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海辭冷冷笑看著胡妃,做出個“狐妖”的口型。胡妃臉色轉瞬陰沉下來。“這個仙師,”胡妃擠出笑容,看上去說不出的陰森,“也一起吧,作為太子的伴讀,好好說清楚,太子是如何出宮去了青樓,又如何在梓宮養了鳥作樂。”“去就去,”別說是五十年前位列仙班,未成仙時夏海辭也沒受過一個小小狐妖的氣,當即笑道,“怕你不成。”葉凡星迴過頭,低低蹙眉看他一眼,便顯得眉目皎皎,一言未發也足以叫人羞慚。太子寬和仁慈,雖然冷淡,但從不高聲喝罵,他在十幾年裏真正長成一個光風霽月一君子,以身作尺丈量人間。然而夏海辭與別人不同,全然不怕他這樣暗含製止的目光,笑盈盈道:“總要對得起你喊我一聲仙師才行。”葉凡星:你最好不是吹牛逼。第4章 年少白雪(4)人的一生要犯兩次戒,其中有一次為了愛情。葉凡星迴想自己今天兩次走出梓宮,哪一次都跟愛情不搭邊,委實有點失敗。他跪在太乾殿裏,聽到重重明皇帷幕後麵,胡妃和皇帝的親熱聲音。思考片刻,他貼心地把未成年係統屏蔽了,手動開啟健康模式。聽到突然變成小聾瞎的係統在心裏罵罵咧咧,葉凡星忍得手指顫動握成拳才沒有笑出聲。夏海辭伸手握住他衣擺,他迴過臉,有些茫然。夏海辭見他手指緊握微微顫動,隻道他心中必是怫然不悅,靈力湧動捏出一隻藍蝴蝶逗他開心。藍蝴蝶驚惶失措地飛在太乾殿上方,葉凡星抬頭看去,他眼睛極透,映著梁上蝴蝶,猶如裁火。夏海辭望著他,一時間心中沒有了別的心思,空空蕩蕩又好似漲潮一般潮濕。少年太子眉眼輪廓在無光灑進的殿中,陰影深深淺淺,像沒來得及暈開明暗的畫。一陣珠簾拂動聲響,身著常服的皇帝終於從太乾殿內殿走出來,胡妃挽著他臂彎支著團扇,美目泠泠帶笑。葉凡星抬頭看向皇帝,平靜行禮。蝴蝶藏在他背後衣衫,在他肩背上輕輕振翅。即使負罪殿中,也並無懼色。“太子襟懷坦白,身付異稟,從無越矩之失,”皇帝麵色平淡,“這一次卻在先皇後忌日狎妓,放蕩輕薄。念在往日刻苦,暫不杖罰。待四公上奏商議,再行發落。”“皇上,”胡妃娥眉半蹙,“這可是對先皇後大不敬。往日太子對臣妾無母子之情,而今對先皇後亦是如此,可見其心忤逆,寡情薄意。”皇帝溫和拍拍她的肩膀,“愛妃不必煩憂,太子事關國祚,朕不能一意決定。衛公和鎮國大將軍已在迴來路上,不過半月便有結果,”說到這裏,皇帝看向跪在殿下的葉凡星,“太子先迴去罷。宣國師覲見。”葉凡星頷首,站起身看過去,胡妃以扇遮麵別開了臉,“小仙師也跟兒臣迴去。”皇帝隨意瞥了眼夏海辭,點點頭。看著兩個少年走出太乾殿,胡妃眼眸中紅氣掠過,一道不為人所見的暗光飄出殿門追了上去。夏海辭背手捏住飛來的暗光,不動聲色捏碎了。若不是星君說狐妖是葉氏王朝覆滅關鍵,他早就為民除害,這狐妖竟還敢動手,真是不知好歹。“怎麽了?”葉凡星見他停步,就側首問道。“你父皇的胡妃是隻狐妖,”夏海辭將手裏潰散現行的黑氣給他看,“見陛下暫不動你,便要下殺手。”太子伸出修長的手指要摸一下他手心的黑氣,夏海辭連忙握拳收起,手指就點在他屈起的拳頭上,輕輕的像一隻夏日蜻蜓。“你是肉/體凡胎,不能碰妖怪的精氣,若是碰到大妖,這會讓你灰飛煙滅。”夏海辭跟葉凡星解釋道。葉凡星收迴手,接著往前走,“隻是看看你有沒有受傷。”夏海辭愣了一下,心頭微微哽動了一下,雖不出聲,但唇畔含笑滿麵春風。