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在流逝的時光裏悄然而至,梓宮中的槐花逐漸凋謝。兩人從陰影籠罩的巷角轉進陽光灑落的街道,雖然正值盛夏,但街上除了蟬鳴便顯得有些寂靜。白日裏太熱,少有人出來,隻走了一會兒,葉凡星就覺得熱了,夏海辭神神秘秘帶他躲到無人的角落,手一揚,這塊小小角落就下起了雪。葉凡星伸手去接,雪花像一隻蜻蜓輕輕墜落下來,冰涼一點。夏海辭從後麵抱住他肩膀,嘟囔了一句“好像有點冷”。這樣越線的舉動近日裏已不是第一次,葉凡星早已見怪不怪,甚至淡定地安慰他下次可以帶個暖爐。“暖爐?大夏天的在街上?”夏海辭被整樂了,笑起來時胸膛微微震顫,少年人的眉目也在雪花日光裏模糊不甚清楚。盛京的夜晚來得比其他地方遲,暮色也就更深一些。直到華燈初上,兩人還在街市逗留。葉凡星從一邊攤上買了個做工粗糙的狐狸麵具,在燈火裏翻轉打量,“再不迴去,北武門也關了。”夏海辭隻拿著一個酒壺,懶洋洋跟在邊上,娃娃臉上淺淺笑意,“神仙就在你邊上,殿下還杞人憂天,擔心迴不去嗎?”“喝酒堵不住你的嘴。”葉凡星隨手將狐狸麵具往夏海辭臉上一套,雙手環過他耳側係上麵具固定的紅繩。夏夜裏的晚風輕輕,穿間拂過,蟬鳴一聲一聲,燈火一重一重。夏海辭站定,一動也不動,耳朵尖紅了一片,等葉凡星手鬆開,才遲疑道:“這麵具好醜,殿下是妒忌我這樣宛如玉樹臨風前的……”太子連忙打斷,不讓他汙蔑,“這已是那攤最好看的了。”“我不信,”夏海辭強裝鎮定地輕笑道,“殿下不是要堵住我的嘴?前幾日看的話本,沒教殿下怎麽做嗎?”葉凡星:“?”光線昏暗的街角,夏海辭頂著花裏胡哨的狐狸麵具,低頭靠近麵無表情的太子,耳朵紅得像真狐狸,遠處煙花聲炸得劈裏啪啦,吵得人心煩意亂。溫熱的唿吸撲在脖頸耳畔,連心跳聲也如擂鼓,夏海辭最終隻是靠近到鼻尖,太子垂下眼看他,睫毛向下掃到他麵具沒覆到的額頭,讓他莫名有點癢,掩飾性咳嗽一聲抓起太子的右手,“之前被鳥籠劃傷的地方可好了?”玉石一樣的手指此時溫溫熱熱,被他抓著微微張開,指節手心有幾道淺淺傷痕,已經結疤,看上去就好像錯綜的脈絡。夏海辭手指在葉凡星指節手心的淺色疤痕上滑過,靈光湧動,傷痕都逐漸消失。他沒立刻收迴手,出神想著什麽,直到葉凡星手指動了一下,他才驚覺一般尷尬地鬆了手。太子抿唇靜靜看著他,仿佛看穿了什麽,巷影燈下白衫疊雪,清浸月光。他捏著掌心,若無其事微笑說:“留著疤不好看。”葉凡星心裏問係統,這也是主線劇情?係統被葉凡星戳得裝死不成,【主要根據主角行為判定,大體上並未脫離主線,】過了會兒,係統含含糊糊地說,【跟主角關係搞好點也沒什麽,你們的角色如果沒主角插手,大多數是淒慘結局。】葉凡星不動聲色在心裏問:比如?【比如這個世界,太子會五馬分屍。】“……”葉凡星在心裏毫無感情地罵了係統不帶髒字的十四行,他剛來的時候這破係統可提都沒提這件事。【你完了,我已經舉報你罵人了,而且你跟主角搞好關係還能留個全屍,說不定還不用死。】係統越說越小聲。夏海辭坐在邊上,沉默看著遠處煙花炸得熱烈溫暖,狐狸麵具擋住了他臉上表情,隻露出一雙沉沉墨色的眼睛,酒壺裏的酒喝光了,他又重新變滿,身形在夜裏顯得落寞。