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來摸我眉毛?”夏海辭笑笑,伸手摸了摸剛才葉凡星觸過的地方,“這酒後勁太大,我還當沒醉……”見他沒什麽異常,的確隻是睡了一覺,太子放下心來,拿起桌上一冊新書來看。夏海辭看過去,似乎是宮人又送來了一些書,堆在桌上,書名各有不同。“殿下很用功。”夏海辭沉默少頃,笑著說。葉凡星抬頭,他酒意已消,但還是上臉,雪白麵容上一片微紅,眸光湛然,“你說孤是未來天下之主,自然不可懈怠。”夏海辭垂眸,過了會兒又說:“的確,不過今日是殿下生辰,也不必像以往一樣。殿下如果不介意,小人可以帶殿下去個有趣地方。”“今日與往日並無不同。”太子平靜看著他。“但殿下今日想喝酒,可見還是不同的。”夏海辭笑眯眯地道。葉凡星已經通過係統知道了自己的存在和夏海辭的任務產生了衝突,隻是不知道夏海辭要做什麽,幹脆順著他走劇情,“好罷。隻今日一次。”出梓宮金漆大門前,少年太子忽然停住,迴過頭看了眼老槐樹。夏海辭心中緊張,麵上卻笑問:“又怎麽了?”葉凡星隻是突然想到個劇情,“國師為孤算過,若孤十八歲之前出了梓宮,必然要遭天譴。”夏海辭不曾想還有這一茬,正在想著如何再找借口時,就見太子已經抬步跟他出來。少年太子在日光底下抬眸,睫毛簌簌,聲音低沉:“不過父皇不信,孤也不信。孤信你。”夏海辭一張娃娃臉上的笑意消失了,他沉默盯著葉凡星看了一會兒,像在看一個怪物,或者話本裏迷惑人心智的妖邪,眼中滿是猶疑和掙紮。葉凡星似乎沒有感覺到他的麵色變化,對他說:“走吧。”他知道這是個有神靈妖精的世界,天譴也未必是假,但他有係統護身,當然敢跟著主角走劇情。畢竟他來這裏的意義,都由此而起。皇宮宮牆深深,葉凡星沒出梓宮一會兒,就有小太監低頭小跑著過來,抬著轎子請兩人上轎。夏海辭的轎子靠後一些,看到葉凡星在前麵背著手摸拇指。太子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麽沉穩,十幾年沒有出過梓宮,第一次出來,他顯然是緊張的,卻不願意在旁人麵前露怯。到了皇宮北武門,幾個太監和一溜兒侍衛還想跟著,葉凡星卻轉過頭令退,他又看了眼夏海辭,“都不要跟著孤,小仙師比你們有用。”太監和侍衛們隻是告罪跟在後頭,見狀,葉凡星拉上夏海辭就跑。待夏海辭暗中使術法,讓兩人慢慢甩開跟著的人,葉凡星迴頭看了眼,順著氣停了下來,“竟真的甩脫了。”夏海辭微微笑了笑,“先前是誰見麵就叫小人騙子?現在又叫仙師了。殿下信了?”葉凡星瞥他一眼道:“誰信什麽仙師,看在你還算順眼罷了。”若是信仙師神明,自然也不該對天譴毫無敬畏。葉凡星想得很明白,他要做的就是一個不信鬼神外冷內熱勤奮向學的唯物主義太子。夏海辭笑笑,握住太子的手,說了句“冒犯”。葉凡星還沒反應過來,眼前街道漫起白霧,白霧散開之後,已變了地方,從被清過場的北武門附近冷清街道,到了一處紅綢金箔遍灑,人群聲潮熱鬧的拐角。沒有人注意到葉凡星和夏海辭,他們突然出現在了這裏。葉凡星俊美臉上驚疑不定,心裏麵無表情道這該怎麽裝下去。“信了?”夏海辭好像也隻是孩子性起,側過臉彎唇而笑,“看殿下跑得太累,直接帶到地方,也省力些。”葉凡星一言不發地往外走,在人來人往的熱鬧街市裏抬頭四望,冰雪一般的神態間露出少許迷茫,驟然窺見了世界暗中的一角,讓他感到了忌憚。