅,還彪悍似虎、狂野如龍。


    麵對上釋然境的木辰,自然境巔峰的王彥章,沒有半分懼色;一杆鐵搶,被他舞動得一如攪動西海的大聖金箍一般,唿嘯如雷、洶湧磅礴。


    如此彪悍的王彥章,即便是火力全開、一如兇隼撲獵一般的木辰,也遲遲奈何不了他。


    不但如此,仗著鐵搶乃是長兵器,王彥章似乎還有一股勢壓對方的苗頭,氣得木辰哇哇大叫,卻又無可奈何。


    繼這四位高手之後,以江右為首的四大勢力,和唯河朔馬首是瞻的四隊人馬,立刻廝殺到了一起。


    李狂霸這位猛人,對上了嶽鵬舉,戰況同樣激烈。


    嶽鵬舉雖然武力不及對方,可身為兩世統帥的他,智計百出、手段無窮,四兩撥千斤之下,穩穩地拖住他,還是不難的。


    眾高手大戰昆明池,帶動著這方天地,都在不斷地顫栗起來,轟鳴的爆破聲,好似悶雷陣陣的雷雨天。


    天穹之上,白雲分散,似乎連它也承受不了,這裏的震動,破碎了開去;昆明池中的水流,也被一眾高手的動作,帶得澎湃風湧,駭浪不息。


    如此激烈的對峙中,卻有兩人十分奇怪。


    他們並沒有立刻交手,而是靜靜地望著對方,似乎並不急著大戰三百合。


    這二人,自然就是李天府和華亭老仙譚峭了。


    這詭異的一幕,看得嶽鵬舉一方的眾人,暗暗高興;可李法主一方的眾人,見到這一幕,卻心急如焚、暗罵譚峭不給力,關鍵的時候掉鏈子。


    譚峭,這位位居天下五仙之列的高手,修為深不可測;而李天府雖然盛名在外,但畢竟是後生晚輩,若是二人立刻大戰的話,李天府自然不被看好。


    這二人雖然不是同代人物,誰也不曾想到,他們卻是舊識。


    作為晚輩的李天府,沒有率先動手,作為前輩的譚峭,自然不好以大欺小,這才形成如此古怪的一幕;可是,若就這樣幹瞪眼,也實在太尷尬了,不是嗎?


    “喂,天府小郎君,你小子到底打不打,不打我就去揍別人了?”被人腹誹的譚峭,臉上有點掛不住,直接向著李天府吆喝道。


    一見對方率先沉不住氣了,李天府的嘴角,就悄然地勾起了一抹,莞爾的弧度,開心得一如偷吃得逞的小狐狸,就見他拱手一揖道:“前輩乃是家師的故友,晚輩自然不敢冒犯。”


    “不敢冒犯?”等了這麽久,就得到這麽一句迴應,譚峭十分疑惑,“不敢冒犯也得打啊,要知道,我們可是隸屬不同陣營的敵人。”


    “雖然老道混跡江湖,卻也知道兩軍交戰,一旦敵對,別說是故友,就是父子,也毫無道理可講。”


    李天府聞言,依舊淡然,再次一揖,恭敬道:“前輩所言極是,不過,在下若是貿然對前輩動手,一旦傷了前輩,可能就要被某人嫉恨一輩子了。”


    “可若是前輩傷了在下,某人,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幸福了,所以......”李天府欲言又止,佯作十分為難的樣子。


    他這麽一說,頓時引起了譚峭的好奇,疑惑道:“你說的某人,是指何人?”


    “為什麽你傷了我,他不開心;我傷了你,他又不幸福,這人到底和你、我,有什麽關係?”


    別看這位老道,話說得大義凜然,其實這人,骨子裏就是個護短的主,這天下間,能讓他護短的人不多,僅僅隻有一個罷了。


    這個人,自然就是周然的新媳婦,“翠微銀刀現、生死不相見”中的魚翠微了;不錯,魚翠微就是華亭老仙譚峭的愛徒,唯一的愛徒,也是唯一的弟子。


    可不要小看這層關係,魚翠微在譚峭的心中,地位絲毫不下於後世,那種被老父寵溺的嬌嬌女。


    當初在河東,朱璃為了救援趙子龍和呂奉先,出手傷了魚翠微,譚峭這老家夥,當即就豁出了老臉不要,上去就要揍朱璃。


    好在朱璃,趁著對方心係愛徒,將崩山九擊施展到了第八擊,這才趁其不備,轟飛了這位大仙,免去了一劫。


    現如今,魚翠微成了周然的媳婦。


    周然是誰?


