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所措,連忙跪下來膝行到宋鳴風麵前,苦苦哀求道:“父親,我知道錯了,我是一時鬼迷心竅……太子殿下最近十分欣賞蘭台,很多事情都不願意交給我做,我立功心切,才會做出這樣的糊塗事,以後不敢了,真的不敢了!”他不說這個還好,說了之後,殺曲長負的原因由嫉妒家人寵愛變成了想要除掉擋路的絆腳石,隻會更加招人鄙薄。宋鳴風道:“我還有你祖父、你大伯,都在家裏說過多少遍,不要去摻和儲位之爭,你卻一意要往太子身邊靠!宋彥,這麽多年宋家在你身上的心血算是都白費了!”“父親,我知錯了,一定不敢再犯,你這樣將我趕出去,是斷了我所有的生路啊!你真的忍心嗎?”宋鳴風甩開他的手,側過頭去,深深一閉目。畢竟是從小養大的孩子,他確實不忍心。就算宋彥要害的人是他,宋鳴風甚至都有可能都會再給這個養子一點改過的機會,可是宋彥想要的是曲長負的命。在某一方麵,宋彥說的沒錯,宋鳴風最疼愛的確實是這個自小坎坷的外甥。曲長負剛出生的時候,他自己已經為人父了,可是當時把這孩子抱在懷裏,宋鳴風老是覺得膽戰心驚。他從來沒見過這麽小,這麽脆弱的嬰兒,好像手勁稍微重一點,就會碎掉。所以曲長負小的時候,宋鳴風總擔心外甥會死掉,常常上門看他。後來他發現,這孩子不光身體越來越差,命也不好。他的生母去世,父親平素很少迴護,又曾走失過一次。如果自己這個當舅舅的,隻因為自己私心的不忍而委屈他,不給他出氣,那這個世道對他也未免太過涼薄了。所以就衝這一點,宋鳴風也絕對不可能姑息宋彥。他冷冷地對宋彥說:“你有手有腳,死不了的。既然不滿宋家對你的管教,便不必享用宋家給你的一切。”宋鳴風將宋彥推開,提高了聲音:“來人,把他先給我關進暗房裏!”宋彥感到了極大的恐懼,他拚命反抗著宋府家丁的拉扯,同時將哀求的目光投向在場的其他人。養母周氏神色不忍,卻含著眼淚轉過頭去,不再看他。一直沒有說話的宋蘊站起身來,緩緩地說道:“老五,這世上不是什麽錯誤犯下了都有彌補餘地的。”宋彥的手下一下子鬆了勁,整個人癱在地上,被家丁拖出房門。他的直勾勾盯著曲長負,像是要清晰地記得他這一刻的樣子,曲長負隻是將目光淡淡地掃過他,眼神仿佛在打量地麵上的一堆落葉。宋鳴風擋在曲長負前麵,看著宋彥停頓片刻,說道:“宋彥,你以後……好自為之。”*經過這樣一件事,大家的心情都很糟糕,飯也吃不下去了。曲長負起身行了個禮,說道:“今天因為我的事擾席了,長負實在慚愧。”“你這孩子,就別說這樣的話了,舅媽隻是覺得對不起你。”周氏終於忍不住垂淚道:“他雖然不是我生的,但那麽小的時候便被送過來,飲食起居,由我親自過手,一一照料。我真是想不通,是我和你舅舅沒有好好教導他嗎?怎麽就能……就能變成了這個樣子!”其實除了愧疚難過之外,她甚至對曲長負有幾分感激。宋彥心術不正,今天能陷害宋繹勾結西羌謀害表弟,顯然一點也不念及他們的養育之恩。那麽他日,他如果又其他想要的東西,就能做出更加瘋狂的事情,說不定整個宋家都要遭殃。宋鳴風也沒辦法安慰妻子,隻能說:“事情不是你造成的,想不通就不要想了,迴房休息去罷。等到文書下來,我會遣人把他押送迴老家關起來,以免他再做出什麽極端舉動。”他環顧周圍眾人,聲音中帶著威嚴:“好了,這件事誰也不許再提,更不可外傳。等到爹迴來,我自然會跟他說。”宋繹也沒再說話,歎了口氣。宋家各房相處的一直很和諧,也沒什麽勾心鬥角的事情。宋彥今天這一手,對於性格率直又講義氣的他來說,實在是個打擊。他勉強裝出無所謂的樣子,走過去摟了下曲長負的肩膀,說道:“這裏的飯菜都冷了,想必你師父還沒用晚膳,你不如去陪他吃頓飯罷。有日子不見,謝先生肯定也在惦記你了。”曲長負笑了笑:“這樣也好。”很多人都以為曲長負的武功是跟著宋太師學的,在外麵也都是這個說法。實際上他們不知道,宋家還養著一位客卿,年輕的時候是位武學高手,名叫謝同。隻不過他後來因為保護宋太師而受了重傷,從此內裏盡失,宋家便把這位救命恩人客客氣氣地奉養了起來。曲長負小的時候住在宋家,謝同便很喜歡他,經常陪著他一起玩,後來便收他當了徒弟,將一身武學盡數傳授。宋家人見兩人玩得好,均感欣慰,也都沒有阻止。倒是曲蕭一直都很不喜歡聽曲長負提起這個人,因此曲長負從來不在家裏說謝同的事,以及自己的武藝。上一世,宋家全軍覆沒之後,謝同取了塵封的佩劍遠赴沙場,尋找可能活著的人,卻發現一個都沒有。他在那裏為烈士們收了屍,迴到京城之後不久就高燒不退,一個月後病亡。*謝同住的小院子在宋家最偏僻的一角,那是他為了圖清淨自己要求的,需要穿過一座小橋才到。曲長負進門的時候,謝同麵前擺著一碟花生米,一盤醬牛肉,正就著小菜喝酒,甚為愜意。見到曲長負,他便招唿道:“你來啦,過來坐,咱們爺倆喝兩盅。”曲長負抬了抬手,身後跟來的小廝立刻將他帶來的飯菜擺了謝同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