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麽一打岔,什麽情緒都下去了。曲長負不想聽靖千江再嚷嚷,想了想,在他開口之前,低頭咳嗽幾聲。靖千江果然一聽他咳嗽就揪心,抬眸隻見曲長負的臉色與唇色都是雪樣的蒼白,那一肚子的氣,頓時連點火星子都濺不出來了。他反手扯開領口的盤扣,將外衣脫下來折了折,往地上一丟。靖千江深吸口氣,聲音還有點僵硬:“坐下歇一會,你剛才跑的太急,好歹也把氣喘勻。”曲長負確認道:“你果真是重生迴來的?”他能這麽問,本身就等於自己先已經承認了。論驚訝,靖千江要更多一些:“我實在沒想到,你也是。”心中的猜測終於變成了肯定,那麽除了靖千江以外,想必齊徽謝九泉等人,一定也是相同的情況。確認了這件事,曲長負的心情並不美麗。他覺得自己簡直沒地方說理去。他辛辛苦苦做任務,目的就是為了換得這麽一次重生的機會,結果這幫人怎麽迴事?沒做事就幹占便宜?不勞而獲還是蹭了他的運氣?“……”曲長負一手撫額,歎氣道,“萬般皆是命,是我命苦。”靖千江氣還沒消,一聽他這麽說,就忍不住道:“你”他想說誰讓你不知道珍重自個,又想說曲公子,兩輩子都栽你手裏,我的命也很苦好嗎。可是話至嘴邊,終究成了歎息。曲長負見他沒了下文,側目看了靖千江一眼,靖千江搖了搖頭,聲音中多了一絲柔軟的無奈:“算了,跟你爭這些,是我腦子有問題。左右你無事,也便罷了。”他頓了頓又道:“我來都來了,現在要撇出去也晚了,可否同我說說你的打算?”曲長負手指在膝蓋上扣了扣,終於道:“好罷!”其實他設下這個陷阱,不光是要擺脫追殺,順利迴到京城,他更加需要確認攔路圍殺自己的,會是哪一派係的人。結果這迴還真的釣到了大魚昌定王府被引出來了。曲長負上一世曾多次跟盧家暗衛打招唿,對他們很熟悉,絕對有足夠的把握判斷這一點。這時靖千江問起,曲長負便由宋家在前世的兵敗講起,說自己因此來軍營調查原因,又發現了發黴的糧食。他將事情的所有前因後果,都簡單而完整地講述了一遍,靖千江這才徹底明白過來。他上輩子迴到京城,被封為王之後,也見到了宋家兵敗,朝野震動的狀況。隻是他當時並不知道那是曲長負的外祖父家,便並未對此事的內情格外關注過。直到現在,靖千江才意識到,曲長負應該是經曆了宋家的覆滅之後,這才化名樂有瑕,到處漂泊。他心裏麵擰著勁的一陣疼,忽開口道:“太子的姨母便是昌定王妃,你若要動盧家報仇,就會跟他對上。你,知道嗎?”曲長負道:“不管動誰,總會跟個什麽人對上,不是這個也是那個,不重要。”靖千江道:“不一樣。上一世齊徽欺你疑你,此生也有可能成為你的阻礙……”人能重生,但經曆過的記憶不會被磨滅。曲長負前世之死是他心中永遠無法解開的魔咒。當時的心傷、仇恨、絕望、憤怒,從聽聞噩耗的那一刻起,就永遠地烙在骨血之中,成為一道不能觸碰的疤痕。他沉默片刻,問曲長負道:“要我為你去了殺太子和昌定王嗎?”他這個提議實在是直接又暴躁,曲長負被問的怔了怔,而後倒忍不住笑了,喚道:“殿下。”靖千江抬眼:“嗯?”曲長負似帶了幾分調侃:“怎麽多活了一輩子,倒沒有以前灑脫了?曾經咱們不是說好,彼此之間互惠互利,各取所需,旁的互不相幹。如今操心的越來越多,對你可沒好處啊。”靖千江怔了怔。這個見鬼的約定,曲長負不說,他都快忘了。兩人都相識在彼此最倒黴的時候。靖千江的母親是擺夷族族長的女兒,當年同先太子相識,並訂下終身。可惜沒等來對方接她迴宮,先太子便已在戰場上重傷身亡。他從小跟母親長大,因為是族長的外孫,倒也未曾受過委屈。直到十一歲那年母親重病,靖千江冒險出門為她采藥,一腳滑下山崖,便碰上了當時跟親人失散的曲長負。曲長負救了他,這倒並非因為好心。他拖著靖千江去賣了老族長一個人情,在擺夷族換了一片棲身之地。他雖然留了下來,但靖千江知道曲長負不喜歡這裏,也從不會屬於這裏。擺夷族向來排外,他又是個清冷性子,好像對什麽都十分厭煩似的,從不愛搭理這些族人,當然也包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