    他不但是關雲長的弟子、河朔的大將;也是龍鵠山的女婿,因為這家夥的另外一位媳婦,就是李文旖,龍鵠山的二師姐。


    正是由於這種關係,再加上李天府對於這位譚大仙的了解,才讓他貿然找上這位老人家的。


    “前輩修為高深,號稱紅塵仙人,也不為過;天下間,能跟前輩有關係的人,隻怕不多吧?”對於譚峭的詢問,李天府不答反問,意味深長地道。


    譚峭聞言,老臉一愣,疑惑道:“天府小郎,你說的難道是翠微那個小丫頭嗎?”


    “老道的小弟子,不是在皇宮當中,做統領了嗎,怎麽會與天府郎君你,扯上關係了呢?”每個人都有軟肋,譚峭自然也有。


    他和魚翠微,名為師徒、卻情同父女,魚翠微,可是他在紅塵俗世之中,唯一牽掛的人,自然也是他的逆鱗。


    經李天府提示,他瞬間就想到了自己的愛徒,這也正是李天府樂意看到的一幕。


    一見對方,終於想到了魚翠微,李天府的臉上,立刻湧現出一抹勝券在握的神情,依舊恭敬地道:“晚輩所言,正是令高足。”


    “敝師妹文旖,和前輩的愛徒翠微娘子,現在都已經成婚,而且她們的夫君,還是同一男子。”


    “都嫁給一個人了?”譚峭聞言,臉色瞬息萬變。


    任誰聽說自己的寶貝弟子,和其他人共侍一夫,想必都會不淡定吧;更何況,魚翠微還是這老家夥的寶貝疙瘩,他的臉色,又豈能好看。


    “是誰?”一但關係到自己的寶貝弟子,這老家夥剛才的大義凜然,瞬間就丟到了爪哇國了,立刻就語氣不善地向李天府詢問道。


    “老道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何等人物,娶了老道的寶貝翠微還不知足,還要娶你龍鵠山的文旖丫頭?”


    “呃,天府小郎,老道沒有詆毀文旖丫頭的意思,老道就是想知道,到底是哪個不要臉的家夥,竟然這麽大的胃口?”


    一見這位前輩,果然還是那副脾性,愛徒如命,李天府就徹底地放下了心來。


    安慰道:“前輩兀惱,常言道‘兒孫自有兒孫福’,既然那位將軍,是文旖師妹,和翠微娘子自己選的,前輩即便不忿,難道還能棒打鴛鴦嗎?”


    “若是那樣,豈不是讓她們恨你一輩子?”


    “呃!”一聽李天府那麽說,譚峭果然怒氣稍斂,但仍舊不死心地道:“翠微那丫頭懂什麽,不要被人給騙了,不行,我要去給她把把關。”


    “前輩勿憂,晚輩既然這麽說,自然就對那人的品性,稍知一、二;總的來說,那是一個小事胡鬧、大事恪守的妙人,品性還算純良。”李天府安慰了譚峭一句,就不準備糾結於此,立刻就話鋒一轉,接著道:“不過,那人乃是河朔大將。”


    “河朔大將?”


    “是朱璃的手下?”譚峭驚唿一聲,臉色更加難看了。


    想當初,他當著眾多老友的麵,被一個初出茅廬的朱璃,給一矛轟飛了出去,實在是丟臉至極。


    現如今,他那寶貝徒弟,竟然還找了個對方的麾下做了夫君,他的臉色,又豈能好看。


    李天府可並沒有在意對方的臉色,徑直道:“前輩試想一下,令高足的夫君,乃是河朔大將,如今前輩卻站在河朔的對麵,和我等為敵;一旦我們二人對戰了起來,不管傷了誰,最痛心的,自然還是令高足吧?”


    這個道理,其實不用李天府明說,以譚峭的處事經驗,他不難明白這一點。


    現在,又聽李天府提起,老家夥就咕噥道:“咳咳,老道其實,就是看在老友施肩吾的麵上,這才答應了楊行密那家夥,前來替他保駕護航的。”


    “既然有這檔子事,讓老道左右為難,這架不打也罷;相信即便楊總管知道此事,也能體諒老道的難處吧。”


    不用李天府開口,譚峭就自顧自地嘀咕了起來;一聽對方跟自己的寶貝徒弟有關係,還不是一般的關係,本就無心紅塵事的譚峭,就沒了戰意。


    李天府聞言,眸光一動,立刻道:“前輩此言中肯,試想一下,無數將士,南征百戰,為的是什麽?”


    一言未盡,不等譚峭出聲,他就立刻接著道:“自然是為了保家衛國,守護親人;而前輩笑傲山野、不求聞達於諸藩,心中所念之人,唯有翠微娘子一人罷了。”


    “如今翠微娘子,入我河朔,前輩難道還要堅持站在河朔的對麵嗎?”


