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配備並不需要太長時間,且出城即上大船,雖是逆流而上,卻也比陸路要舒適很多。踏出那座宮殿,離開那座城池,黎沅看著那遠去的盛京城,頗有幾分不真實的感覺。他兀自望著,林肅就在其身側,有小舟靠近,侍衛上船來報:“陛下,黎國的事成了,這是呂寧將軍給的信物。”信函有些厚實,林肅接過,從其中看到了呂寧的匯報,信中言明了在黎國國都發生的事情,雖然驚險,但是到底偷梁換柱,將黎國的皇後從禁閉的宮宇中偷了出來。侍衛從一旁退下,但他所說的話黎沅卻是聽了個一清二楚,他轉過頭去,明顯對那信函好奇不已,可偏偏瞄了半晌,低頭看信的男人好像也沒有讓他過去一起看看的意思。偏偏這種屬於密信,若是貿然去看,仍舊是不妥的。黎沅瞟了一眼又一眼,越瞟越明目張膽,待再瞟過去的時候,剛好對上了林肅抬起的視線。林肅失笑道:“想看?”“隻是想知道母後怎麽樣罷了。”黎沅握著圍欄道,“我對陛下的密信不感興趣。”“你母親侄兒都平安無事。”林肅開口道。“那便好,不對……”黎沅瞪大了眼睛,明顯有些不可置信:“皇兄有孩子了?何時降生的?為何我……”為何他在南國皇宮內一點兒消息都沒有收到?他為嫡幼子,其上自有至親的兄長,隻是黎國皇帝寵庶滅嫡,黎沅的兄長……“三年前出生的,隻是剛剛出生,你的皇嫂便被誣陷與人通奸,這孩子的身份便不正,你皇嫂一族被滅,這孩子勉強留了下來,即便你皇兄不久後證明了他的身份乃是皇族,你皇嫂也已經沒了,後你皇兄為奸人所害,這孩子便由你母後撫養了。”林肅娓娓說道。其實隻要他不想告知,大可以瞞著黎沅,但這種事情,南國的小太後,齊國的小皇後應該知道這種事情的發生。喜悅從黎沅的眸中消失,他眼眶微紅,卻是握著拳,咬著牙不落下眼淚:“三年前的事情,我到現在才知道,他們怎麽敢如此行事?!他們怎麽敢?”他還以為即便母後不那麽受寵,有皇兄在也不至於過於艱難,隻要他們好好的,他便是一輩子待在南國也是無妨的。“當年為何同意嫁到南國來?”林肅走上前去將人抱住道,“你是嫡幼子,是黎國的正統,若無你同意,無人敢強行將你送去和親。”“德妃手段陰詭,做事又不留絲毫把柄,母後性情耿直,斷然識不得那些陰謀詭計,他們以母後性命相威脅,又與南國裏應外合,南國皇帝謊稱必須要臘月十二出生的皇室正統和親衝喜,才能夠保天下太平,上有天旨,又是執意迎娶,我為母後而妥協,不得不從。”黎沅說道,“而父皇竟然妄圖通過我掌控南國朝政。”他那時不過十二,便是再聰慧,再想杜絕那些陰詭手段也是無力,皇兄被人構陷,接連犯錯,更是遭受厭棄,他隻能妥協。他在南國,卻也關注黎國國內之事,卻是未曾想到兄嫂落難之事他卻是這天下最後一個知道的人。“你想報仇麽?”林肅問他。黎沅抱緊了他的腰,抓緊了他衣擺的一處道:“想!他們敢瞞我,便要遭受真相被揭露時的報複。”他不能原諒那些人,即便他仍在南國皇宮,若是知道此事,也必然要拚上所有的力量讓那些人悔不當初。“其實瞞你的不是他們,你遠在他國孤立無援,他們根本不怕。”林肅摸著他的長發道,“瞞你的是你的母後,他怕你知道了以後什麽都不顧,連命都不要就去報複了,仇是要報的,且要親手報,但是卻不必將那些人放在心上,你真正該放在心上的,是你的母後和你三歲的小侄兒,他們可還是你活生生的親人,嗯?”林肅語氣溫柔,帶著安撫的意味,黎沅方才沒哭,現在卻是眼中酸澀難耐,他將頭埋在了林肅的衣服上,此刻哪裏還顧得上有侍衛在旁守著觀看:“你為何待我如此的好?”