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洪武二十五年四月,開國皇帝朱元璋的長子——皇太子朱標久疾不治,薨於都城應天皇宮。


    太子標以寬厚仁愛而得譽天下,素來深受臣民擁戴;聞其病故,舉國哀惋。一向剛毅冷峻的朱元璋也因晚年痛失愛子深為震悼,三天沒有視朝。最為悲痛的恐怕莫過於太子的長子,十六歲的皇長孫朱允炆。他為亡父日夜守靈,茶飯不思,居喪毀瘠。以致後來,朱元璋看見孫兒憔悴得不成人形,站都站不穩,心疼不已,更加深感自己燭影飄搖,殘年無多,不由長歎道:“而誠純孝,顧不念我乎?”一麵強令他休息。


    太子既歿,一切儀禮當依製進行。於是封諡、移靈、下葬,諸事按部就班,有條不紊。這樣至少,對生者是一種安慰。何況古人向來敬鬼如神,事死如生;更何況這次送走的是一國太子呢。太祖皇帝朱元璋是貧農出身,放過牛討過飯做過和尚,投入義軍時幾乎是個半文盲,然而難能可貴的是從來好學自強,等做到吳王時,已是知書達禮,偶爾還會作駢體文章。後來做了皇帝,更是非往昔所能比,雖然文筆遠趕不上曹操、李煜,卻也自成一統,別有一番奇崛的豪氣在其中。在禮製上,有一幫文人相助,不像寫文章那般獨立,自然更錯不了。遂諡朱標為懿文太子,葬於紫金山孝陵東側。孝陵本是朱元璋為自己準備的陵寢,豈料到卻是自己的兒子先用上,老皇帝心裏的悲痛,恐怕一半都是為自己而生吧。


    太子先逝,當務之急是另立新儲。朱元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燕王朱棣。在他二十幾個兒子當中,唯獨幾個年長的兒子曾經出征掛帥,為大明江山版圖建功立業。其中尤數朱棣最為戰功煊赫。朱元璋又因他性格與自己頗為相像,對朱棣最是偏愛,視為驕傲。然而朱棣排行第四,前麵還有秦王朱樉和晉王朱棡。於是立燕王為儲的想法便遭到了眾臣的反對。翰林學士劉三吾一席話深中肯綮:“皇孫年富,且係嫡出,孫承嫡統,是古今的通禮。若立燕王,將置秦王、晉王於何地?弟不可先兄,臣意謂不如立皇孫。”


    嫡長子繼承製是不可壞的規矩。朱允炆其實並非懿文太子長子;本來他還有個哥哥叫朱雄英,八歲上就已亡故;朱允炆排行第二,也就成了堂堂正正的嫡長子了。老皇帝無奈,遂於洪武二十五年九月,正式立朱標長子朱允炆為皇太孫。


    他還是很疼愛這個孫兒的。朱允炆很多地方和他的父親極為相像。他沉靜好學,擅長詩文,對祖父朱元璋、母親呂太子妃都極為孝順。他性情溫和,深受宮中下人的愛戴。初登儲位,便像他父親一樣,力減重典,沒過多久,便在臣民當中贏得了仁厚愛民的美譽。這是朱元璋心喜之處,也正是最令他擔心的地方。皇太孫太過柔仁,尤其是在他的幾個功高年長的王爺叔父麵前,有時近乎表現為一種懦弱。由他繼承皇位,難保他幾個強兵在握的叔叔不會心存覬覦,萬一真的起兵奪位,以這孫兒的性格,豈有不輸之理?


    朱元璋一生堅信,為將為王者,一定要硬得起心腸,該狠心的時候決不能手軟。做皇帝則更須如此。對於這一點,他自己是絕對照辦的。


    自洪武十三年左丞相胡惟庸謀反事發起,大明王朝就算正式進入了它惡名昭著的血雨腥風的恐怖時代。這還多虧了朱元璋創立的一項曠古絕後的特務機製——錦衣衛。依賴這些或許忠心耿耿或許居心叵測的衛宦的工作,朱元璋殺了胡惟庸全家不算,連帶誅殺了一大批與胡案有關和無關的人,以及他們的家室。一時間死者以萬計,大多是無辜的官員和百姓。緊接著,朱元璋大刀闊斧地整頓起他的舊時戰友來。一大批開國元勳慘遭屠戮,其中包括朱元璋的愛妃郭寧妃的兄長郭興。後來,竟然連坐曾任柱國、太師和左丞相、功勳位列公侯第一的韓國公李善長,妻女弟侄家口七十餘人全部被白綾賜死,而李善長當了駙馬的兒子李祺、甚至連嫁到李家的臨安公主本人——朱元璋最寵愛的親生女兒——也沒能幸免於禍,夫妻被雙雙流放,很快都死在了江浦。一時間,全天下為之震駭。


