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仿佛真如預料中一樣,秋天和夜的關係步入了正軌。每一天都是全新的,全新的陽光與空氣,全新的樹木與花草,以及,彼此間全新的人生。夜終於開始喊秋天哥哥,每每見到她的時候,她總是微笑著,走過來,喊他哥。她的笑容燦爛沒有拘束,仿佛絲毫沒有因為以前的一些不愉快而影響心情。秋天卻不敢正麵她,他總是淺淺一笑便垂下臉來,裝作細心做事,卻又無時無刻不去注意她。有時候與她四眼相撞,看到她眼裏幾許落寂,他總是緊閉雙眼,好久,才能平靜下來。可是安撫之後,他還是不能抑製住自己。他的目光再也離不開夜了。

    那些日子,夜在冬舞的安排下住到了她的宿舍,她們兩個小女生住在一起,於是,每一天,秋天都能看到夜。早上起來和冬舞一起去學校,他看到夜一個人站在窗口,目送著他們離開,麵含微笑;中午下午放了課,夜都在他的宿舍做好了香噴噴的飯菜等他們迴來,目露笑意。隻是似乎,夜變的極少說話了,連在秋天麵前也不例外。每每彼此目光相噴的時候,她都隻是低低地喊他一聲哥,隻是這樣。她雖然一直笑著,假裝開心,可秋天看的見她麵具背後的憂傷。於是,這個時候,他總感到心裏異常難受,有一處沒有結巴的傷口開始流出血來,難以掩飾,他隻能暗自撫摩,一個人,找一處黑暗的角落,舔補傷口。

    秋天對夜的這種感覺,很快就被冬舞察覺到了。她起先對此不聞不問,因為她相信秋天既然做了決定,那麽他必然自有分寸。可是很快地她發現,一個人,對於愛的感覺,是很難控製的,我們常常因此做出一些錯誤的事情來。她不敢再對他冒險了,於是有一天,她終於向他開口。

    秋天,你現在終於可以見到夜了,你會覺得,心裏好過一點嗎?

    秋天望著她,起先不語,一會兒認真迴答,冬舞,你知道的,我多麽想要見她可又無比害怕,他張口,忽又停下來,說,我無法形容這種感覺,可是冬舞,你應該知道的,那一種想見卻又不敢見的傷痛,它常常壓的我喘不過氣來。

    那你覺得,我讓夜住到我的宿舍來,是對的麽?

    我不知道冬舞,但我相信,你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幫我,我不知道,該怎樣感謝你。

    冬舞用手指封住了他的唇,不要跟我說感謝,我做的這一切,並不是全為你們,我是為了自己幸福。

    秋天看著她,點頭。我會盡我所能,讓你幸福。他的目光那般誠摯。

    冬舞淒涼地笑了一下。

    兩個人沉默一陣,冬舞忽然問,你現在還愛她嗎?

    秋天沉默了,纏眉呶嘴,難以做答。很久,終於艱難開口,冬舞,我很想愛你,但是對不起,我不想騙你。

    冬舞忽然上去抱住他,我知道,我知道,愛一個人,不是那麽輕易就可以忘記的,我隻是太累了,對不起,秋天對不起,我不是逼你,你讓我靠一下,靠一下就好,我還是會像以前一樣,堅強的愛你。冬舞的淚化在秋天肩上。

    秋天伸手,緊緊地抱住冬舞。他這個時候才注意起,他一直念念不忘夜的傷心與疼痛,卻不曾關心過麵前這個女孩的感受。她的付出,都是赤裸無求的,他卻沒有想過,在他關心夜的時候,她會是多麽的悲痛難忍。想到這,秋天恨恨的咬住了自己的唇。

    不過,一切都將結束,當夜走出這裏,走出這個故事的時候,所有的悲苦都會隱去,他們的感情,長時間的彼此糾纏,都會隨著時間流逝,磨礪成空。那個時候,他會給這個女孩,一些補償,並竭盡努力地,去愛上她。

    他默默對她許下了這個誓言。

    有人說過,生活再怎麽苦,時間還是會過去。很快就到了夜上學的日子,秋天心裏有一種莫名的感受,他起先如此期望時間能快速的過去,可真正到了分別的時候,他卻又舍不得夜了,如此矛盾不堪。

    夜的學校開學在九月初,臨行那幾天,大家都忙的不可開交,特別是秋天,他除了講課之外,每天都要匆匆忙忙地往返村裏和省城,買迴來許多新鮮的菜,為夜添置生活上的一些必須品。

    讀大學雖是一件異常自由省心的事情,你愛學什麽不愛學什麽完全由自己決定,吃的用的也可以隨時到外麵買,可秋天還是怕夜不會照顧好自己。她的身子本來就瘦,如果再憔悴一點,他會心痛的。於是他開始每天都下廚做飯,做許多可口的菜,他期望在夜走之前,將她養的白白胖胖的。盡管做這個對他來說異常艱難,常常忙到左手都使不出力,可隻要看到夜吃的津津有味的樣子,他就覺得,所付出的,這所有一切,都是值得的。

