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枕的反應被藥效拖慢,比平時差遠了,他站著不動,嘴裏神經質地念叨著什麽。戚以潦掙紮著起來,他的兩條手臂,肩頭,背上,左腰,胸口的病服都紅了,那幾個地方的紅色還在擴大。“三哥!”章枕終於迴到現實,腳步淩亂地跑過去。.病房裏嘈雜了一陣,又變得寂靜。戚以潦重新包紮了傷口,五天前他從科研院醒來,身體就不太好,精神方麵也不行,抵抗“本能”期間還注射了藥,之後的第三天他在山裏出事,受了傷,第二天又遭車禍,傷上加傷,現在他體力透支,生命之火在搖曳,他想起來都做不到。章枕的額發跟鬢角都是濕的,他洗過臉了,似乎水龍頭底下流出來的水能起到鎮定劑的作用:“三哥,除解剖外的所有檢查都做了,確定是白白本人。”“死因不是車禍,而是心源性猝死。”這是近年來很普遍的死法,發病的人群裏,年輕人的占比越來越大。弟弟的死沒查找出什麽蹊蹺,隻有一件事想不通,他為什麽要去江邊。但人已經不在了,一切都沒有意義了。章枕接受不了這樣的打擊,他吃了大量的藥,要不是心理醫生及時發現,送他來醫院洗胃,現在他已經去地下了。“他沒死。”病床上響起低弱的聲音。章枕遲鈍地轉過頭。戚以潦闔著眼眸,沒有血絲的麵部一片沉靜,他泛白的唇間吐出三個字音:“還活著。”章枕發紅的眼睛睜大,他一直都把三哥當兄長,親人,敬重又仰望,可他弟弟的相有檢查他都在一旁盯著,全程沒離開過一步,屍體也是他親手處理的。白白走了,三哥瘋了。章枕兩手蓋住臉,失聲痛哭,那一聲接一聲的哭哽,裹滿了沉甸甸的悲傷與痛楚。“阿枕,別在這吵,我要休息。”戚以潦嘶啞道。章枕低垂著頭出去,他每哭一下,背上往外突的骨頭就顫一下,他是打手,戚家精心培養而成的護衛隊長,經曆過數不清的生離死別,承受能力卻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一再變差,差得需要依靠藥物才能撐下去。病房的門從裏麵打開,兄弟們紛紛關心枕哥,末了往病房裏偷看一眼,難過地彎腰喊:“戚爺,您節哀。”門輕帶上。誰也沒看見,病床上的人睜開眼睛,陰鷙可怖地盯著虛空,像是在盯一個滅他滿門的仇敵。.章枕沒給弟弟沒葬禮,學校那邊隻知是身體不適,退學靜養。弟弟的屍體就埋在蘭墨府後院墳場,埋在三哥為自己準備的墓地裏,這是章枕事後才告訴三哥的,他自作主張。三哥提前出院迴來,得知了這件事沒說什麽,也沒去墳場,而是吩咐所有人全世界各地地找人。找的不是別人,正是章枕他弟。章枕聽心理醫生說,現階段的三哥被自我防禦係統保護,逃避現實,活在自己製造的希望假象裏,外人最好不要去幹擾他。所以章枕就不敢再和三哥提白白死了的事,他領命辦事,心境好了很多,不是他接受了,隻因為他吃了一款藥,情感遭到了滯緩。.戚以潦派人尋找愛人的第三天,岑景末登門拜訪。蘭墨府上下都沒人招待他。岑景末衣著很隨意,並不是來吊喪的,他一副見好友的姿態,細而挑的眼裏有輕散笑意:“茭先生呢?”戚大捏起了拳頭,岑景末身後的人都拔槍。戚二跟其他幾個沒外出的兄弟也持槍對準岑家人。東城岑家失心瘋吧,跑來西城就算了,還來戚家的地盤撒野,要不是現在這個時期戚家有喪事,不能見血……劍拔弩張時,岑景末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他文質彬彬地喚道:“章先生。”章枕揮手讓弟兄們退下,他滿身中藥味:“太子爺有什麽事嗎?”岑景末的雙手抄在風衣口袋裏:“我是在找你弟弟的。”“太子爺既然來了這裏,想必是收到了什麽風聲,知道他已經不在了。”章枕深唿吸,三哥派人在查,動靜瞞得住外界,卻瞞不住圈內人,他料到會有人上門,沒想到岑景末是第一位。“我家不吊唁,請迴吧。”章枕下逐客令。岑景末上唇的弧線抿直:“我來,是因為不信。”“你不信什麽不信,我會沒事咒我弟弟死嗎!”章枕怒吼。“章先生,你別誤會,我不是出言挑釁,”岑景末解釋道,“我是覺得,你弟弟有過人之處,受老天爺獨愛,他越過多少坎,就會得到多少……”岑景末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看著不遠處院落裏的人影,第一眼沒認出是誰,第二眼才知道那是長了很多白發的戚以潦,像個喪偶的老頭子。“真死了啊……”岑景末呢喃了聲,陰惻惻地失笑,“搞什麽,茭先生,你這是……”章枕一拳把他打倒在地,腳連踢了好幾下,每一下都用了十成力,勁風血腥兇狠。章枕心中那股被藥物壓製的負麵情緒借機發泄了出來,他打完毫無還手之力,還陰陽怪氣半瘋的岑景末,消沉地轉身離開,腳步闌珊,背影蕭瑟。岑家的人也和戚家的打在了一起。岑景末躺在地上急促喘氣,胸口艱難起伏,茭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