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夏等待了很久的日子終於到了。這天下午,趙夏壓抑著內心的激動,來到西南大學。他將在這裏開始他的大學教師生涯。造物主是公平的,有時候他會毫無人性地奪走一個人應該享受的東西,有時候他又會慷慨地賜予一個人他不曾企望過的東西。唯物主義者把它解釋成事物必然性中的偶然性;唯心主義者則把它歸之於命運。

    在西南大學中文係係主任的辦公室門口,趙夏見到了該係係主任徐雲平教授。她瘦小的個子,五十歲上下年紀,長期的腦力勞動使她的麵容總是顯得有些憔悴。她手裏拿著幾張紙,看樣子像是要去辦什麽事。她看到趙夏,一下子就認出了他,因為去年召開紀念中國速記九十周年大會暨西南速記研究聯合會年會時,他們曾有過很多次會麵,她對這個年輕人有很深的印像。

    “趙夏,你好。你今天是來講課的?”徐雲平熱情地走近他說。

    “是的。”趙夏說。

    “很遺憾,今天學校有事,我已經通知學生下午不上課了,你下個星期二來吧。”徐雲平解釋說。

    趙夏一下子在心裏感到十分沮喪,臉上像蒙了一層霜。他應酬似地迴答:“好吧。”然後就想轉身離開。

    “等一等,趙夏。”徐雲平又叫住了他。“要不,我陪你到班裏去看看有沒有學生在。如果有學生在,我就宣布以後你來教他們的速記課。”

    趙夏愣了一下,說:“這樣也好。”

    徐雲平就陪著趙夏向教室走去。在二樓最右邊的一個教室門口,徐雲平指了指教室,對趙夏說:“就是這個教室。”

    他們就走了進去。教室裏有十幾個學生在,他們都抬起了頭,注視著趙夏和徐雲平。

    “同學們,大家聽著,你們的速記課以後由趙老師來給大家講。” 徐雲平對著班裏的學生說。

    趙夏有禮貌地向學生們點了點頭。

    迴來的路上,趙夏卻很不高興。這件事在他的心裏蒙上了濃重的陰影。他不斷地思考著,懷疑這是丁適之玩弄的一個陰謀。一方麵讓他到大學裏教書,另一方麵又在暗中拆他的台。

    在西南速記專科學校的辦公室裏,趙夏見到了孟思凡。他本想就這件事詳細地問一下孟思凡,孟思凡卻先對趙夏開口了:“趙夏,明天民族大學的課也由你去上吧。”

    趙夏感到納悶,忙問:“怎麽了?張晨光呢?”

    “他大概是因為跟丁老師之間的一些事情,有些不滿意。”孟思凡迴答說。

    “行!”趙夏很幹脆地說。實際上誰都知道,他跟張晨光之間一直是競爭關係。趙夏就把他原來想對孟思凡說的話咽了迴去,迴到了自己的房間。

    這時,方慧華正好就在他的房間裏。她見到趙夏,有些不解地問:“你怎麽迴來得這麽早?”

    “沒講課。”

    “為什麽?”

    “我也不知道。”

    方慧華已經看出他心裏麵不高興,就說:“周繼勇他們明天要去玩峨眉山,叫我們一起去。”

    “明天?明天不行,我明天還要去講課。”趙夏說。

    “到哪裏講課?”方慧華覺得很奇怪。

    “民族大學。”

    “民族大學又不是你的課,你不要去上。”

    “我已經答應人家了。”

    “不行,你答應了也不行。”方慧華撒嬌地說。

    “那怎麽行呢?”

    “怎麽就不行呢?”方慧華說,“反正你得去。”

    趙夏不想讓方慧華不高興,隻好說,“那好吧,我去跟孟老師說一聲,民族大學的課我不去上了。”

    “就是。”方慧華很滿足似地說。

    傍晚,趙夏約孟思凡一起到街上去散步。他把第二天不能到西南民族大學去上課的事告訴了他,然後又把他在西南大學遇到的事情對孟思凡說了。

    “不會,不會,丁老師絕沒有那個意思。要不然,你可以自己去問問徐老師。”孟思凡極力替丁適之辯解。

    趙夏當然不會因為這件事情去問徐雲平。因為眾所周知,丁適之與徐雲平的關係一向就很好。

    “可我還是不相信。” 趙夏說。

    “唉呀,你一定要這樣想,我該怎麽向你解釋呢?”孟思凡說。

    談話不歡而散。趙夏的腦子中依然留著這件事的陰影。這天晚上,他躺在床上反反複複地想了又想,最後,他決定第二天還是去西南民族大學講課。他不願意失去這樣的好機會。

    第二天,趙夏一早就去對孟思凡說:“孟老師,下午民族大學的課還是我去上吧。”

    “這就對了嘛。”孟思凡一下子高興起來,說:“有你趙夏親自出馬,我就放心了。昨天我還以為你是故意跟我鬥氣,要為難我。”

    但是,當方慧華興衝衝地來到趙夏的房間,知道了他的這個決定後,卻失望透了。

    “你看,你好壞!我什麽都準備好了,說不去就不去了。”方慧華說著,把她的一隻旅行包“咚”地摔在了桌子上。

    “你對我有意見就對我說,旅行包可沒惹你吧?好了,好了,我保證,等過了今天,有時間一定帶你去玩。”趙夏陪笑說。

    方慧華這才高興地笑了。

    這天下午,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在西南速記研究聯合會辦公室門口停了下來,趙夏上了車。他終於實現了自己夢寐以求的願望。在西南民族大學的講堂上,趙夏深入淺出的講解吸引了課堂上所有的學生。

    “趙老師,以後還是你來給我們講課吧!”

    “趙老師,你不必顧慮,我們自己到教研室去要求。”

    當趙夏講完課,準備坐車迴住處的時候,西南民族大學的幾個班幹部一邊送他一邊熱情地挽留他。

    程國維實習結束後就迴到了成都。因為惦記著出書的事,他一迴到學校就到趙夏的宿舍來找他。他剛進門,還來不及跟趙夏打招唿,殷大紅先說話了:“程國維,你走後,這裏天翻地覆了。”

    程國維怔了一下,正想開口問是怎麽迴事,趙夏說:“出去談吧。”就立即走出了房間。

    程國維跟著趙夏走了出來。他似乎預感到了什麽。路上,他看到趙夏一言不發,等不住了。

    “這件事對出書有影響嗎?”程國維憂心衝衝,直衝他最關心的這個話題。

    “沒有。”趙夏簡短地答了一句。

    “沒有影響就好。”程國維說著,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趙夏這才把他走後,發生在西南速記專科學校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給他。他們一路走一路談,一直走到西南醫科大學校園裏。

    “一個人的一生中能夠經曆這樣一件事是不容易的。”程國維在感傷了很久之後,這樣說。

    “是的,經過這一場狂風暴雨,我變得清心寡欲了。我仿佛到了一個從沒有人去過的陌生的原始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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