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跟京城相隔很遠,一來一往之間,消息難免會有延遲,他們現在收到的消息是“皇上有意讓曲長負前往南戎”,那怕是此時曲長負都已經要去了。靖千江之所以在這裏賣命,就是為了避免這種結果,沒想到繞來繞去,曲長負竟然還是避不開赫連耀,他又如何不急?當下,靖千江第一時間利用飛鴿傳書,以最快的速度送信迴京城,要他手下親信在王府中找到之前皇上所給聖旨與先太子金牌,入宮求情。同時,他毫不猶豫地將手頭一切事宜安排完畢,自己片刻也不耽誤,輕裝簡行,迅速折返京城。對於靖千江來說,什麽都比不上曲長負重要,他也由衷地希望京城中安穩享受太平的人們能夠明智一些,不要把自己觸怒。但這個心願怕是難以實現了。在靖千江收到消息之前,曲長負就已經帶了幾名護衛,出發前往南戎。因為萬事低調處理,這次離開並無相送的儀式,曲長負自己不過帶了幾十人,前往城門處與皇上所調撥的二百名禁軍匯合。路途遙遠,需要輕裝簡行,這些人手就已經夠了。馬車一路上馳向城門,曲長負遙遙一望,瞧見一高一矮兩道身影正等在那裏,翹首以盼。竟然是曲蓉和謝九泉。曲蕭按照曲長負所說,在外放赴任之前,為曲蓉議定了寧國侯府的親事。雖然目前他被貶官,依舊門生眾多,顧念舊日情誼的人也不在少數,更何況此次曲長負若是能活著迴來,依舊有不可限量的前途,背後亦有宋家作為支持。曲蓉所議的三公子李遂又是庶出,因而寧國侯府一番計議之下,還是欣然答允。曲蕭便沒帶曲蓉到惠陽去,曲長負把她安置在了宋家,這迴是被謝九泉帶出來的。曲長負下了馬車:“你們怎麽來了?”謝九泉道:“我請求皇上派我當陪你前往南戎的副使,但是聽說,你不需要。”曲長負笑了笑:“我跟南戎的恩怨,想必你也清楚幾分。現在是赫連耀在那裏,我若是再帶一個身份不低,又能監視我行動的人一同前往,豈不是讓人家白白送死麽?”謝九泉的聲音有些啞了:“那你呢?”“我嘛,聽天由命罷。”曲長負道:“若我身死,屍骨怕是迴不來了,勞煩你找一件我的舊衣服燒了,把灰放在花船燈裏點了,讓它隨水漂流罷,天地浩大,身化遊魂之後正可以到處看看。”謝九泉拳頭都要捏響了,又簡直拿他沒辦法,氣惱道:“你看你,又來了!每迴都要這樣!”曲長負低頭咳嗽,又笑了兩聲。眼下萬事塵埃落定,他眉目間反倒更見爽朗,說道:“是不是又後悔來送我了?”謝九泉簡直不想跟他說話。這時卻聽身邊有抽噎的聲音,兩人轉頭一看,卻是曲蓉正站在謝九泉旁邊,低著頭抹眼淚。曲長負沒心沒肺地挑了挑眉,說道:“哭什麽?”曲蓉道:“哥,你不會有事罷?你、你……你怎麽說這樣的話?”曲長負搖頭道:“小孩就是小孩,聽別人說什麽都相信。你記住了,以後要用心聽人說話,而不是耳朵,有些人嘴裏的言辭,麵對的對象不同、環境不同,都會改變。自己要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沒人會一輩子提點你。”謝九泉道:“你衝著我的時候,是怎麽說話的?”曲長負想了想:“誇大其詞,故作可憐。看你跳腳又那我沒辦法的樣子,還挺有趣的。”謝九泉:“……”他喃喃道:“你說的對,我究竟是為什麽要來送你啊。”曲長負道:“其實,你來的還是很有用的。”他從袖中摸出一封信來,遞給謝九泉:“如果王迴京,幫我給他。”謝九泉不接:“為什麽不自己派人送去?”曲長負道:“從皇上下旨之後,我便已經請人給他捎了信,但遲遲沒有人迴稟。那邊局勢混亂,即使是信使也未必能夠接近,因此這封信,就當做一重保障罷。”第77章 一生幾迴眸謝九泉看著曲長負遞過來的信,一時無言,半晌才緩緩拿在手裏。他低頭看了片刻,說道:“你這個人向來我行我素慣了,旁人的心情、感受,原本都不在你眼中,可如今,你要做什麽,竟然學會了給旁人交代。”曲長負道:“所以?”謝九泉說道:“看來先前並不是我的錯覺,你對王,確實不同。”曲長負微微一笑,負手道:“人生在世,有些牽掛也沒什麽不好的。也或許,坦然的承認,正是擺脫過去的第一步。”曲蕭的事情已經了解,得知真相的痛苦所換來的,是心結放下之後的新生。他仿佛變了,又仿佛什麽都沒有改變。謝九泉定定看了曲長負片刻,笑著搖了搖頭:“你果然還是你,瀟灑自在,即使心有牽掛,該離開的時候,也不會停下腳步。”他慨然一歎:“好罷,我會為你把信給他,那麽現在,我可算是你的朋友了?”曲長負眉梢一挑,落落笑道:“同一個問題問了兩輩子,長負不敢不應。”此時二百名禁衛軍集結完畢,出城之後便不宜再乘坐馬車,曲長負翻身上馬,迴眸一拱手:“故人珍重,他日有緣,定有再見之期!”謝九泉站在馬下凝視著他。他曾經無數次希望這個人能夠留在自己身邊,並為此痛苦糾結,掙紮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