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從一開始便得知這個消息,靖千江早已直接奔赴南戎,根本就不會站在這裏。可他連日來在外廝殺,好不容易才領軍從一片大澤之中突圍而出,隻知道曲長負要被派往南戎,卻根本不知道此事是否定下,他何時啟程,這才一個人急趕迴京。仿佛舊日憾事重現,他一路上祈禱著要趕得上,來得及,甫一進京,迎麵聽說的便是如此噩耗。曲長負死了?這五個字,從上一世開始,就是他心中的魔咒。甚至每每方從腦海中浮現出來,就會激起一陣幾乎要把心髒蠶食的怨毒恨火。這是他此生唯一的念想,是他最珍惜、最不能失去的。如今死訊從對方的口中說出,卻如此的輕描淡寫,輕易的仿佛僅僅是打碎了手中的酒杯。靖千江突然暴起,猛地衝上前一把掀翻了禦案。他卡住隆裕帝的脖子,將對方整個人撞的向後仰倒,被死死按在了龍椅之上。“你答應過我什麽!”靖千江聲音嘶啞,怒喝道:“混賬!”他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行徑!他、他瘋了嗎?整個大殿之中寂靜如死,唯聞禦案翻倒的聲音轟然響起,靖千江的怒吼傳來迴音。極度的震驚之後,周圍又瞬間混亂起來。大臣們的嗬斥聲響起,近衛紛紛舉刀湧上,到了階前卻也不敢妄動,隻緊張地把靖千江圍在中間。“以身殉國,為君盡忠……哈哈,請問國君配嗎?!”靖千江對周遭情況視而不見,他隻是緊盯著隆裕帝,冷笑起來:“他鞠躬盡瘁,一心所為,隻有民生疾苦,江山社稷,你卻因為自己懦弱怕事,治國無能,毫不猶豫地犧牲手下臣子,如今居然還有臉麵要求別人的忠心?”他嘶聲斥道:“你不配!”隆裕帝這輩子從未離死亡如此近過。對麵這個人不是普通的刺客,是他的侄子,也在戰場上殺人無數、驍勇無匹的王。那殺意如此真實,他的手指隻要再稍稍用力,就能扭斷自己的喉嚨!隆裕帝臉色漲的發紅,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背後不知道是哪位大臣膽戰心驚地抖著聲音高聲喊道:“王殿下,請您千萬冷靜!您如今位高權重,又得陛下寵愛,連今日的大不敬之罪陛下都已經說過不追究了,實在沒有必要為一個死人犯下如此的滔天大錯啊!殿下!”靖千江對這樣的苦心勸說充耳不聞,他整個人的情緒幾乎已經錯亂,顛三倒四地說道:“他身子一向不好,一輩子也沒有幾日輕鬆快樂的時候……我本盼著他這一世能平安度過,讓我陪在他身邊就好了。好不容易,他答應我了,他都已經,都已經同意了。”他心中一派茫然怨恨,所有思緒俱化成空:“我都說了,我給你打江山,我為你賣命,隻要他平安,你為何要……言而無信!”說到這裏,靖千江本能地聽見身後極輕微的“嗆啷”一向,仿佛刀劍出鞘的聲音,五指立刻一收,冷笑道:“誰敢過來?!”“王,你真是瘋了!”不知是誰的聲音驚恐地說道,靖千江冷笑起來,幾乎不可自抑。他可不就是瘋了!他是死而複生的怪物,這具軀殼中所裝的,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平日裏披著人皮,裝模作樣地在人群中歡笑。因為日子過得太過滿足,久而久之,竟然真的相信了上蒼的垂憐,便也糊裏糊塗地把自個當成個正常人了。“曲長負”這三個字,就是那能讓他現出原形的魔咒。沒有了這個人,妄想著要爬進陽光之中的鬼魂,又一次被打入地獄了!“為什麽在你們這些人的眼中,隻有權力、私欲和猜忌?你口口聲聲說是我的叔父,我念著這點骨肉親情,謹言慎行,不爭不搶,你要我上陣殺敵也好,淡泊名利也好,我都不在乎,我隻在乎這一個人。”靖千江厲喝道:“為什麽一定要犧牲他!他明明……他明明救了那麽多人,付出了那麽多……”上輩子曲長負死後,他還撐持著記起對方遺願,硬是等江山社稷都穩定下來,這才複仇自盡,可如今再來一次,他實在沒有力氣撐下去了。什麽家國天下都去他媽的吧,大家一起玩完算了!靖千江猛然收力,隆裕帝脖子上的骨骼喀喀作響,雙眼一翻,竟然暈了過去。兩邊侍衛見勢不妙,不敢再有所顧忌,紛紛一擁而上。形勢一片混亂,殿外的侍衛也顧不上再攔人了,趁此時機,剛剛匆忙趕到的謝九泉直奔大殿之內。他不敢奪刀,仗著武藝過人,硬是撥開幾名近衛,迅速擠到了靖千江身邊,一把抓住他還掐在皇上脖子上的手臂。“冷靜!”謝九泉在他耳邊迅速低語道:“他沒事!”其實他也不能確定曲長負此刻是不是就真的安然無恙,但剛剛經曆過這種心情的謝九泉十分清楚,怎樣的話才能迅速讓靖千江停手。果然,靖千江繃緊的肌肉一下子便鬆了下來,他猛然轉過頭去,用泛紅的眼睛瞪著謝九泉:“你說什麽?”謝九泉低聲道:“我的話你已經聽見了,我不會騙你,我這裏有他的信!你莫要鑄成大錯,快將陛下放開!”靖千江總算勉強從滿腦子的悲痛仇恨中找到了一絲理智,如果是別人告訴他這個消息,他未必會信,但若曲長負真的出事,謝九泉不會有心情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