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子摯兩手空空離開儲存室的時候,冷不防地跟茭白打了個照麵,鼻端是他一身濃鬱的氣味。茭白憔悴又花花綠綠的臉上布滿愕然:“你……”齊子摯一瘸一拐地走入陰影裏。茭白身體太虛,他趕不上齊子摯,追得氣喘籲籲滿頭冷汗。“別跟著我。”齊子摯腳步不停,暗啞的聲音裏透著厭惡。“我是要迴貨艙。”茭白扶著牆,小步小步挪動,“我出來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了你,就跟過來了,你去儲存室是要找吃的?”“沒找到?”茭白走到停住腳步的齊子摯那裏。老子事先叫趙叔把食物都搬走,換了個地方,你能找到一粒米算老子輸。茭白虛弱地喘著氣:“我有。”齊子摯猛地轉頭,臉上扣著不知在哪蹭到黑灰的口罩,摻白的發絲淩亂,劍眉下的眼眸裏都是血絲:“你又想玩什麽花樣?”“我都這樣了,還能玩什麽花樣?”茭白不答反問。齊子摯比茭白高大半個頭的身子傾了傾,他拉下口罩,腥熱的氣息利劍一般襲過去:“你能在沈寄跟戚以潦之間遊走,連幾個小船員都應付不了?“茭白:“……”你媽的,他做戲都做到這份上了,傷也全是真的,竟然還被懷疑。非得看現場直播,才信是吧?“這是海上啊齊總。”茭白舔掉唇上傷口裂出的血液,“一,我不會水,二,我不能跟外界取得聯係,不能動腦子逃走找幫手,三,我被你打暈推出去的時候,已經幾天沒進食了,你不會忘了這一茬吧?”齊子摯化膿感染了的半邊臉輕微抽搐。“我人是昏迷的,再有方法也使不出來。”茭白像是記起人生最恐怖的一段記憶,他攏了攏不合身的舊外套,“等我清醒的時候,全身都痛,我想跑,可是我一根手指頭都抬不起來……”齊子摯比上船時更瘦削的麵龐有一半在艙壁的燈下,是沒燒傷的那半邊。依舊是極為端正的英俊,隻是多了幾分揮之不去的陰冷。“我昏了過去,我以為終於結束了,”茭白輕笑了一聲,“很快我又醒了,一切還在繼續。”齊子摯無動於衷。海豹他媽的又在哭,它還用爪子捂著臉,淚從指縫裏流出來。茭白翻白眼,齊子摯的內心活動是什麽樣的呢?我不想這樣,是這世界逼我。“齊總,恭喜你心想事成。”茭白袖子裏的手露出來,替自己整理了一下頭發:“你第一天就要把我拖出去,讓我給那群船員們放鬆,現在實現了。”齊子摯隱隱愣了一瞬,他拽住茭白的衣服,陰沉道:“那老頭幾天沒來送飯,是不是你的主意?”茭白跟他對望,坦然又可笑。“我不想跟你說了。”茭白從身前的外套裏撈出幾個幹巴巴的饅頭,“這是給小玨的。”齊子摯勃然變色:“我警告過你……”“齊總,我希望你明白,我跟小玨是一起長大的。”茭白打斷道,“我恨你,和給他吃的,這是兩碼事。”齊子摯還抓著他衣服的手指一頓:“你恨我?”茭白:“……”聽聽這狀況外的語氣,腦子沒病吧?怎麽跟沈寄一個屎坑爬出來的嗎?讓老子受罪,還他媽要原諒,不原諒就是老子的不是?“我不該恨你嗎?”茭白抖著單薄的肩膀笑,“我人不人鬼不鬼,不都是你害的?”下一刻,他臉上的笑意就沒了,邊湊近齊子摯,邊說:“你要不要看看,我爛成什麽樣了?”齊子摯沒動,他的鼻尖幾乎和青年的鼻尖相抵,唿吸裏都是血腥味,分不清是誰身上的。青年微仰頭,黑白分明的眼睛就在齊子摯眼皮底下,那裏麵像是有一片爛泥。輕輕吹一口氣,就能凹陷出一個小坑點。映出他自己的模樣。被仇恨侵蝕了的,醜陋而灰敗的樣子。“要看是吧,行。”茭白開始解舊外套的黑色廉價扣子。齊子摯如同被毒蜂蜇到一半後退半步:“裝模做樣什麽,一切都是你自食其果。”“我看是你是非不分!”茭白紅著眼吼。齊子摯怔住。茭白再次靠近,他摸上齊子摯故意露出來,惡心他的燒傷處,挑了處沒化膿的地方,指甲用力摳進去。倒不是他怕對方二次感染,傷情加重,而是嫌濃水太臭。“齊霜死了,要是他還活著,我可以當著你的麵跟他對峙。”茭白一字一頓,“我和齊霜是盟友,不是我單方麵利用他。”“這是兩種性質,齊總,你不會不懂吧?”他虛得眼前發黑,趕緊靠牆撐住。齊子摯的傷處流下渾濁的血水,接近傷口的地方是幹淨的紅色。他體會不到痛一樣,沒任何感應:“用把柄要挾,這是盟友?”“那不是把柄,那是籌碼。”茭白前言不搭後語,話題跳得既生硬又鋒利,“黃桃是我故意吃的,我就想讓他過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