    沒有這些開國元勳,特別是沒有李善長,朱元璋自然是不可能有今天的。然而,他這麽做隻是出於一個皇帝鞏固自己權力的本能,完全自然。而他的殺戮的確起到了很好的效果。當皇上,必要時須得六親不認;在這一點上,他很清楚,秦、晉、燕王幾個經曆過沙場成敗生死、能征善戰的兒子與他是一樣的。然而太子朱標不同;當在世時,他就曾為父皇的濫殺深感憂慮,也勸誡過父皇。麵對太子的質詢,朱元璋曾將一條長滿荊刺的棘杖丟在地上,令太子拾起來。見到朱標麵有難色,老皇帝借機告訴他,我之所以這樣大開殺戒,還不是為了幫你除掉這些荊刺,為了讓你能拾起它來嗎。皇太子對此的反應也真叫絕。他當即跪下來,叩奏道:“上有堯舜之君,下有堯舜之民。”一句話惹得老皇帝勃然大怒,抄起手杖就要打他。虧得太子事先留了個心眼,將一幅圖卷藏在懷裏,卷上繪有早年父皇征戰天下時,母後背著還是嬰孩的自己隨父打仗的場景。見父皇揮杖擊來,太子拔腿便跑,故意將圖卷散落在地上。其時馬皇後早已病故;朱元璋看見糟糠妻兒早年艱苦生活的場景,立時悲從中來,太子以此逃過一劫。


    然而這一切並不能使朱元璋就此放下屠刀。殺戮仍在繼續。仁柔的太子苦諫無果,積鬱成疾,終至不治。現在與他一樣仁柔的太孫繼儲,這皇位交給他,在功臣宿將們麵前,在兵強年長的秦晉燕三王麵前,孫兒這皇上能否作得安穩太平,眾人會否把他放在眼裏,這都是朱元璋焦心的問題。


    然而,舊時戰友可以屠戮,功臣良將可以盡誅,虎毒終歸不食子。早在他坐穩江山,對眾多兒子大行分封之時,就有一個山西小吏葉伯巨上書諫言“分封逾製,禍患立生”,認為皇上現在“分封太侈”,恐致漢景七國之禍。朱元璋見表,雷霆震怒,大罵葉伯巨“間吾骨肉”,將他下獄。時隔多年,當年直言忤上的葉伯巨早已瘐死獄中,其所言藩王尾大不掉卻不幸成了事實。朱元璋深刻體會到這一點,極感頭痛。他也曾因為胡惟庸案加罪到潭王朱梓的老嶽丈和大舅哥,逼得多情而無奈的潭王帶著王妃一起闔宮**;但那畢竟是朱梓自己放火不想活了,說什麽“寧見閻王,不見賊王”。他可以安慰自己說這是父子間的誤會。眼下,他不能為了保護孫兒的皇位而殺自己的兒子以絕後患,那等於承認自己封藩是個錯誤;更何況,他最寵愛的就是這個四子,燕王朱棣。


    洪武二十六年二月,錦衣衛蔣瓛告涼國公藍玉謀反。作為功高蓋世的一代名將,藍玉在軍中的威望與兵權自然成了皇帝的心頭大患。朱元璋有意冷慢藍玉,興許是想讓藍玉自己醒悟,像信國公湯和一樣主動交出兵權,從此安分做個太平公爵。無奈藍玉為將多年,更兼從未打過一場敗仗,早養成了飛揚跋扈、居功自傲的毛病,是以更為朱元璋所切齒。藍玉不是個呆子;皇帝的冷淡與猜忌他都察覺得清清楚楚,私下裏悻悻咕噥了一句:“他已疑我了”,又被廣目多聞的錦衣衛聽了去,竟致成了謀反的罪證。


    幾十萬大軍的統帥,多少次征戰南北、與手下同甘共苦的感情,和屢建大功的威望,藍玉想要謀反確實比胡惟庸要容易得多。不知是涼國公早意料到皇帝會對自己下手,的確預先為自己留了一條後路,還是詔獄裏空前絕後的酷刑逼供,一向以驕傲和鐵血著稱的藍大將軍竟然全盤招認了謀反的罪狀。


    老皇帝又一次雷霆震怒了。青筋縱橫的手在至高無上的龍椅扶手上重重一擊,大明王朝裏一樁與胡惟庸案齊名的驚天大案又一次激起了那把血腥無情的屠刀。藍玉本人被淩遲處死,滅門九族;數以萬計的人,上至貴族王公,下至平民百姓,被投入藍色大獄中。列名藍黨的功臣宿將有兩個王公,十三個王侯,兩個伯爵,以及一大批朝廷官員。而藍玉的老嶽丈,靖寧侯葉昇,在藍玉案半年前就因為卷入胡惟庸案落了個滿門抄斬。傳說葉昇的供詞之中有藍玉的名字,因此藍玉一案也很可能是胡惟庸案餘波大震。這基本上是洪武年間最後一次駭動天下的黨獄了。到了洪武二十六年九月,持續了七個月的藍色風暴在瘋狂地絞殺了兩萬多人之後,終於平息下來。朱元璋下令,並赦胡惟庸、藍玉兩案餘黨,此後再不過問。