    “若是那樣的話,前輩即便今日不同我等刀兵相見,以後怕是也免不了你死我活吧;到了那個時候,翠微娘子,還是免不了要傷心悲苦一番啊。”


    這些窩心之言,直接說到了老道的心裏去了,隻見他立刻疑惑地望向李天府,驚疑道:“天府小郎,你是什麽意思?”


    “有話直說,不要拐彎抹角的,老道可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譚峭老道故作深明大義地開口道。


    其實,以他的見識閱曆,又豈能不明白李天府的話中之意呢?


    隻是,人活的年齡越大,就越在乎老臉,即便他聽明白了李天府的話中之意,讓他主動說出臨陣倒戈,轉投河朔這樣的話,他也抹不開臉麵。


    李天府一見這老貨為了寶貝徒弟,果然立刻改變了立場,心中感慨的同時,也對魚翠微,產生了一絲羨慕。


    魚翠微的這位師傅,亦師亦父,一生無拘無束,唯一守護之人,就是這位娘子;可以說,為了能讓這位娘子好過,讓譚峭幹什麽,他都願意。


    或許,這就是中華民族式的長輩,都有的苦心吧;人活著,什麽都是假的,守護,才是永恆不變的真理。


    一聽寶貝徒弟,加入了河朔,老家夥立刻就無心給楊行密做事了;更何況,他們現在也並非是為楊行密做事,而是被李法主利用,來對付河朔的,這樣一來,老家夥就更沒有興趣了。


    “前輩英明,要想兼顧翠微娘子,前輩不妨加入我們。”


    “這樣一來,我們攜手並肩,自然就不會有所衝突,翠微娘子無論什麽時候,都不會左右為難了。”明悟到對方的心意,李天府立刻就懇切地望向譚峭,發出邀請道。


    對於李天府的建議,譚峭的心中,其實已經首肯了九分,隻是人家一建議,你就立馬答應,未免太迫不及待了點。


    為了麵子,他好歹也得沉吟一番,攢足了麵子啊。


    可是戰場之中,分秒必爭,能早一分,勝算就能提升不少,李天府哪裏會容他在此耽擱時間。


    隻見他麵色一動,繼續開口道:“哦,對了,翠微娘子,這次也來到了長安,如今正同她的那位夫婿,侍候在朱璃將軍的左右,前輩若是加入我們,一並擊敗對方,必然能夠早一點見到令高足。”


    果然,李天府此言一出,譚峭老道立刻精神一震,連忙道:“說實話,楊行密在揚州,對百姓雖然不錯,值得老道為他走一遭;可是現在,他的麾下的大將田頵,竟然和那個叫李法主的沆瀣一氣,老道早就看不慣了。”


    “天府小郎,老道這可不是背叛楊總管,隻是實在看不慣那李法主和田頵。”


    “現在老道就去為你們擋下一位釋然高手,你們也加把勁,揍完他們,老道還要去見寶貝翠微呢,時間緊急,你們抓點緊。”


    一聽馬上就能見到自己的寶貝弟子,老家夥,哪裏還顧得上自己的臉麵,當即就決定翻臉,一副火燒眉毛似的叫囂道。


    “前輩果然英明,那就麻煩前輩,去對付那位契丹祭祀吧。”一見譚峭反水,倒向了自己一方,李天府立刻就順勢請求道。


    “好。”譚峭十分豪爽地應道,場中高手,契丹祭祀,就隻有一人,自然就是和王彥章對峙的木辰了,他自然知道是哪個。


    聲音未落,就見譚峭一點也不含糊,立刻就縱飛如電,揮拳就像木辰躥了過去。


    李天府成功地說降了譚峭,也毫不猶豫,立刻衝著王彥章道:“王將軍,你的對手,就交給譚老前輩吧,你、我攜手,一起去助嶽將軍如何?”


    正在全力拚殺木辰的王彥章,突然被斜刺裏衝出來的譚峭,給唬了一跳,直到發現對方並非是來對付自己的,這才放下心來。


    此時,又聽到李天府的吆喝,他哪裏還有不從之理。


    雖然不知道譚峭老道士,明明就是對方的人,為什麽現在卻反過來幫助自己;可他知道,這必然和李天府有關。


    因此,一聽到李天府的提議,他二話沒說,立刻就同意了對方的提議,將手中的鐵搶一揮,瞬間就殺向了李狂霸。


    李法主一方,一共就三位釋然高手,現在譚峭反水,又擋住了木辰;唯一的威脅,就隻剩下李狂霸了。


    當李天府、王彥章火力全開,徑直衝向李狂霸時,李法主一方,對上嶽鵬舉一方,就再也沒有任何優勢可言了。


    這突然的一幕,看在李法主的眼中,氣得他目眥欲裂、鬱血上湧,差一點精神崩潰,被季布給一劍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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