葉凡星走到一邊,點點他的肩膀。夏海辭側過頭,笑著問,“要迴去了嗎?”“再變一壺出來。”葉凡星看著他手裏酒壺說,神色並無異樣,似乎也沒有在意剛剛的氣氛。“神仙是這樣用的嗎?”夏海辭撇撇嘴,娃娃臉在燈火裏笑意模糊,“我看人間都要求神拜佛,哪有像我這樣好說話的。”葉凡星坐下來,拍拍袖上灰塵,從夏海辭懷中拿過酒壺,剛剛變滿,還熱氣騰騰,桂花香氣湧出來浮動在空氣裏。他喝了一口,暖洋洋的,在夜風裏也不覺得涼。夏海辭看了一會兒,突然語氣莫名道:“我喝過這壺酒。”“你不肯再變一壺。”葉凡星瞥瞥他,酒香氣飄在兩人之間,空氣也被酒氣盈得溫熱迴香。遠處街上長燈明滅。夏海辭從耳後扯斷紅線,摘下狐狸麵具,露出彎唇盈笑的少年麵龐,他眼睛明亮,對著葉凡星目光不肯退避,張了張口,用口型說了四個字。一群孩童點燃了新的煙花,砰得炸滿天空,漂亮的花火四散滑落,將整個街市照得亮堂堂。葉凡星站起身,看著巷尾燈花燃盡,“迴去吧。”*一月後,皇帝大壽,荷花池裏掛滿紅綢,各處宮殿燈籠點明。梓宮的木槿花也開了,點燈花間鋪書席地,葉凡星坐在早晨風裏,翻到昨日看的一頁。自那日後,夏海辭已經久不露麵,但係統檢測他還在梓宮附近。葉凡星就不再管,照常作息。坐在屋頂看著木槿花叢,夏海辭放下酒壺,手指抓了下,就隔空抓到了太子身側那一朵木槿花。藍蝴蝶飛過來,停在花上。借著蝴蝶,夏海辭看到葉凡星這段時間頗得清淨,每日不是讀書用膳就是睡覺,可謂是修得自在性書中小神仙,心裏卻莫名不太痛快。雲端,天命星君又在“子曉上仙”“子曉上仙”地叫魂,知道老頭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夏海辭閉目分出神思飄了上去。“怎麽?舍不得你那天池了?”夏海辭懶洋洋看著天命星君,沒什麽興致地問。“呸,你還真當自己能左右紫微明君的太子位,”天命星君嚷道,“我是來提醒你,因為狐妖懷上皇子天理不容,人間將有一場大旱,屆時生靈塗炭。你成仙不久,該避掉這場因果,早些迴天庭吧。”“迴來?”夏海辭愣住,麵色有些變化。天命星君見他神色不對,拿出星盤圖算了算,神情轉瞬微妙了起來,“不過是遊戲人間…你怎麽已沾上因果。趁因果不深,趕緊迴來吧。你應當知道,這其中厲害。”“什麽厲害?”夏海辭低聲說。他心裏其實清楚,他這樣天資,不清楚才是怪事,有些事也不需要知道得太深,反而不好。可是此時偏偏有了問到底的執拗。天命星君奇怪地看他一眼,沒理這胡話,丟給他一塊牌子,“大旱後,即使沾了少許人間因果,你也可憑此令牌迴來。這樁事畢竟是老夫委托給你,也不好讓你付出太多。”夏海辭抓緊令牌,沒說話,閉眼飄迴了人間。然而還未睜眼,他就感覺到額頭一片溫熱。他微微僵住,睜開眼時,看到年少的太子白衫風中獵獵,低眼看他,手指按在他眉心。這樣被按住命門的感覺並不好受,夏海辭正要起身,就聽到葉凡星垂眸說了一句,“找到你了。”不等他反應過來,太子低頭,睫毛擦過他眼下臥蠶,溫熱唿吸交織纏綿。他看到太子閉上眼睛,一根根睫毛也微微顫動,然後視線裏逐漸隻剩下停在葉凡星束發上的藍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