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疼痛的折磨下,流霜有些分不清現實和迴憶。她幾乎以為這些迴憶是正在發生的現實。已經過去那麽久了,不是早就忘記了嗎?為何還會迴憶起來,這麽清晰,就像發生在昨日一般。

    為何還要迴憶這些?

    流霜甩了甩頭,想要甩去這些迴憶,但是少年危急跳崖,少年破水而出,少年冷漠的聲音,少年淒楚的夢話,少年幽寒的雙眸,包括,少年雙唇的柔軟和清冷,卻固執地在流霜腦中糾纏著,盤旋著不去。

    驀然,少年的臉變成百裏寒俊美冷酷的臉,他冰冷無情的話音在耳邊響起:“終其一生,本王都不會愛上你。本王更不會碰你,你隻是一個擺設。縱然是父皇賜婚,若是本王尋到心儀的那位女子,這王妃的位子,還是她的——”

    是他錯,又不是她錯,為何要這麽冷酷無情地對她。隻因一招錯,滿盤皆是輸,與他是如此,與她,又何嚐不是呢?

    淚從眸中湧了出來,或許是病痛的折磨,此刻的流霜格外脆弱。

    也不知過了多久,可怕的劇痛和寒意緩緩退去,迴憶消失,腦中也漸漸清明起來。

    那一次相救,雖然用去了“相思淚”,令流霜的寒毒無法根除。雖然今夜,他毫不留情地遺棄了她。但,她都不後悔出手救他,永不後悔。

    因為,她是一個醫者。

    縱是他無情地對待她,她永遠也不會告訴他,她便是七年前救他的那位少年。因為,她救他,是出於醫者父母心的德行,不求他的迴報。若是他知道了此事,因感恩而報答她,她反而會覺得自己卑劣。

    流霜倚在床榻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喘息著。

    “好點了嗎?”紅藕問道,用手帕擦去了流霜額上的冷汗和臉頰上的淚水。

    “嗯,”有氣無力的迴答從流霜蒼白的唇間逸出,“我渾身無力,讓我歇息一會!”

    雖然隻是微弱的迴答,紅藕總算是放了心,知道小姐又熬過了一劫,繃緊的神經一鬆,紅藕趴在流霜身上,放縱地哭了起來。

    流霜輕輕地拍著紅藕的背,無力地說道:“沒事了,紅藕,你放心,我死不了的。”

    “小姐,以前寒毒發作,你從未流淚,這次——你竟流淚了。而且,這次疼得時間比較長,紅藕真怕——”紅藕哽咽著,眸中又盈滿了淚。

    流霜脆弱地笑了笑,輕聲道:“傻丫頭,我是醫者啊,我的病我心裏清楚,死不了的,你就不

    要瞎操心了。”

    其實,流霜自己心裏也沒底,這一次發作疼得不僅時間長,而且來的很迅猛,發作前,竟是毫無預警。往常,發作前,總會有些預兆的。

    她不願再想下去,道:“太累了,我要睡一會兒了!”說罷,便沉入了夢鄉。

    寒毒發作的疼痛耗盡了流霜的體力和心力,這一覺流霜睡得很死,很沉,連個夢也沒有。

    一覺醒來,天色已經亮了,淡淡的曙光透過窗棱射入屋內,映的室內一片朦朦朧朧的光亮。案上紅燭早已熄滅,流了一碟子的燭淚。

    剛醒時有些迷糊,看到那大紅的喜字,流霜才反應過來,昨日自己已經嫁了,這裏已經不是自己在白府的閨房,而是瑨王府的新房。經曆了一夜折磨,此刻再想起百裏寒,竟是從未有過的平靜。

    紅藕正倚在床榻前的椅子上,坐著睡得正香。這丫頭是不放心她,昨夜竟守了她一夜。流霜真是恨自己的病痛,總是讓最親的人跟著她擔驚受怕。

    剛要起身,紅藕便被驚醒了,揉了揉眼睛,道:“小姐,你醒了,身體可好些了?”

    流霜俏皮地笑了笑,道:“你看我有事嗎?”

    紅藕盯著她看了看,笑道:“除了臉色蒼白些,的確是無事了。”其實她知道小姐心中苦,昨夜王爺怒氣衝衝地離去,不可能無事。隻是,小姐總是把難過留在心裏,不願讓她憂心。

    “小姐,趕快梳洗吧,一會兒應該還要進宮請安吧!”紅藕也裝作無事說道,她不願再提小姐的傷心事。

    “進宮請安?”流霜這次記起,她如今是皇家的兒媳,是應該到宮裏去給皇上皇後和太後請安的。隻是,她隻是一個有名無實的擺設罷了,進宮請安怕是用不著了。

    梳洗完畢,流霜換了一身潔淨的素衫,坐在妝台前,道:“紅藕,梳一個簡單的發髻便可。”

    “那怎麽可以呢,紅藕定要把小姐打扮的光彩照人。”說著,便用梳子梳理著流霜如瀑般的黑發。

    正在這時,房門外傳來一聲低婉沉靜的聲音:“王妃,不知可曾起身?”

    “進來吧!”流霜想,可能是伺候的小丫鬟吧。百裏寒竟還為她留了丫鬟,不禁微微有些自嘲。

    卻見房門開處,走進來兩位中年婦人,皆是精致利索的宮裝,神色高傲肅穆。看裝扮,竟是宮裏來的人。流霜心中微怔,卻不知這兩位宮女來此是要做什麽?

    那

    兩個宮女向流霜施了一禮,道:“奴婢見過王妃。奴婢是奉太後之命來取喜帕的。”

    取喜帕?

    流霜的心咯噔一下,這才記起婚前,娘親曾特意囑咐過,洞房之夜,是有一條驗明貞潔的白色喜帕的。次日,會有婆婆派人來取,瑨王是已故皇後所生,太後是已故皇後的姑母,如今,看來這事是由太後代勞了。

    隻是,他和百裏寒並未同房,喜帕定還是雪白如霜的。昨夜自己寒毒發作,竟也忘了此事。

    眼見的尾隨在後的兩個小宮女走到床榻前,為流霜整理錦被,大紅色床榻上,露出了一塊潔白如雪的白色錦帕。那白色在紅色錦被的對比下,愈發白的灼眼。

    兩位大宮女眸光在上麵停留了一刻,再望向流霜時,神色之間便多了一絲鄙夷之色。她們叮囑小宮女,收起喜帕,對流霜微施一禮,便要告辭而去。

    “姑姑們請慢走!”流霜喚住兩位大宮女。

    事情不關她錯,她雖然無愧。但,事關她的貞潔,她不能置之不理。

    “昨夜流霜病情發作,王爺他並未宿在此處。還請兩位姑姑在太後麵前說明此事。”

    其中一位身量較高的大宮女,道:“原是王妃發病了瑨王才氣衝衝從洞房離去。此事,奴婢們會迴稟太後的。”

    流霜一呆,瞬間便明了話裏的意思,那意思分明是說,瑨王之所以氣衝衝離開,是因為她的不貞。

    一瞬間流霜有一種有口難辯的感覺,這種事,或許是越描越黑的,遂不再言語。

    兩位大宮女交換了一個眼神,便帶著小宮女們匆匆而去。

    流霜不知新婚不貞,要遭何種處置,更不知會引起怎樣的風波。這種事情,恐怕比瑨王昨夜的和離還要令爹娘難堪吧,如今看來,隻有請瑨王到太後那裏解釋,為自己討清白了。

    隻是不知他肯不肯,想到還要去求他,流霜便覺得頭大。

    是他帶給她的恥辱,卻還要她去求他解釋,何其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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