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霜沒料到,想要見百裏寒一麵,竟是那樣難。

    紅藕出去打聽了幾次,得到的消息都是,瑨王昨夜已出府,如今還不曾迴來。是真的不在府中,還是不願見她?流霜不清楚,隻得坐在新房內等待。

    昨夜的寒毒早已耗盡了她的體力,流霜腹中饑餓,偏偏她這個洞房便失寵的王妃,竟沒有一個丫鬟來伺候,更沒有早膳奉上。

    流霜隻得將幾案上備的糕點用了個幹淨。她這個王妃作的真是淒慘,竟然食不果腹,今日定要和百裏寒好生談談,畢竟,她還要在這裏待一段時日。

    用完糕點,紅藕迴來稟報說,瑨王昨夜確實出府了,現今已迴來,此時,正在“清琅閣”休憩。

    流霜擺出王妃的架子,傳了一個小丫鬟進來,讓她帶路,前去“清琅閣”。

    清晨的風,浸染著鬱鬱青青的水氣和花香,清亮而令人心曠神怡。

    一路穿廊過榭,流霜不禁暗暗驚歎,不愧是王府,比白府大多了。府內亭台樓閣、曲池園林無一不匠心獨具、雅致貴氣。

    昨夜一番雨疏風驟,一些不堪風雨肆虐的名貴花木,零零灑灑落了一地殘花敗葉。而有些花,不算名貴,經曆了風雨,開的卻愈見燦爛豔麗。花是這樣,人有時也是這樣。

    “清琅閣”是百裏寒的書房,和新房所處的“依雲苑”相距不算太遠,走了不一會兒,便遙遙看到了“清琅閣”的園門。小丫鬟似是怕百裏寒知道是她帶的路,匆匆一施禮,便退走了。

    流霜和紅藕剛走到園門,方要進去,卻聽到一陣嗚咽的洞簫聲。

    簫聲低迴、輕柔、舒緩、悲涼,如水一般緩緩淌過,似霧一般輕輕飄過,帶著無法言喻的憂傷和悲愴,從風裏脈脈流出。絲絲縷縷,嫋嫋不絕,纏綿悱惻,將人內心深處隱藏的憂傷勾起,讓人悲從中來。

    是誰,吹得如此悲涼的簫聲?

    “紅藕,你留在這裏,我進去看看!”流霜說罷,便緩步入內。

    清琅閣內,景色甚好,處處繁花馥鬱。一處碧池,如碧玉般清透,池中栽種著清荷,小荷才露出尖尖角,分外可愛。

    流霜循著簫聲,在碧池岸邊的石椅上,看到了百裏寒。

    他雙手持一管碧玉洞簫,正在吹簫。今日的他身著一襲月白色華服,衣衫如雲般在風裏漫卷,愈發襯得一頭漆黑的發宛如黑緞在半空裏飄拂。因是背光而坐,淡淡的日光倒成了背景,好似單單

    是為了襯托他這個人而存在的。

    日光似流水,照耀著他;

    簫聲像無形的繩索,纏繞著他;

    他周身散發出的蕭索和落寞,也如朝霧般籠罩著他,縱然是日光也驅之不散。

    流霜沒有去打擾他,靜靜站在一棵梔子樹下,凝望著他。

    流霜本有些怨他的,畢竟,就是他,將她陷入了如此淒慘的境地。可是,此刻的他,卻讓流霜怨恨不起來。設身處地想一想,他也很值得同情,洞房之夜,發現新娶的王妃不是心儀的女子,那種打擊大約不比她被和離輕。

    他思念的,想必是世間難尋的絕色佳人吧,但願,他可以早日尋到心儀的人兒。

    簫聲終於終止,百裏寒放下玉簫,凝望著碧水紅鯉出神。他知道流霜在打量他,卻無動於衷,像他這樣木秀於林的人,對這樣的注視早已習以為常。何況,他還要看看,這個女子,來找他做什麽。

    流霜聽到簫聲停止,便緩步上前,清聲道:“王爺,我們可否談一談?”

    百裏寒轉頭,漆黑的眼眸直視著流霜,方才的蕭索與落寞已消失不見,此刻的他,周身重新被冷漠所籠罩。

    談話?這個女子,難道是來求他迴心轉意的,真是妄想!

    他漠然說道:“談什麽?本王和你,無話可談,本王還是昨夜那句話,若是識趣,你還是早日離開王府,這樣與你而言,是最好的選擇。”

    “王爺放心,流霜會離開的,但是眼下,我有一事相求!”

    百裏寒聞言,黑眸一眯,冷冷瞧著流霜,他倒要看看,這個女子,要耍什麽花招。

    清晨的涼風,吹起了流霜的衣裙,在風裏如蝶兒般翩舞。流霜今日穿了一件白邊淺紅的衣裙,雖是紅色,卻一點也不豔麗。雖喜穿白衣,但縱然被棄,總是新婦,沒有像百裏寒那般張揚地穿白衣,一點也不像是新郎。

    日光混著朝霧,灑在流霜的眉目間,竟是說不出的清麗和雅致。臉頰在日光映照下,竟白皙晶瑩的透明。

    百裏寒沒有想到流霜褪去了鳳冠霞帔,不施粉黛,倒也是清麗無雙,飄逸出塵。隻是臉色有些太過憔悴,或者昨夜沒睡好吧,百裏寒沒在意,他早忘了父皇說過,流霜是有舊疾的。

    流霜定了定神,覺得還是難以啟齒。

    百裏寒卻無暇等待,起身緩緩站了起來。月白色錦袍傾瀉曳地,好似天幕上一朵流雲忽然飄止

    眼前,帶著說不出的飄逸和瀟灑。他整個人在這一瞬間似乎變得愈發高大,隱約有一種令人不可忽視的王者風範。

    “本王可無暇任你糾纏。”百裏寒的聲音裏,透著濃濃的威懾之意。

    流霜無奈,隻得一橫心,對著百裏寒的背影,說道:“今早,太後派人來取喜帕,如今太後已誤以為流霜是不貞的,所以,還煩請王爺代為解釋,還流霜清白。”

    “哦?喜帕?”百裏寒一呆,停住了腳步,良久才明白流霜說的喜帕是什麽。

    原來是這事,百裏寒並不懂新婚習俗,但也曾耳聞過,洞房過後,婆婆是要驗明新婦貞潔的。他母後早逝,不想皇奶奶還惦著這件事。

    百裏寒驀然迴首,黑如深潭的眼睛波瀾不驚,望了她一會,忽然淺淡一笑。

    不得不承認,很少笑的人,笑起來是格外有魅力的。

    這一笑的風華,宛若春風冶蕩,百花齊綻。

    這一笑雖然極是迷人,但流霜卻沒有被勾了魂,因為,她從那笑容裏,看出了一絲不懷好意的意味。

    “還請王爺在太後麵前還流霜清白。”流霜繼續說道,他——笑什麽,難道是不答應麽?

    “本王倒是忘了,今日還要進宮請安,既是如此,就請王妃和本王一起進宮吧!”百裏寒沒有迴答流霜的話,卻忽然提到了進宮請安。

    流霜不知他到底是否同意了,但看他的神色,倒不像是拒絕,本來嗎,這事是他造成的,他自然要負責。隻是,讓她進宮,似乎是沒必要了吧。

    流霜道:“我就不必進宮了吧!”

    “那怎麽行,你不是執意要留下做本王的王妃嗎,即是如此,自然是要進宮請安的。別忘了,你是本王新娶的——王妃!”他加重了王妃兩個字的分量。

    但是,這兩個字,卻令流霜極是不舒服。

    王妃!她不稀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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