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春雨下個不停,街上的行人從高處望去就像朵朵浮萍在水麵漂浮。慢慢地,趙夏變得沉默、孤言寡語了。這種變化源自他內心對自己以及方慧華、阮萍萍、丁適之等人關係的認識上。自從他和方慧華經曆了那次午夜驚魂之後,他們又有過很多次秘密來往,而且還導致方慧華一次次想方設法地逃學。這引起了趙夏內心的歉疚和不安。他意識到自己已經犯下了一個戰略性錯誤。本來,他是因為不願意看到方慧華那麽痛苦,才暫時跟她保持聯係的,沒想到他們的關係卻越來越親密,方慧華仿佛對他有了依賴,隔三差五總要逃一次學,而他又總是控製不住地老是去拉她的後腿,讓她不去上課,盡量地滿足她。而這對他同樣不好,一是因為他明確知道丁適之是反對他和方慧華的這種關係的;二是覺得在內心裏自己對不起阮萍萍。這一段時間來,每次方慧華從他的房間離開後,他的耳邊仿佛就會迴響起阮萍萍臨別時那一聲輕輕的“再見”。 “是啊,自己怎麽能夠這樣呢?”趙夏想,“不對!這顯然不對!我必須改變過來!”他處在矛盾中,無比的自責中,“方慧華啊!什麽時候該向你道聲再見呢?你會理解我嗎?永遠地恨我嗎?其實,我是真的不想傷害你,也真的希望我們能永永遠遠地這樣好下去,我愛你,你也愛我。但這愛是有界線的,我必須提醒自己嚴格地遵守這界線。因為我的心已經整個地屬於另外一個她,隻要她永遠如我現在心目中所想的那樣,我決不後悔,也願意永遠愛她!方慧華 ,我一直不敢對你說真心話,並不是有意要欺騙你,隻是怕你痛苦,不想讓你再受到傷害。你能夠理解我內心的這種矛盾和痛苦嗎?” 多少個夜晚,趙夏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眠。

    趙夏開始對方慧華采取冷漠的態度,有意地迴避她。而方慧華也很快感覺到了他的這種變化。

    這天中午,趙夏順路坐在辦公室裏吃飯。

    辦公室裏一個叫劉嵐的女老師說:“趙夏,自從你迴來後,我發覺你的性格變了。”

    趙夏沒有答話,隻報以淒淒的一笑。

    這時,方慧華走了進來,看樣子像是剛剛起床。她原來是想下來做點吃的,可隻動了兩下放在門邊已經熄滅的爐子,就走出去靠在門邊,呆呆地注視著前麵的馬路。

    趙夏也沒有跟她打招唿。

    氣氛很壓抑。方慧華突然輕輕地唱起了一首歌:

    你默默的眼光告訴我

    愛情已到了盡頭

    就像秋風吹落的樹葉

    再也沒有感覺

    就這樣

    就這樣——

    歌聲淒切,如泣如訴。耳聽這樣的歌聲,在場的人也許隻有趙夏才能深切地感受到其中的內涵。它是一個純情的姑娘對已經瀕臨破滅的愛情還抱著一絲希望的表達,是一個迷戀著一個男人,心中已經沒有了自己,願意把自己的整個生命都投擲出去的女人的心情。方慧華唱著唱著,突然迴過頭掃視了趙夏一眼。那目光,充滿了愛與恨的那種威懾力。

    趙夏不由得怔了一下,心裏十分難受,猶如萬箭穿心。

    趙夏一句話也沒有說,有意地離開了辦公室。

    當天下午,方慧華來到趙夏的房間。趙夏正在看書,見她進來,馬上轉過身來。

    “天又下雨,今晚上的課我不去上了。殷大紅、姚紅瓊也不想去。”方慧華直截了當地說。

    “是嗎?”趙夏說,“你最好還是去一下。”

    “我更不想去。” 方慧華說。

    “為什麽?”趙夏問。

    “你說為什麽呢?一天到晚講來講去是‘比、批、低、梯’,煩都煩死了!” 方慧華很不耐煩地說。

    沉默。趙夏注視著方慧華的眼睛。

    這時,剛好殷大紅進來了。趙夏馬上問:“殷大紅,今天晚上你去上課嗎?”