“因為你值得。”林肅拍了拍他的背,像拍個小孩子一樣,“想哭就哭,有我在沒人敢笑話你。”一旁圍著的侍衛們本在互相使著眼色,此時聞言卻是紛紛低頭,他們哪裏敢笑話,隻不過是覺得他們陛下果然手段非凡,什麽名門貴子,貴女的,哪裏比得上太後的位置尊崇,而他們陛下一出手,就拐了個地位最高的。大船逆流而上,中間並不做停留,黎沅雖是心焦,卻也知道此時著急也是無用的,索性他也是耐得下性子的人,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學習之時當真是恨不得將林肅一肚子的東西全給掏空,可是越是想要掏空,越是發現仿佛滄海一粟一般,遠遠觸碰不到這個人的極限。攻占黎國勢在必行,黎沅倒是知道黎國的地形:“黎國多山地,不比梁國一片平原,攻伐梁國之人往往會因為後續糧草輜重跟不上而半途而廢,但是黎國不同,隻臨南國這裏,便有山地天險,從黎國內裏易上,可從南國進攻,大多都是懸崖峭壁,難以攀登。”攻伐南國容易,是因為有水路配合,且邊關之地康國公早已不再忠於元和帝,天時地利人和皆是齊全,元和帝輸的不冤枉。可黎國不同,地利上齊國並不占優勢,偷偷潛入,偷換一個並不受重視的人還可以,想要突破重圍殺了那對母子卻是不能的。至於父皇,從前他不希望他死,畢竟是父親,是母親愛的人,可是如今……他想讓他死。兄嫂的死若無他的放縱,誰又有能力害死一國的嫡長子?“有此天險,倒真有了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林肅在沙盤上與他推演,“即便登上懸崖峭壁,想要從那裏直入黎國國都,兵士的體力也要耗盡了。”如今的黎國,也是當年齊朝最為易守難攻的一道防線,當年黎國占領此處,硬生生是用人命填平溝壑,才占了這處地利聖地。“其實你若占了此處,定都於此,國都必定安全。”黎沅提議道。“居安而思危,若是太過於安全,皇室中人會有所懈怠。”林肅笑道,他的手指點向了黎國國都數十裏外的一處高地,“此處據說是黎國的天險之地,峭壁宛如天刀切過一般,極是平滑,因為極為危險,所以無人把守,若從此處進入黎國境內,是否無人察覺?”“陛下也說是那裏險峻異常,根本無處落腳,更談不上攀援。”黎沅說道,“從正麵上都是極難。”“若用繩梯呢?”林肅再問。黎沅思索了一下道:“繩梯太長,恐難承其重,兵士爬到一半恐怕就會卸力。”一旦在那樣的險境沒了力量,隻怕會有性命之憂。林肅摩挲著下巴道:“確實如此,不過你聽說過尼龍繩和滑輪麽?”他又涉及到了黎沅不知道的領域,讓他極為好奇:“那是什麽?”林肅招人取出了那兩樣東西遞給了他,一捆繩子和一個圓形的滑輪。或許旁人會不知如何使用,可黎沅天生對這樣的機巧之物極為的敏感,若用這樣的滑輪,隻需要一人攀援上去,另外一端放上重物,丟下山崖,便可將人拉上去,若是用石頭固定,繩索必然容易磨損,可有了這樣的東西,一切都會變得極為的簡單,若是別處未必順利,可在那平坦的峭壁之上,隻是會費些功夫罷了。黎沅拉了一下那繩子,隻覺得堅韌異常,非尋常草繩可比。“若有這兩樣如何?”林肅問道。黎沅深吸了一口氣道:“若有這兩樣,天險不攻自破,無人再能阻攔齊國大軍入侵。”當天險不再是天險,黎國的國都便也不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