他天資高絕,即使成仙資曆尚淺卻已是目下無塵,對天命星君也毫無敬畏。眼下隻是被一個凡人關心一句,竟讓他受寵若驚。之前飛走的小白鳥撲騰撲騰飛到葉凡星肩膀上,對著他脊背衣衫上的藍蝴蝶啾啾叫。葉凡星摸摸小白鳥,白鳥立刻從劃地盤示威的叫聲變得含羞帶怯起來。夏海辭冷哼一聲,很是後悔捏了這蠢鳥偷偷送給葉凡星。這羞答答的啾啾叫真是讓仙作嘔。*夏海辭再次到了天命星君的殿宇,一迴生二迴熟,這迴他直接一顆石子攪亂了天池水,把星君快要釣到的魚驚跑。天命星君怒目圓瞪,“你這小子,怎麽又來了,這次我可沒動手。”“問個問題,”夏海辭坐在天池邊石頭上,“如果他不是太子,是不是就沒事了?”天命星君頭也沒抬,冷笑嘲諷:“白日做夢,我已經測算出來,隻要他在人間,就必然是潛龍韜光,怎麽會不是太子?你不肯殺,也有別人會殺。人間隻能有一位順應天道的王。”“嗦。”夏海辭問不出有用的,抬手激起天池層浪,撲濕了天命星君的長胡須,他一躍而下,神魂跳迴了雲下人間。人間梓宮裏,太子白衫如雪,在長庭練劍。月色如清霜,鋪得滿庭落花湛湛。夏海辭從屋頂扔下去一壺酒,葉凡星用劍身接住,揭開酒封,仰頭看他,“怎麽總在瓦上睡覺。”靜夜沉沉,浮光靄靄,太子眉目清絕,夏海辭根本沒聽清他問了什麽,隻是凡心跳得太急,被砰砰吵得臉耳俱紅,側頭掩飾地喝酒。沒得到迴答,葉凡星也不在意,將開了酒封的桂花酒抿了一口,還是那股花香氣,還是若有似無的澀味,湧進喉頭才逐漸迴甘,“小仙師,你是神仙嗎?”主角是神仙的話,來凡間打副本,必然是有什麽戰亂動蕩要發生,葉凡星猜測:“孤會被廢嗎?”葉氏王朝除了他並無其他皇子,這個猜測有些無稽,但在神仙妖怪的世界觀裏也不無可能。夏海辭沒迴答,咽下一口酒,反問:“若殿下不是太子,會失望嗎?”葉凡星坦然道,“孤自幼便以此律己,若有一日不是太子,難免失落。但隻要是太平盛世,百姓富足,也沒那麽重要。”“王朝更迭呢?”夏海辭對著他清湛目光,鬼使神差地透露了天機。葉凡星愣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收起長劍抱著酒壺,抿唇沉思了許久,才平靜說:“也無不可。”這話在奉行“家天下”的王朝,幾乎等同謀逆一般。夏海辭看著庭中人,越看越生出一種藏珠於室未被窺探的饜足,噙笑道:“戲言罷了,不必當真。那四公和鎮國將軍,殿下把握幾成?”“四公與孤有舊,幼時曾教讀書,”葉凡星說,“偏向孤幾分。鎮國將軍與孤治國理念不合,曾在朝上相爭,是力主廢嫡立旁支的。兩相較之,於孤有利。”夏海辭若有所思地點頭。半月後,衛公與鎮國大將軍風塵仆仆入了宮,人都到齊。皇帝宣葉凡星到太乾殿。春日將盡,一片花飛減卻春,殿中熱風裹挾,早蟬嘶叫。葉凡星立在殿下,燭光覆麵姿容似雪,氣度卓然。四公溫和看著他,雖有責備但更多是慈和。鎮國大將軍外衫披甲,虎目短須,皺眉待命。一一見過四公後,葉凡星轉頭看向鎮國大將軍,猶豫少頃還是過去,“將軍。”“殿下不必多言,”鎮國大將軍冷冷開口,“此事影響極壞,傳至民間喧沸,臣自當慷慨直言。宗室不乏人才,陛下理應明鑒。”現出原本身形的夏海辭坐在太乾宮屋頂,聞言暗笑,天命星君早已經算過數次葉氏皇族的星盤圖,除了葉凡星出了變數驚才絕豔,其餘都不堪大用。若真如這將軍所說,連宗室都人才濟濟,又怎會有亡國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