    “要去。”殷大紅迴答。

    “你看!”趙夏轉過臉對方慧華說:“殷大紅要去上課,隻你一個人不去,經常逃學,丁老師迴來肯定會罵你。”

    “我就是不想去上課,逃學就逃學,他丁適之有什麽了不起。”方慧華倔強地說。

    “方慧華,你太沒有禮貌了!張口閉口都是丁適之,丁老師也是你們的老師嘛。”趙夏沉下臉責怪她說。

    殷大紅收拾好書,背上書包,拉開門就走了出去。他剛剛走出去兩步,卻被方慧華突然開開門叫住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拿起一把傘塞給他,叮囑說:“給丁——老師,就說是我給的。”她原是想說“給丁適之”,臨時改了口。

    門外是嘩嘩的雨聲。趙夏強烈地感覺到,她與丁適之的師生關係已非一般。雖然他也聽說丁適之早就認她做了幹女兒,但畢竟是名義上的。方慧華為了丁適之迴來後免遭他的責罵,說是她給的傘,難道就有如此強大的感染力?在他的印像中,作為丁適之管教得最嚴格的學生,她的每一次逃學都有他的一份責任。他應該盡早與方慧華分手,不然,既傷害了她的感情,耽誤了她的前途,也害了他自己。因為他的前途和命運也唯係在丁適之的身上。猶豫矛盾之中,要的是果斷!

    終於,在沉默了一陣之後,趙夏開口了:“方慧華,有一點我很不明白,丁老師仿佛把你管教得太過分了。”

    “他想留住我呀!”方慧華語帶譏諷地說。

    “但是,無論如何,你終究是要畢業,要迴家的呀?”趙夏說。

    “你真是個書呆子!我看,很多時候你確實很精明,但在某些方麵卻顯得非常遲鈍 。”方慧華說。停了一下,她又說,“他一心想把我留在身邊啊!”

    實際上,方慧華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了,但趙夏卻顯然沒有理解。

    “那你自己怎麽想的呢?”趙夏問。

    “這絕不可能!”方慧華態度十分堅決地說,“那天徐老師也這麽對我說,方慧華,你為學校做了這麽多事情,學校不會忘記你的,到時候你就留在學校工作吧。我說,徐老師,你想錯了,對這個學校我一點也不留戀。”

    徐老師指的是西南大學中文係係主任徐雲平。她是一個廣受學生愛戴的中年女教授,也是西南速記研究聯合會副秘書長。

    趙夏想了想,終於下決心在這個時候把心裏早已想說的“分手”兩個字說出來。他用一種異常平靜、嚴肅的口氣說:“不過,我覺得成都還可以。”停了停,又說:“方慧華,丁老師對你這麽好,寄予了你那麽大的希望,像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對待你,這一片心意你不應該辜負。很久了,我總想對你說一句話,這麽長時間來,你關懷了我,安慰了我,我在心底裏深深地感激你——”

    方慧華似乎已經感覺到趙夏要說什麽,又似乎什麽也沒有聽,就輕輕地哼唱起一首歌:

    你不要走

    你不要走

    你怎能忍心地丟下我

    丟下我

    就這樣一去不迴頭

    你要走

    請帶我一起走——

    唱到這裏,方慧華突然停住了,夢醒般地站了起來,說:“喲!今天我還是早點過去吧!要不,他可能會半途迴來。總之一句話,我的心已經交給了你,請你放心。至於你愛不愛我,明天早上迴答我。”她邊說邊慌慌張張地開門走了出去。

    門“砰”地關上了。趙夏突然後悔這麽早就告訴了她。他怕她在精神上受過大的壓力,又不知會造出什麽禍端來,恐懼籠罩了他的整個心靈。黑夜漫漫,窗外是沙沙的雨聲。他點起一支煙在窗前來迴踱步,煙霧彌漫了整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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