    夜出發前一天,村裏人都知道了她要讀大學,在這樣的小山村裏,出一個大學生是多麽不容易的事啊,於是那晚,由校長帶頭,所有學校的老師、部分學生、還一些村民都去秋天那裏為夜祝福送行。

    來了那麽多客人,秋天夜和冬舞馬上在廚房裏忙碌起來,燒飯做菜,端水端茶。不一會,一大桌豐盛的晚餐就做好了。招唿大夥坐下,在房間裏找了瓶酒,大家一起滿上,喝過之後便坐下來吃飯,飯間你言我語的好不熱鬧。

    夜很快就沉下來,天幕漆黑。一些小孩子吃完開始在外麵嬉鬧起來,飯桌上還剩寥寥數人,邊食邊笑,或語或聽。飯菜還剩下許多,大家基本上吃飽了,於是放下碗筷,一起閑聊起來。說的都是些家常話,某某某的孩子在城裏成績好,某某某的孩子考上了重點高中,某某某的孩子逃學打架被退學迴來,說來說去,大家就又說到了夜,說這姑娘有出息,以後肯定能賺大錢。夜在一邊安靜地坐著,臉上笑容落寂。秋天異常欣喜,他說是啊,夜一直都很優秀。說到這,校長拿起酒瓶,說要敬夜一杯。夜站起來,急忙推辭,我不會喝酒。

    誒,不會不要緊,就一杯,醉不了。

    說著,其餘的人也都站起來,要一起敬夜。

    酒杯一個個滿上,校長遞了一杯給夜。

    夜有些為難,她從不會喝酒,可那是人家一番好意,不容推遲,於是隻好怯怯地伸出手。

    這時候秋天忽然站起來,他接過酒杯,笑言,就由我來代她喝吧,她明天就要上學,我可不容許你們將她灌醉。

    校長遲鈍了下,爽快答應,可是說,你是哥哥,我們得多罰你幾杯。

    秋天並未推遲,笑笑點頭。反倒是夜為他擔心,哥,你不是也……

    秋天伸手打斷了她,仰頭,一杯酒已下肚。杯子重又滿上,飲盡。如此反複,一下子,六七杯酒便已在秋天肚子裏。好在所剩的酒不多,瓶幹之後,校長隻能不甘離去。他本還想將秋天灌醉的呢。

    但其實,秋天確實醉了。校長走了之後,他的臉便開始發紅,他坐到椅子上,身體搖晃不穩,頭目暈眩難忍,視野所及的一切都模糊掉了。這並不奇怪,他以前從不喝酒,隻在一些喜事、應酬或心裏憋悶的時候才會喝上幾杯,這次一下喝了那麽多,不醉才是怪事。於是他癱坐在椅子上,仿佛睡去。

    當時夜出去送大家了,冬舞則把碗筷收拾好拿去自己宿舍清洗。於是秋天就一直睡在那兒,口中說著一些模糊不清的話語。

    好一會兒,夜迴來了,她看到秋天酒醉不醒,急忙過去扶他,將他攙到床上睡下,脫了鞋,蓋上被子。秋天的意識似乎很模糊,在嘀咕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夜從來沒有看過秋天這種糟粕的樣子,心裏不禁好笑,可又有些心痛。去拿了條毛巾,給秋天洗了下臉。轉身欲去收拾桌上的殘留,秋天忽地一把抓住她的手。

    夜,夜,你在哪?秋天在喊她的名字。

    夜迴過臉,看到秋天正看著自己。她返身,在他床前站定。

    夜,你不要走,不要走。秋天忽然緊閉雙眼。

    夜這才發現,秋天一直不曾醒來,他的視線黯然無光沒有焦點。她於是蹲下去,靜靜地看著秋天的臉,他的臉還是那般俊秀,眉眼清晰,紅唇輕薄;他的眉心狠皺著,仿佛疼痛難忍。夜看著看著,不自禁地伸手去撫他的臉。他的臉那般冰涼,透過指間傳來的冰冷如同刺痛,她一次又一次地停下手,可又舍不得停止,於是,終於還是忍痛覆手在他麵上。

    她的眼紅了。

    夜,你知道嗎?我那麽愛你,那麽愛你,我不準你離開我……秋天說著說著就無聲了,一滴淚從他項間劃過。

    那是夜掉下的淚水。

    她從來就知道,秋天不會忘記她,他依然愛她。

    如同她對他,深深地愛著,再多的酸苦再大的艱難也不放棄。

    那才是這世間,最為永恆唯美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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