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孝呆住了,他費盡心思擊敗的人,原來隻是一位小娘子,這讓他的心情十分糟糕。


    俗話說的好,好男不跟女鬥,更何況是他這樣一個倨傲的人,竟然出手欺負了一個柔弱的女子,想想都讓他懊悔不已。


    當然,在李存孝的眼中,尉遲槿確實是個柔弱的女子,至於別人是不是這樣認為的,就難說了。


    讓他茫然無措的,還有美人那怒不可遏的羞憤,還有那驚為天人般的容顏,如此伊人,無論誰見了,都會怦然心動吧,李存孝自然不例外。


    他,韓槿,竟然是個小娘子,李存孝暗下五味雜陳,再無一絲得意之心。


    呆住的,可不僅僅是李存孝。


    李存孝的幾名親近牙兵,以及留守在縣令府邸的河東府衛,甚至連摔落在遠處的謝天、謝地二人,都呆住了。


    “韓將軍,竟然是仙女一般美嬌娘!”這是所有牙兵、府衛的心聲,以及癡癡的低喃。


    “娘子她暴露了女兒身,這可如何是好?”這是二謝心裏的擔憂。


    “完了,一生英明盡毀不說,還惹惱了如此驚世絕豔的一位美娘子。”這是李存孝內心的哀嚎。


    自古英雄愛美人,李存孝顯然是個英雄,麵對天仙般的尉遲槿,他又怎麽可能沒有傾慕之心呢?


    可佳人當麵,卻被他揍了一頓,他的內心無疑是崩潰的,隻剩下無聲的哀嚎了。


    你見過揍人,能揍得美女投懷送抱的嗎?


    也許有,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可尉遲槿絕對不在此列,她絕對沒有那種扭曲的心理。


    這一刻,她的內心也是崩潰的,一旦身份暴露,她的名聲可就出去了,雖然一直在和朱璃慪氣,可她情根深種的那人,可不就是那個冤家嗎?


    也許很多人會覺得沒什麽,再說這事情,發生在風氣特別開放的唐朝,不應該有影響吧?


    情況真的是那樣的嗎?


    若是放在後世,確實沒什麽,隻要雙方彼此信任,女子可以存身的地方就太多了,可是別忘了,現在是唐朝。


    《孟子.離婁上》,第十七章,“淳於髡曰:‘男女授受不親,禮與?’孟子曰:‘禮也’......”


    也就是說,從戰國時期,男女授受不親的思想,就在中原被視之為禮了,更何況是在唐朝呢。


    在傳統思想中,一個雲英未嫁的女子,整天呆在軍營,真的合適嗎,真的對名聲沒有影響嗎?


    肯定有,而且十分不好。


    有人可能不服氣,可能要問花木蘭為什麽不受影響,那穆桂英呢,那梁紅玉呢?


    穆桂英是假的,曆史上根本就沒這個人。


    梁紅玉征戰沙場,是隨夫出征,而且那時,她隻是一名侍妾,就不必贅述了吧。


    再說花木蘭,從《木蘭辭》,就可以看出,木蘭從軍,發生在北魏時期,也就是胡人肆虐中原的時候;再從其受命於可汗,就可以看出,木蘭絕非漢人,名字極有可能不是“木蘭”,非常有可能是“穆蘭”。


    木蘭從軍十二載,並未被發現是女子之身,根據考古學家,以及曆史學家的推測,木蘭極有可能長得五大三粗、虎背熊腰;從“萬裏赴戎機、關山度若飛


    ”就可以看出,她擔任的是類似哨探的職務,是鮮卑軍中類似小校的頭目。


    如此綜合,就不難想象,她沒被人發現女身的真相了。


    尉遲一脈的先祖,也有可能不是漢人,可是他們畢竟在中原傳承了數代,早就被漢化了,情況能和木蘭相比嗎?


    尉遲槿和她的情況,根本不能比。


    隻是一瞬間,尉遲槿就想到了很多,在古代,不得不說,女同胞真是不容易。


    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如果朱璃知道她暴露了女兒身,會怎麽看她呢?她的母親、兄長又會如何看她呢?朔州的軍民又會如何看她呢?想到了這些,她就愈發憂急憤怒,恨不得活寡了李存孝這混蛋。


    有的人憤怒就會爆發,而有的人憤怒到了極處,就會愈發冷靜。


    而尉遲槿就是後者,緩過勁來的她,深深地看了李存孝一眼,一言不發地將頭盔撿起,戴在了頭上,繼而走到謝天、謝地身旁,也不管二謝焦灼、複雜的神色,認真仔細地為二人檢查了一遍傷勢,確定二謝沒有性命之憂後,她就一言不發地進入了內府。


    謝天、謝地二人,一見娘子進入內府,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狠狠地瞪了李存孝一眼,若是眼光可以殺人,這兄弟二人的目光,都能將李存孝生吞活剝了。


    形勢比人弱,打又打不過,兄弟二人雖然不忿,最終還是相互攙扶進入了內府,主仆三人從頭到尾,盡是一言未發。


    愣愣地站在練武場上的李存孝,目睹了這一切,思潮翻湧、後悔莫名,想要開口叫住韓槿,卻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甚至連一聲抱歉,都嚅囁了半天,硬是沒有說出口。


