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橋雙目放空,隻覺得累到想吼,卻又不想動。末夭來的那夜,身上的溫柔已經被陰鬱取代。他腳步沉重,眼下青黑嚴重,眼裏浮著一層寒冰,宛如一把收起寒芒的古劍。雖是看著沉穩,但很危險。來到這裏的末夭別的沒說,隻對著那個一夜間像是老了很多的日橋挑明:“蘇河是我害死的。”他輕輕鬆鬆的一句,決定了蘇河的命。一滴淚毫無征兆地落了下來,經過粉紅色的眼眶,落在鼻梁上。緊接著畫麵亂了起來。日橋一把掐住末夭的脖子,將末夭按倒在地,亮起的火焰瞬時燒傷了末夭的身體,憤怒也讓日橋發絲飛起,發尾掐著火星,表情恐怖猙獰。而從始至終,末夭都沒有反抗日橋,他安靜地躺在一旁,忍住了所有的痛楚,並未迴避他的過錯。他顫著聲說:“我叫千目蛛扮作虛澤的樣子,讓他去殺蘇河,不過我說過,要蘇河走得輕鬆,我沒想到他會……”“你沒想到!你沒想到!你有什麽想不到!”日橋不想迴憶蘇河蓋著白布的屍體,也不想迴憶自己看都不敢看的醜態,更不想讓蘇河一個人躺在那裏。他的情緒激動,頭頂脖子上的青筋暴起,雙目赤紅,眼中的恨意一點也沒有隨著吼叫減少。“我能想到什麽!”像是也扛不住心裏的壓力,末夭的眼睛濕了起來,他開始反問日橋:“我能想到什麽?!”多天的絕望情緒在這一刻爆發。“你以為我願意這樣嗎?你說,從雲母那裏得知了真相起,我還有其他的選擇嗎?若是可以、若是沒有背負那麽多的生命,我們一起去死也行,至少那樣我不用背棄眾人,可以無愧於心!”他叫著:“不管是哪種方法都行,隻要給個出路,哪怕是死路也可以走走看的!可最後呢!有什麽路留給我了!她留給我什麽了!”他說著說著,開始變得歇斯底裏,“我不止一次想過,我若死在越州毒水那裏就好了,雲母要是沒救我就好了!我若什麽都不知道,許是心裏輕鬆了,也不會成了殘害好友的惡徒!不至於又愧疚又難捱,不至於背負罪責無處可歸!”他拉住日橋的手,讓日橋掐著自己的脖子,瘋瘋癲癲地吼著:“我能怎麽辦啊!救不了就是救不了啊!不管是死在我手裏,還是其他人手裏,蘇河都隻有這一條路。你以為,我願意送她走嗎?”日橋甩開末夭的手,一句重話還沒說完,先是察覺到了不對的地方。眼睛為此往下移動,日橋粗暴的拉住末夭的手指,隻輕輕一掰,末夭的手指便從根部裂開,整整齊齊地掉了下來。“哢嚓哢嚓”幾聲響起。日橋一愣,看著手裏的幾根假手指,又看了看末夭的手,發現末夭那修長的十根手指,如今隻剩下了一根小拇指……凝視著手裏的九根斷指,日橋忽然沒了話。滿身是傷的末夭也冷靜下來,他望著天空,眼神空洞的就像死了一樣。其實他這人喜歡的東西不多,唯獨愛琴如命。也因為愛琴,他十分愛護自己那雙修長漂亮的手。可如今這雙美手十指缺了九……盯著那殘缺的手掌,日橋似乎可以看得到他斷去手指,來迴在蘇河死亡前的腳步。那句隻要我舍了身上的一件東西,便可以迴到蘇河死前的話響起,令日橋猛地閉上眼睛。沒有去問末夭舍了九根手指得到了什麽結果,畢竟,蘇河已經死了。宮殿裏的單衣輕輕晃動,宮殿外的末夭和日橋都安靜了下來,他們就像是兩隻傷痕累累的困獸,身上籠罩著乏累的倦意。片刻後,末夭幽幽地說:“我是罪無可赦,我也想過一了百了,可我又想,是不是我死了,問題就不在了?”他慢聲說:“你心裏清楚,若不打破這個局麵,所有的人都會跟著我們一起死。你明明心裏清楚,我們就算暫時保下彼此,也無法活下去。”日橋確實清楚,所以他和末夭才會這麽累。