    當然,這個時候,經過胡藍黨獄的大清洗,開國元勳、功臣宿將已經基本一掃而空;老皇帝肅清異己,將一切實有的與虛構的威脅消滅殆盡,牢牢把天下一切大權握在了自己手裏,也就這樣,將天下百姓正式帶入了國史上一個獨特的王朝,一個最輝煌也最黑暗,最強盛也最破落的大明帝國時代。


    洪武二十七年十月之朔。朱元璋大赦胡藍黨案在押餘犯已經過去一年。京城應天一如既往地車水馬龍;建康的繁華,金陵的王氣,千百年下來,依舊分毫未減地溢滿了這座古都的每一個角落。


    三山門,是京城西牆主門,毗鄰煙波朦朧的莫愁湖,是除了東麵的通濟門之外,整個京城唯一一座城外水道與秦淮河直接相通的水門。進入三山門,眼前所見便是久負盛名、燈紅酒綠的秦淮河,以及顯貴聚居、京城最繁花似錦的主幹道三山街。


    臨街的一家兩層的酒肆。二層拐角是個包間,從窗口望進去,可以看到裏麵坐了一個人。那是一個青年漢子,大約二十出頭年紀,身材魁偉,麵色紫棠,從頭到腳一副武生打扮,隨身的褡褳長劍都放在麵前的酒桌上,呆呆地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人頭攢動,卻明顯什麽也沒有看見,隻是一個人出神。


    他坐了沒多久,便有一個年紀相仿、書生模樣的人在夥計引領下走進包間,看見他,徑直走到桌邊,揚了揚自己手中的粗布包袱。


    “梁老弟久等了。哥哥跟你賠個不是。我去弄了兩個寶貝過來,今日定能助你我一臂之力,因此耽誤了些工夫,還望賢弟見諒。”


    先到的青年抬起頭來,望著自己的同伴打發走店夥計,關上了房門,在對麵入座,把包袱長劍放到桌上。


    “什麽寶貝?”


    那人眨了眨眼睛,神秘地微笑道:“迴頭你便知道。”


    “井兄如此仗義,我真不知該怎麽答謝你才好。”


    “先別著急說這話;我未必不是害你。今日這事,風險極大,如有不順,掉腦袋都是輕的。我可不想你現在謝我,迴頭又埋怨我讓你滅門九族。”


    被他稱為梁老弟的青年其實並不比他小,卻毫不介意對方如此擺譜,一如既往憨厚誠懇地笑道:


    “我不會的,今日之事,都是我梁鐵寒的私事,本來與你無關。井大哥,你已經幫了我天大的忙,接下來的事,我自己解決足夠,你就不要再管了。我也不想迴頭連累了你。”


    對方迴答道:


    “這些話說一遍也就夠了,你婆婆媽媽羅嗦好幾天,我耳朵都起繭子了,你自己就不覺得煩?你現在是我兄弟;我井玉絡也從來不是袖手旁觀的人。我隻問你兩個問題。”


    “井兄但問。”


    井玉絡壓低了聲音。


    “你是不是真的下定決心,非救出他們不可,縱死不顧?要知道,這天下被冤死的老實人多了,可不止他一家,你如何一一救得過來?他們畢竟與你並無多大交情,究竟值不值得你如此冒險,天子腳下劫法場救欽犯?”


    梁鐵寒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我在他家裏留宿,他們自己生活如此困難,卻還把辛辛苦苦攢下過年的口糧拿出來招待我,又不肯收我一厘錢。要不是這般好心,他們也不至於收留了一個藍黨重犯,才招致今天的災禍。老天待他家,未免太不公。我今日便死在萬箭之下,也一定要救他們出去。”


    井玉絡道:“你既下定了決心,哥哥便舍命陪君子,幫你到家,救人到底。這另一個問題,卻不知你想過沒有。一家五口朝廷重犯,算你拚了命能成功,劫法場隻是個開始;救出人來,你打算怎麽辦?京城裏麵,躲不住人。出了京城,走到天涯海角你們也是通緝要犯,你打算帶他們去哪兒?”


    梁鐵寒遲疑了一下。


    “我有一個去處,似乎也隻有這一條路可走,能不能成,也隻有一試。”


    “何處?”