    自負的性格,加上羞慚的心情,當然還有一絲驚豔後的傾慕,讓他腹有千言,卻相對無語,就這樣站在練武場上許久,李存孝才突然兇神惡煞般地迴過神來,向著四周的牙兵,以及剛剛在場的府衛,環視了一圈,森然道:“若是這裏的消息傳了出去,你們這些人就等死吧。”


    顯然,他的心情也不好,李存孝活了二十八年,嬌妻如雲、美妾如雨,卻從沒任何一個女子,讓他這麽心動過,對於尉遲槿,說他一眼傾情,也不為過。


    在他眼中,這個韓家小娘子,那狼狽中透露出的一絲風情,就徹底占據了他的心房,有生第一次,讓他產生了那麽大的悸動,那是一見傾慕、再見匍匐的衝動。


    不提李存孝那複雜的心理,以及一步三迴頭的戀棧。


    隻說內府之中,尉遲槿主仆三人,滿腹愁緒地耷拉著腦袋,一蹶不振。


    “鬼衛有消息傳來嗎?”靜謐少頃,還是尉遲槿率先開了口。


    突聞自家娘子開口,二謝不明所以,謝天滿臉疑惑道:“娘子,你要什麽消息,鬼衛給我們傳遞了很多消息,可屬下也不知哪條消息對你有用啊。”


    “現在這情況,我還能要什麽消息,當然是關於寧武關和石嶺關的消息嘍?”尉遲槿玉麵含煞,狠狠地瞪了謝天這夯貨一眼。


    美人一怒,讓謝天縮了縮腦袋,駭得半天都不敢接話,老大慫了,老二連忙頂上,謝地趕緊給大兄解圍道:“娘子,石嶺關守將還是周德威,寧武關那裏,還是霍青在坐鎮啊,這些我們不是都跟你說過了嗎?”


    “笨蛋,一對笨蛋,你們兩個這是要氣死我嗎?河朔的大將,還用你們來告訴我嗎?”尉遲槿險些抓狂,“我是問周德威、霍青二人,他們的對麵,天門關、陽曲兩個地方的守將是誰?這裏鎮守的河東大將,可關乎著我們能否順利北歸啊,懂嗎?”


    “哦,哦”謝天終於明白了過來,不過突然想到了什麽,一臉驚喜道:“娘子的意思,是不是我們馬上就要返迴朔州了?”


    尉遲槿斜睨了他一眼,這也用問嗎,真不知道這兩夯貨,腦子裏都裝著什麽。


    看到尉遲槿的表情,謝天自然知道猜對了,連忙道:“娘子,據鬼衛的消息,天門關守將就是天殺的李存孝麾下,一個叫薛阿檀,一個叫安休休。”


    “至於陽曲守將,是賀迴鶻和薛鐵山二人,怎麽樣,娘子有把握治住他們嗎?”謝天一臉期翼地望向尉遲槿。


    “賀迴鶻、薛鐵山?”尉遲槿聞言,神情一愣,繼而秀眉微皺,這二人都是李克用的宿將,說實話,和他們三人還有同袍之誼。


    上源大火,一同突圍的河東大將中,就有這二人,現在卻坐鎮陽曲,顯然不好對付。


    尉遲槿遲遲沒有返迴朔州,一則,是因為朱璃當初問她為什麽,讓她以為朱璃不信任她,小性子一上來,就和朱璃慪起了氣來。


    二則,李克用親自坐鎮太原,當時,天門關有李存孝鎮守,陽曲有大將李嗣源鎮守,如此強悍的陣容,好比銅牆鐵壁,無懈可擊,讓她毫無辦法。


    如今李克用親征關中,大將李嗣源,謀主蓋寓,全都被他帶在身邊;天門關的李存孝,現在又身在黎城,即便沒有今天發生的事情,她也會籌謀北歸,更何況現在,她的女兒身暴露了,黎城怕是呆不下去了。


    這個時候,李克用、李存孝、李嗣源等都不在太原,若是不趁機脫離河東,那還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呢。


    再說了,尉遲槿落到這步田地,可以說是河東大將一手造成的,她雖然不是心胸狹隘之輩,可也做不到,別人害了她,她還要和對方推胸置腹吧。


    呆在河東一年多了,幫助李克用掃平了潞州,不但沒有舒心,反而現在又被李存孝撞破了行藏,暴露了女兒身,可想而知,她對河東大將的憤恨。


    若是有機會,她絕不介意黑李克用一把,補償一下她那顆受創的女兒心。


    “謝天,你去,傳我命令,全權委任李存孝為潞州大將,李克修為偏將,出兵潞城,若是拿不下潞城,就讓他們兩個提頭來見吧。”尉遲槿想了想,立刻就對謝天吩咐道。


    謝天雖然不明所以,卻不敢怠慢,連忙道:“諾”


    “謝地,你立即召集牙兵,我們準備返迴太原,哼,我要在太原唱一出大戲,將功贖“罪”。”尉遲槿惡狠狠地道。


    “諾”謝地聞言,雙眸一亮,娘子要出氣,對於好戰的他們來說,自然是好事,更何況,這次迴歸太原,真正的目的是北上朔州,終於要迴去了,再也不用揣著一副二五仔的心理,替別人賣命了,想想都輕鬆。


    (這裏的天門關,不是廣西的那個,而是太原北部三關之一的天門關。太原三關:石嶺關、天門關、赤塘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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