見日橋沒有出聲反駁,末夭坦言:“老實說,我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不覺得我做對了,隻是我已經沒有別的路可走。我在蘇河死的前夜想了很久,我迴憶著剛到這個世間的我是什麽樣子,也想到了同執鳳一起爬到樹上,聽他說這裏陽光舒適……這麽多年來,我頂著尊上的稱唿,一路走一路看,雖不覺得自己有什麽至高無上的使命,卻也不想去做一個漠視生命的人。而我既然已經站到了這裏,知道了真相,你說我該怎麽做?”“你教教我。”末夭像是在求助一般,不停地重複:“日橋,你教教我。”日橋沒有說話。見狀末夭又說:“你教不了我的,我們死,眾生生,眾生死,我們還是要死。其實這道題在我們怎麽都會死的前提下看,一點都不難,難的是我們舍不得。”末夭指出他和日橋最苦惱的一點。“若是要你我舍棄生命保全眾生,你我大概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可這道舍棄的難題裏放的是我們的親人、友人、我們若是選擇了眾生,就意味著我們要拋棄他們,就意味著我們要動手害他們。而我們承擔不起這份罪責,也不願意對不起他們,所以我們難受,我們逃避,我們不去正視,因為我們不想害人,更不想讓自己變成惡人。”“是以,即便是發現了一條出路,我們也不敢走。我們在怕,怕的是,自己了斷了如今所擁有的一切,怕的是我們對不起別人,怕的是有些事一旦做了,就沒有迴頭的可能,怕的是午夜夢迴,連迴想過去的資格都沒有。”末夭繼續說:“而我……從不覺得我舍了你們是對的,也不覺得自己去害你們以此保住人世是對的,我隻知道,我若如此,世人可活,於世人,我是善;可我為了救世,害了你們,所以我於你們,是惡。而我在動手之前我已經想的很清楚了,我也並未想過自己要做一個好人,可是日橋啊,你告訴我,我們什麽也不想,就順著規則的安排閉上眼睛,真的就能走的心安理得嗎?你真的願意如此嗎?”日橋抿著嘴唇。漫長的沉默過後,末夭輕歎一聲,用兩個掌心捧住日橋的手,“日橋,我問你,你為何沒有直接殺了我?你為何見我斷指便沒了話?”他早已知道日橋的動搖,“其實你早就有了選擇,隻是前方擋著你的人是蘇河,是金羽,是虛澤,所以你不敢邁出第一步。”“其實你早就清楚,我們已經沒有別的退路可走了。”末夭的聲音像是揮之不去的魔音:“天尊戰已經開始,就算沒有我們,結果也是一樣的。我們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了斷這一切。為此我需要你的幫助。”“可我不會幫你。”日橋推開末夭,往前走了兩步,這時末夭又說:“蘇河走前來找過我,她問我,能不能看到她的來日,我告訴了她,若是開戰,她必然會死。”提到這段過往,末夭放輕了聲音。他忘了蘇河到來的那日他是怎麽想的,那時的他早就找上了千目蛛,兩人已經有了約定。計劃沒變,他舍了蘇河,可卻在蘇河到來的時候,他又告訴了蘇河她死亡的事情。那時具體的心境如今已經忘了,隻剩下模糊的、小小的、希望蘇河能夠知道這件事的念想。至於蘇河知道後會怎麽樣,末夭答不出來。他迴憶著那日蘇河離去的背影,露出了一個蒼白的笑顏:“而她點了點頭,別的一句沒問,隻是在走前問我,她死之後,我們與威後他們會不會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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