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身中劇毒命不久矣的永安王,竟然就這麽不聲不響地好了。此前王府裏頭發生的事,也不是各個官員都知曉。但在朝為官的人,不說各個人精,但也都懂得察眼觀色。即便是不知道王府之內的光景, 他們看皇帝這些日子的態度,也能猜到一二。都在暗中猜測盛極一時的永安王府怕是自此就要傾覆了。有人唏噓,也有人幸災樂禍。但大家都有誌一同地保持了沉默。畢竟永安王命不久矣,為一個將死之人得罪了皇帝,實在不是明智之舉。更何況從前那些親近永安王的官員都一個個噤如寒蟬,又哪裏輪得到他們強出頭。大家都站好了立場,隻等著看永安王最後結局。卻不料眨眼功夫就被永安王殺了個措手不及。大小官員們自有立場與派別,此時都在小聲引論此事帶來的後續影響。兵部尚書戚邵揣著袖子老神在在:“今日諸位大人說話還得謹慎些。”眾官員都心照不宣,永安王大好,那陛下的心情定然好不到哪裏去。這個時候觸黴頭,說不得烏紗帽和項上人頭就得沒一個。“這天怕是要變了。”年邁的禦史大夫揣著暖爐,眯著眼看燈火輝煌的皇城。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古往今來屢見不鮮。但皇帝與永安王之間,實力差距太懸殊。如今打蛇不死,後患無窮。永安王可不是打不還手的泥菩薩。眾人一時緘默,都默默猜測著日後的朝堂局勢。黑暗中不知是誰忽然驚唿了一聲:“那可是永安王的轎子?”眾人一驚,紛紛循聲去看。便見一架比尋常轎子要高大寬敞些的轎子默默停在邊上,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轎簾垂著看不到裏麵情形,但簾子右下角繡著的“永安”二字卻格外紮眼。一眾大臣盯著垂下的轎簾,恨不得盯出個窟窿來。與李鳳岐交好的戚邵眉毛一揚,朗聲問道:“可是永安王尊駕?”他話音剛落,就聽一道清冽聲音迴道:“諸位大人許久不見,可都安好?”與此同時,低垂的轎簾緩緩卷起,露出李鳳岐那張似笑非笑的臉來。竟真的是永安王!一眾官員震驚異常,連臉上的情緒都差點維持不住。昨天傍晚才聽說永安王大好的消息,今日天不亮,人就來參加朝會了。分明是來勢洶洶。又想起禦史大夫方才的話,心道怕是真要變天了。官員們心思各異,素來與李鳳岐關係親近的大臣都湊上去寒暄,其他人則豎起耳朵聽。有人問:“王爺大病初愈,何不多休息幾日?”李鳳岐聲音不高不低,冷如寒冰,在暗夜裏透著幾分陰沉:“有要事要稟告陛下。”眾人思索著永安王這會兒有什麽要事。沒等想出個所以然來,就聽鍾聲響起,宮門大開。眾人隻得打住話題,下轎列隊,往皇城內行去。過金水橋,便至太和殿廣場。群臣列隊拾級而上,唯有李鳳岐坐在輪椅上,由五更從旁推上去。待到了太和殿門口,方才換成了太和殿的內侍接手。五更順道將裝著趙炎首級的木匣交給內侍,囑咐道:“拎好了,可別給摔了。”那內侍唯唯諾諾地接過,才推著李鳳岐進殿。眾人按官職列好隊,李鳳岐的輪椅在最前方,待眾人站好隊列後,又見一人姍姍來遲,白衣素服,正是太傅韓蟬。韓蟬臉色有些差,他瞥了李鳳岐一臉,站在了他旁邊,與他並列。皇帝李蹤還未到,太和殿內不可喧嘩,文武百官俱都沉默不語。如此等了大約一刻鍾,穿著明黃袞龍服的李蹤方才出現。他剛剛弱冠,麵容尚且帶著青年人的稚嫩,膚色因養尊處優,養得極白。被明黃的龍袍一襯,就多了幾分羸弱。若不是身上的龍袍,瞧著不像九五至尊,倒更像個有些陰鬱的書生。李蹤走至殿中,在寬大的龍椅上坐下,冠冕上十二珠輕輕晃動,遮住了他陰沉發青的臉色。他目光陰鬱地凝視李鳳岐,藏在袖子中的手攥成了拳。若不是方才已經在後宮泄過一迴火氣,他連麵上的平靜都難以維持。崔僖侍立在側,鳴鞭一聲:“有事早奏,無事散朝”去勢後略有些尖銳高亢的聲音迴蕩在太和殿中,一眾官員下意識將目光凝在了李鳳岐身上。永安王出現了,誰還敢先奏?然而李鳳岐仿佛對四周目光一無所覺,身體放鬆地靠在椅背之上,雙手交疊,閑適自在,似無人能入他眼。在他腳邊,則擱著那個突兀的木匣。眾人拿不準他什麽意思,更不敢先出頭。太和殿內一時落針可聞。李蹤目光陰鷙,居高臨下地掃過在場文武百官,見竟無一人敢出列,臉色便愈發難看。僵持良久,他終於忍不住先開了口:“眾愛卿今日無事啟奏,永安王大病初愈,仍然堅持來上朝。難道也無事要奏嗎?”“臣有事奏。”李鳳岐漫不經心地坐直身體,目光與李蹤對上,隔空交鋒。“何事?”李蹤強自鎮定,眼珠亂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