    “帶他們迴老家。”


    井玉絡稍稍停頓了一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老家又豈能逃得掉朝廷?看你是地地道道的漢人,總不至於老家在塞北大漠吧?就算你真能逃出去,你忍心讓這一家老小都跟你一起去大漠?”


    梁鐵寒道:“我家所在,朝廷從不會來打擾。說來話長。總之,隻要能迴老家,他倆就安全了。你不必多慮。唯一的問題隻是,要保證這一路躲過追捕,順利迴家。”


    井玉絡笑了。“你不願說,便別說。怕隻怕你雖然不說,我也能猜出來。你帶他們迴老家,你在開封的妻子怎麽辦?還有你在周王府的差事;這一劫法場,鐵定是砸了你的飯碗,說不定你妻子也要受牽連。”


    梁鐵寒歎了口氣。“我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今日如果順利,我們蒙著麵,沒有人知道你我是誰。把他們安頓好了,你還可以毫無顧慮地迴京城來,我也還可以再迴開封。如果暴露了身份,能逃出命來都不錯,哪兒還顧得了那麽多。”


    井玉絡哈哈笑起來:“我迴京城?我根本都不會離開這京城半步。要去,你自己帶他們去,隨便你去哪裏。”


    梁鐵寒驚詫地睜大了眼睛:“你……你不走?”


    井玉絡玩世不恭地笑道:“我不。我倆一起逃出城去,豈不是把所有的追兵也都帶出了城?我留在京城裏麵,還能為你們引開追兵。”


    “這可不行;我豈不是害了你?你怎麽逃命?京城太過危險,就算逃得過今天,總有被發現之時。你自己剛剛也說,京城裏麵,躲不住人。”


    “那是說的別人;這京城藏我井玉絡,比藏隻老鼠都容易。我有的是辦法,用不著你來為我操心。再說了,我在這裏出生長大,二十三年來,就從沒離開過這京城一步。沒有京華客棧的金絲床,開元酒樓的清蒸鱖魚和禦春樓的嬌雲娘?我可受不了那種日子。”


    “你既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又為何住在客棧裏?你沒有家嗎?”


    梁鐵寒瞬間就後悔自己問出這個問題來。井玉絡剛剛還滿臉輕鬆的笑容,聽到他的問題,立刻就抹上了一層陰色。他沒有迴答,卻拿過梁鐵寒的劍來,把玩了起來。


    梁鐵寒正尷尬間,突然聽到對方問道:


    “這是令尊的劍?”


    他微微一愣:“是,離開老家時他給我的,有朝一日迴家時還要還給他。井兄如何知道?”


    井玉絡得意地笑道:“從一把劍上是可以看出劍主人的,你信不信?這是一把舉世無雙的好劍;賢弟雖然武藝高強,頭腦卻太過簡單,性情與這劍更是大相徑庭。這不是你的劍。”


    “性情?”梁鐵寒有些大惑不解。


    井玉絡道:“賢弟,你我相處五天來,你隻告訴我你這身武功是你義父所授,卻始終不肯說你義父究竟是何高人,你又究竟來自何方;我剛剛跟你說,即便你不告訴我,隻怕我也能猜出來。我並不是吹牛。我可以從這把劍上,看出你的義父來。”


    梁鐵寒將信將疑:“那你說,我義父是誰?”


    井玉絡沒有立刻迴答,而是重新低下頭去,仔細地端詳起來。那是把看上去極普通的長劍;木質的劍鞘樸素平淡,沒有任何雕飾。他抽出劍來;劍身既沒有鑲玉,也沒有束絲,隻是最原始的容貌,除了劍麵雕刻的一束篆體陰文,再沒有任何引人注目的地方。


    他用手小心地撫摸了一下光亮如銀的劍身,專注地凝視著上麵映射的光芒。然後,他的目光落到了劍心的篆文之上,閃爍了一下,沉思良久。


    他不動聲色地微笑了,目光依然還在劍上遊離,一麵胸有成竹地開口道:


    “帶他們迴老家,的確是最安全的出路。燕山深寒,每年有一半時間都大雪封山,隔絕人世;你家深藏於崇山峻嶺之中,而遠離咽喉要塞之所,即便打仗之時,也能躲避朝廷軍隊和塞外胡人的侵擾。朝廷把燕山租稅賦役全部免掉,對外宣稱是因為山區環境惡劣,山民生存艱難,都是幌子;世人皆知真正的原因隻是一個人,那個人便是你的義父。之所以蠲免租賦,正因為不敢入山驚擾令尊;而以燕王坐藩北平,明裏鎮守北疆邊防,暗裏還要監視燕山動靜,時刻提防令尊出山。如此來看,雖然你老家氣候苦寒,普天之下,怕也的確再難找第二處如此安全的地方。”


    梁鐵寒無法掩飾自己的驚詫。


    “井兄!這——你都是怎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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