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繼勇和孫靜海去峨眉山玩了幾天後也迴到了成都。他們因為有事,還需要在成都待一段時間。方慧華等不及了,就催問趙夏究竟什麽時候帶她去峨眉山玩。

    因為眼看就要開課了,趙夏卻變得猶豫起來:“這個——”

    方慧華撒嬌說:“我不幹!天天這個那個的,還有完沒有?”

    趙夏拗不過,隻好以一個當哥哥的口吻對她說:”這樣吧,我們去搞個青城山一日遊什麽的,怎麽樣?“

    “哼,一日遊,太沒意思了。”方慧華嘟著嘴說。

    “那就這樣,先叫殷大紅去買個一日遊,然後看情況能不能多玩兩天。你知道,我要跑出版社,要講課,要讀書——”

    方慧華聽趙夏這一說,就高興起來了:“好啊!迴來我也要聽你講課,到時侯不要我提出問題,趙老師答不上來——這個”最後兩個字,方慧華是學著趙夏的腔調說的。

    “行!到時侯如果答不上來,我認罰。”趙夏高興地說。

    當天下午,趙夏就叫殷大紅去車站買迴了車票。第二天,趙夏和方慧華在天朦朦亮的時候就出發了。旅遊車準時開出,不多久就離開了鬧市區,奔馳在廣袤的郊野上。正是小麥黃熱的時候,一片連一片豐收的田野,農民在忙著收割,鳥兒在天空飛翔。他們在汽車上樂呀樂的,高興得簡直像童年時代的一對小夥伴。都江堰,幾千年滔滔的江流,印著他們歡樂的身姿;青城山,母親一樣的胸懷,任他們甜甜地熟睡。看白雲,觀藍天,聽鬆濤,享涼風,又跑又跳,相伴相隨。此時此刻,趙夏不由得想起他還在流浪時經曆的純真無比的初戀,想起他和初戀的情人在海邊手拉著手,沿著海灘狂跑的情景。是啊,大自然,這裏自有生命豪放的野趣,沒有煩惱,沒有憂愁,隻有對生活與世界的執著的追求!

    他們隻玩了一天就迴來了。路上,趙夏把他準備在成都給她找一份工作的想法告訴了方慧華。方慧華很高興地同意了。

    第二天,趙夏就騎自行車去位於成都市人民中路的十四中找校辦印刷廠的廠長焉邦田。趙夏和他有交情。因為為印刷《紀念中國速記九十周年》刊物的事,焉邦田和丁適之發生了衝突,是趙夏主動承擔了責任,幫了焉邦田的忙。他想利用他們的這份交情給方慧華安排一份工作。趙夏趕到廠裏以後,才知道這天碰巧是廠休,印刷廠的門鎖著。趙夏就趕到焉邦田的家裏去。鄰居告訴他,焉邦田早上就出去了,一直沒有迴來。

    趙夏隻好第二天又去,這次,他在焉邦田的辦公室裏見到了他。

    “你好,趙夏。請坐,請坐。”焉邦田很熱情地招唿趙夏說。

    “好,好。”趙夏一邊說著,一邊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焉邦田也跟著坐了下來。

    點燃煙,吸了兩口,焉邦田開口了:“你找我有事?”

    “對。”趙夏說,“我想求你幫個忙,安排個臨時工到你們廠裏。”

    “唉,這個忙可不好幫。業務少,原有的人員都吃不飽。” 焉邦田麵露難色。

    “這個我也考慮過,但你無論如何也要幫我這個忙。我想不出別的辦法,如果我有別的辦法,我就不來求你了。”

    “他是你的什麽人?” 焉邦田問。

    “我的學生。”趙夏說,他的臉紅了一下,不好意思說是他的女朋友,“一個女的,今年二十歲,原在西南速記專科學校讀書,她被人強奸了。”停了停,趙夏又說,“你還記得丁適之吧?就是他。”

    “是嗎?”焉邦田很驚奇地睜大了眼,“這個老狐狸怎麽會不記得?那這個女的為什麽不去告?”

    “主要是考慮到她的名譽問題。她現在住在西南科大她哥哥那裏,一天到晚沒事幹,就是耍,我怕她越耍越空虛。一個人遭受了這種打擊,心靈上的痛苦不言而喻。我隻求你把她安排進來,至於工資,就由我來付,到時我把錢給你,你當做付工資一樣轉手付給她。隻是你要記住一點,千萬不能說出去。”趙夏說。

    “錢還可以說的,隻是廠裏的用人權不在我手裏,何況我們學校內部有幾個人想進也進不來,怕他們要說。所以,不是我不願意幫這個忙,確確實實是很難幫。”焉邦田說。

    趙夏動了感情,懇切地說:“你的處境我理解。我隻是覺得,通過上次的接觸,我們之間都比較了解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焉廠長,我希望你能夠成全我的一片好意。”

    趙夏的話顯然把焉邦田的心打動了。他想了想,說:“好吧,明天上午你叫她來,我對人說是廠裏那位老師傅的親戚,來學技術的,不給工資,然後再跟學校領導說。不過,就怕廠裏的人要說出去。”焉邦田說。

    “這不用擔心,我迴去對她說,因為廠裏很難安排,你是作為特殊照顧進去的,所以廠裏對別人說是不給工資的。”趙夏建議說。

    “嗯,行!她叫什麽名字?”