周圍路過的人們看見這個經過的少年,都不由得迴頭去看,他風姿如同玉樹瓊花堆雪,既清又徹。終年在梓宮中並未關住天光對他的偏愛,驟然照進日光下的街市,猶讓人驚心。夏海辭始終等著他的反應,帶著他走到一家漂亮的小樓前。葉凡星終於抬起眼眸,睫毛下他的眼底靜如寒潭,令人捉摸不透他的情緒,他看著夏海辭的笑臉片刻,似是重複先前的話,“孤信你。”麵前的小樓彩綢飄飄,間或有漏出的歌聲傳出來,門上沒有匾,麵前門檻略高一些,葉凡星見停在這裏,幹脆抬步走了進去,“這是何處?”夏海辭剛才已經後悔,但開弓沒有迴頭箭,從他五十年前成仙時就知道這個道理。樓裏麵香氣馥鬱,見兩人進來,幾個倚窗而坐的女子言笑晏晏靠過來。葉凡星幾乎立刻後退了兩步,用疑惑的目光望向夏海辭,這是年輕的太子第一次露出這樣明顯的情緒波動,那雙寒潭一樣的眼眸裏似乎驟然被破了冰,卻被潭底的冰水浸滿,顯得更冷。他避開來挽他的女子,壓著怒火又問一遍,“你帶我來哪裏?”夏海辭抱著手臂,臉上掛著笑,“當然是有趣的地方。殿下生辰,開心些有什麽不好。”樓中歡歌笑舞,酒酣耳熱,女子的笑語飄在滿樓的彩綢之間,直叫人渾身酥軟。葉凡星在其中站得筆直,定定看著夏海辭少頃,似要看清他的真心,不過半晌,葉凡星就轉頭走了出去。夏海辭歎了口氣,跟了出去。葉凡星內心吐槽彈幕刷屏:……青樓?我第一次出皇宮,就讓我來青樓?但他麵上隻是冷若冰霜,日光春色裏他在街頭人群裏逆流而行,即使是這樣寒水覆目一般神情,仍舊在人潮裏好看得耀眼。不近不遠跟在後麵,夏海辭看著他雪白衣擺,心道說不定真是紫微星宿轉世,凡人怎麽會這樣好看呢。若是如此,等紫微星迴到天庭,他恐怕是把同行得罪狠了。這樣戲謔消解了一部分苦悶,夏海辭好受了些。人群中,葉凡星一步不停,極力要脫開後麵的人。夏海辭隻需小小施術就能追上,卻隻是隔著這段距離慢慢跟著。少年太子迴過頭來,眼中含怒正要說話,夏海辭臉色微微一變。不知何處射來的箭矢直指葉凡星,夏海辭瞬間就到了他身前,抬手抓住箭身,用力折斷了。箭身上靈光淺淡,緩緩消散。夏海辭手指被靈光灼傷,指節間流出鮮血。周圍人群見狀如同潮水一般驚唿著散開,生怕還有流矢誤傷,轉眼間原本熱鬧的街市就冷清下來。葉凡星低頭看箭,一時無言。方才係統已經開了自保防護,誰知夏海辭直接過來把箭抓了掰了。他吸了口氣,開口時語氣間已經沒了怒意,隻是冷淡,“沒事吧?”夏海辭心裏正惱怒,聽到少年聲音怔了一下,搖頭道:“小傷,我是仙師嘛。殿下還生氣嗎?”葉凡星沉默片刻,才說:“孤跟你說過,今日也是母後祭日。孤不明白。”少年抬眸,瞳孔顏色在日光下被照得很淺,淺得像一池水,沉靜內斂,像是沒有凡人的喜怒。“天機不可泄露,”夏海辭看了眼遠處天際雲層,“殿下無須事事都明白。”這話把少年太子氣得狠了,再不開口,往迴走去。夏海辭走在旁邊,雖沒被令退,也相差不遠,葉凡星幾乎把“要不是你會仙法趕不走”這句話寫在了冷冰冰的臉上。和來時的模樣全然不同。夏海辭迴想起和天命星君最後說的話。夏海辭問他,可還有別的辦法,凡間太子並不是壞人,殺個惡妖還好,殺好人還是有悖良心。天命星君沉吟許久才說,若能讓人間太子逐漸失去靈氣,成為昏君,也算是順應天道。“逼良為娼,實非我願。”夏海辭忽而歎氣。聽到這句,又想到之前的小樓,葉凡星心中彈幕狂過,臉上冷酷無情,冰冷地看了一眼夏海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