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玨垂下頭,緊緊抱住自己的膝蓋。衛生間裏是驚惶的唿吸聲,門口則是一片暴風將至的沉抑。齊藺還是那身滴水的墨綠色長風衣,澡都沒洗,他的五官和齊子摯齊霜都不像, 眉壓眼, 偏憂鬱。長相結合氣質,就是電影與故事書裏典型的憂鬱王子。但隻要他的眼神從弱散變強, 一直盯著一個人的時候, 憂就變成了陰。陰冷, 陰暗,陰沉的陰。二哥給他的感覺好像……好像牆洞裏的蜥蜴。禮玨往牆角縮了縮,纖細的身子緊緊貼上去。齊藺見少年這麽畏縮, 實在是無法把他跟大哥形容的樣子合並在一起,除了一張臉就沒別的了:“你說船沉的時候,茭白受了傷, 怎麽弄的?”禮玨支支吾吾:“是……是……是……”齊藺一拳揮在門上:“說!”“是大哥,”禮玨嚇得直抖,“當時船員們都走了,隻有我們三個,茭白找到了兩件救生衣,三個人,兩件救生衣,不夠……”齊藺想到了一種走向,緊湊的眉眼間有什麽在聚集,令人心悸。“大哥搶走了救生衣,還,還……”禮玨把臉埋進臂彎裏,嗚咽出聲,“還捅了茭白一刀。”周遭一片死寂。禮玨的嗚咽聲都被嚇停了,他喃喃自語:“就在茭白的肚子上麵,好多血,我讓大哥帶上茭白,大哥不帶,大哥說齊家能走上,是茭白,是茭白他導致我們家……”“你在哪?”一聲質問打斷禮玨,他頭頂的小呆毛一顫。“茭白被捅的時候,你在旁邊?”齊藺走進來,“你沒有受傷,我大哥傷得很重,你如果阻止他,不可能阻止不了。哪怕你在我大哥出手的時候抱住的腿,也能給茭白一個閃躲的機會。”“還有,我大哥傷口感染意識不清醒,你全程都在邊上吧,你不跟他說是誰給他處理的傷口,攬了這個功,”齊藺抓住禮玨的纖細手臂,將他扯起來,“你想幹什麽?”禮玨被一連串的逼問弄懵了:“我,我當時嚇傻了。”“次次都嚇傻?你是智障嗎?”齊藺譏笑。禮玨的小臉更白了,他瞪大漂亮的眼睛,淚水衝湧而下,淌到他憔悴稚嫩的下巴上麵,顫巍巍地掉下來,砸在他潮濕的厚外套上麵。空氣裏似乎都能聽見脆弱的輕響。“眼淚是你的武器,你挺會用。”齊藺將人丟開。禮玨跌迴牆角,他捂住臉不停搖頭:“不是啊,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的,我不是故意隱瞞的啊,我是真的太累了,腦子裏都是亂了,沒有想起來啊。”大哥捅茭白的時候,他是想阻止的,可他的手腳不聽使喚,他都動不了。他是真的沒有要害茭白啊。“茭白也是我哥哥,哪怕我知道他算計……”禮玨氣小聲抽泣,“他在我心裏依然是很重要的人,我怎麽可能害他,我還想等去小茗島了,安定了,就在大哥麵前替他說話,我們一起在島上過下去……我不知道為什麽會成了現在這樣……二……齊先生,你打聽這些,是不是其中有什麽誤會,大哥弄錯了,其實茭白沒有害我們家,你是要救他對不對……”“拜托你一定要救他,求求你……”禮玨蹲不住地坐到地上,對著齊藺的方向一次一次彎腰,“求求你了,求求你……”為了朋友做到這樣,可憐又卑微得讓人心疼。齊藺沒觸動,他見過太多這一類型的了,男女都有。柔軟,無辜,純良天真的外表下就是兩個詞:愚蠢,自私。說的永遠比做的多,善良基本全靠一張嘴。齊藺把散下來的幾縷發絲往後一撥,他俯視還在求他的禮玨:“把上船之後的事都告訴我,一五一十的說出來。”禮玨抬起頭,布滿淚痕的小臉上全是茫然跟迷糊。齊藺頭皮都要炸了:“我沒耐心在這聽你哭,我給你半分鍾,如果你沒開始口述,我會直接把你丟海裏。”禮玨一個激靈:“齊先生,你是要聽茭白的那部分嗎?你是不是……喜歡他?”“那你可不可以先讓船長去尋找那艘貨船……”禮玨後麵的話沒說完,就被抓住了頭發。齊藺的修養跟忍耐全沒了,他陰著臉,手上用力:“我看你是聽不懂人話。”“啊!”禮玨痛得慘叫,他不住求饒,“我說我說……你別抓我頭發,好疼……”“救命啊!大哥!大哥救我!!!”房裏,昏迷中的齊子摯聽見了淒厲驚恐的哭叫聲,他放在被子上麵的手指動了動:“小玨……阿藺……”齊子摯顫動著抬起手臂,摸索到旁邊的櫃子上麵,將裝了一小半水的杯子揮了下去。那一聲響後,衛生間裏的動靜停下來。齊藺鬆開禮玨的頭發,轉身出去。“阿藺,別,”齊子摯病弱的麵上因為情緒激動,泛起了點血色,“別逼小玨,你想知道什麽,問我。”齊藺還沒作答,衛生間的禮玨就跑出來,跌跌撞撞地撲向床前,被抓扯得亂七八糟的腦袋湊到齊子摯懷裏。“大哥!”禮玨又慌又無助,哭得不成樣子,“大哥,你怎麽樣?你不要有事……”少年不知輕重,隻會毫無保留地釋放自己的情感。齊子摯胸口的淤青被撞得發疼,他悶哼了聲,緩慢伸手,摸上了禮玨的發頂,憐愛地揉了揉。齊藺目睹那對難兄難弟,眼裏除了複雜就是震驚。大哥把對小霜的所有縱容跟寵愛都嫁接到了冒牌貨的身上,連他這個在一起生活了幾十年的弟弟被排斥在外了,滑稽得很。不知道小霜如果還在世,看到這一幕,會是什麽想法…….齊藺側頭看窗外的深藍海水,耳邊是禮玨的哭聲和他大哥模糊不清的安慰。他想的是自己去鄉下的經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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