    “方慧華。”趙夏迴答。停了停,趙夏又說,“焉廠長,她來廠後,希望你盡量安排重一點的活給她幹,不要讓她閑著。”

    “行。”焉邦田說。

    趙夏迴來後就把他跟焉邦田商量的事情簡單地對方慧華說了一遍,然後叫她第二天去上班,工資的事不要去問,廠長自有安排。方慧華一一答應了。

    “好,就這樣吧,你今天早些迴去休息,明天早上我陪你去。另外,希望你到廠裏後好好工作,一定要給人留下一個好印像,到時我到廠裏來,廠長說,你介紹來的這個人挺能幹,那我就高興了。到你第一次領到工資,我們再好好慶祝慶祝。”

    “嗯。”方慧華點了點頭說。

    趙夏就起身送方慧華迴西南科大。他推著自行車,方慧華默默地走在他旁邊。太陽已經落下去了,殘陽如血,晚風送來陣陣清爽,讓人感到非常愜意。此刻,趙夏的心裏升起一種從不曾有過的自豪的感覺。“挽救了別人,同時也提高了自己。”他想,“假如有一天方慧華知道了這一切,她一定會非常感動的。”

    他們默默地走了很長一段路。突然,趙夏停了下來,他覺得應該把他與阮萍萍的事告訴她了。方慧華也停了下來。

    “方慧華,我想告訴你一件事。這件事我早就想告訴你了,可始終不好意思對你說。”趙夏語調低沉地說。

    方慧華仿佛毫不在意的樣子,一仰脖子,說:“說吧,我洗耳恭聽。”

    “我——我說出來你會怪我嗎?”趙夏急急巴巴地說。

    “不會,絕對不會。”方慧華說。

    趙夏終於鼓起勇氣開口了:“其實,我已經越過一次軌了。”

    方慧華一言不發地看著趙夏。

    趙夏繼續說:“上一次迴家,我其實是迴去處理我前麵那個女朋友的事情,因為她懷孕了,打電報要我迴去。我提出分手,她又死活不同意,我沒有辦法。從內心裏,我其實非常非常恨我自己。”

    “哦,是這樣,”方慧華一邊說,一邊長長地喘了一口氣, “我迴去跟我哥哥商量一下,看我哥哥有沒有什麽辦法幫助你。”

    “不,你千萬不要跟你哥哥說。沒有辦法的,我自己什麽辦法都想過了,我講出來,原來也隻是為了讓你了解一下我而已。自己種下的苦果,隻能自己來吞噬。”趙夏說。

    方慧華知道自己不好再說什麽,兩個人一路無語。趙夏一直把方慧華送到西南科大門口才返迴身。

    第二天早晨,趙夏就陪方慧華到十四中印刷廠去上班。路上,為了工資的事,趙夏又一再叮囑她不要去過問,隻管認認真真地幹自己的工作,吃飯時迴他這裏吃。他們到了十四中印刷廠,見了焉邦田,然後趙夏又對方慧華叮囑了幾句,就一個人迴來了。

    趙夏和方慧華的生活從此揭開了一個新的篇章。每次,當趙夏看到方慧華勞動迴來後興奮而激動的心情,他的心裏就像灌滿了蜜一樣。他們的言語中更多的是方慧華無休無止地發表的關於工作中出現的趣事。她的工作是排字,她就把排字房比作牢房。當一個上午的時間悄悄過去,善良的老師傅告訴她可以下班的時候,她差點唿喊著“勝利了”衝出來。繁重而有意義的勞動使這個從不曾受過生活重壓的少女,在心裏產生出許許多多新的感受,甚至剛剛過去了的那一場悲劇仿佛已經成了遙遠的往事,在靜靜的忘卻。在人生的道路上,這種感情的補償會令你覺得世界是可愛的,會令你時刻想起已經逝去的美好記憶,從而百倍真摯地珍惜今天的一分一秒。趙夏堅信,方慧華一定會不再憂鬱,不再痛苦,一定會站起來走向美好的明天。

    他深深地感覺到,用美好的心靈去擁抱生活,去美化我們的社會,去感染那些蒙有陰影的靈魂,那才真正是一種幸福。

    “趙夏,你這個人真是好心腸啊!”當趙夏把安置方慧華的前後經過詳細告訴孟思凡以後,孟思凡無限感慨地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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