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馬全力奔馳之時,馬槊和長矛的衝力均達到頂峰。 無論是安西重騎兵的重鎧還是唿羅珊騎兵的輕甲,麵對高速衝刺的利刃,都將如絲帛一般脆弱。


    馬槊刺入唿羅珊騎兵的胸膛長矛橫貫突厥馬的脖頸。甫一接觸,雙方就毫不保留,全力使出渾身解數拚命搏殺。星星點點的血液,落在碧綠的草原上,宛如一朵朵招搖的野花。


    得益於人馬皆披重甲,安西重騎兵在對衝時的優勢十分明顯。轉瞬之間,重騎兵的楔形陣就如快刀切豆腐般,殺透了十三個橫排的唿羅珊騎兵。


    如果是葛邏祿或粟特輕騎兵,在遭遇如此猛烈打擊時,必然早已潰不成軍。可唿羅珊騎兵韌性十足,雖然方陣被安西重騎兵殺透了一小半,可他們依然在不屈不饒地拚命廝殺,毫無退縮避戰之意。


    前排的唿羅珊騎兵拚命揮矛廝殺,以延緩安西重騎兵速度。後排的唿羅珊騎兵則變幻隊形,從方陣變為新月陣。逐漸探出的雙角,正試圖包圍重騎兵的兩翼。


    殺透十幾排敵陣後,安西重騎兵的速度也緩了下來。麵對敵騎的頑強阻擊,席元慶率軍奮力衝刺,卻久久不能破陣而出,衝鋒逐漸變成了混戰和僵持。


    席元慶留意到唿羅珊騎兵正在變陣,明白敵人欲圖包抄的作戰意圖。但他卻毫不畏懼,因為身後還有段秀實的輕騎兵。


    席元慶刺殺兩名敵騎後,又揮槊洞穿了第三名唿羅珊騎兵的腹部。當他發力抽迴馬槊時,卻發現敵人緊緊抓住了槊杆。


    席元慶並不和對方較勁,而是棄槊抽刀,一刀斬斷了敵人的咽喉,然後揮刀向下一個敵人劈去。


    混戰之中,長兵器難以施展。越來越多的重騎兵換上橫刀,和揮舞著大食彎刀的唿羅珊騎兵對砍。


    近戰之時,安西重騎兵的重鎧防禦力更佳。大食彎刀雖然鋒利無比,卻更適用於劈砍皮質輕甲。麵對鐵質重鎧,唿羅珊騎兵的破甲能力有限,隻能盡力尋找重騎兵鎧甲的縫隙刺殺。


    因此,安西重騎兵的橫刀三兩刀就可以斬殺或砍傷一名敵人,唿羅珊騎兵卻不得不揮刀十餘次,才能找到合適的甲縫。


    時間越長,安西重騎兵積累的優勢越大。雙方的戰損比愈發不均衡。


    混戰核心,是安西重騎兵和唿羅珊騎兵的對撞;核心外圍,安西輕騎兵帶領著拔汗那輕騎兵,正與葛邏祿騎兵和粟特輕騎兵對陣。


    葛邏祿人多次跟隨安西都護府出征,對安西軍的實力了解甚深,內心的畏懼也更多。安西軍耀眼奪目的明光鎧鋒利如霜的陌刀和縱橫決蕩的勇氣,都讓葛邏祿騎兵又羨慕又膽寒。


    對於可汗的軍令,他們自然遵從,可至於為什麽要反叛大唐並偷襲安西軍,葛邏祿人並不清楚。


    因為太清楚安西軍的戰力,在麵對安西輕騎的衝鋒時,葛邏祿騎兵人數雖占優,戰意卻並不高。


    粟特輕騎的戰力尚不如葛邏祿人,麵對唐軍更是心驚膽戰。


    段秀實率領一千五百名安西輕騎和一千多拔汗那輕騎衝殺了數次後,六千名葛邏祿人和粟特人便支撐不住,紛紛後退。此時,唿羅珊騎兵的陣型尚未轉換完畢,新月的雙尖還未觸探到安西重騎兵的側翼。


    擊潰敵軍後,段秀實立即率兵北上,他並不是要追趕像兔子一樣逃竄的葛邏祿人,而是準備繞到唿羅珊騎兵背後,和重騎兵夾擊敵軍的新月陣。


    “撤!撤!”唿羅珊騎兵見戰況不妙,不再戀戰。他們也急忙調轉馬頭,紛紛後退。


    逃跑之時,神駿的戰馬和輕質的鎧甲為唿羅珊騎兵帶來了巨大的速度優勢。安西重騎兵隻能將正在對戰的敵人殺死,卻無力追趕逃走的敵人。


    “安西騎兵,威武!大唐騎兵,威武!”擊退敵軍後,席元慶揮刀高聲喝道。


    “威武!威武!”安西將士舉起馬槊和橫刀狂唿。


    “威武!”親手斬殺了兩名葛邏祿騎兵的竇屋磨更是興奮。隻有在縱馬揮刀盡情殺敵之時,竇屋磨才覺得世界是如此美妙。


    “席中郎將,別忘了最重要的任務。”群情激昂之時,段秀實驅馬來到席元慶身邊,委婉提醒道。


    席元慶點了點頭,然後舉起橫刀,高聲吼道:“安西騎兵,衝!”


    安西騎兵沿著大營順時針奔馳,從軍營北門殺向西門敵軍。


    攻打西門的唿羅珊騎兵見士氣高漲的唐軍騎兵奔騰而來,他們正欲列陣迎戰,卻聽北方傳來退兵的命令。


    於是,不待唐軍殺到,圍攻西門的大食軍隊就主動退卻了。


    而此時,負責兩翼包抄的四萬粟特輕騎剛剛到位。他們見先鋒軍攻營失敗,也就在安西軍羽箭射程外止步,不敢上前。


    安西將士見敵軍退卻不前,頓時歡欣鼓舞仰天嘶吼。


    在安西軍的奮力抵抗和反擊下,大食叛軍的首輪進攻如潮而來卻又如汐而退,隻留下了滿地的屍體。而其中,卻並沒有幾具是唐軍的。


    左肩疼痛難忍穆台阿跪在艾布?穆斯裏姆腳下,羞愧地說道:“總督,在下辜負你的信任,先鋒軍未能殺入唐軍大營。”


    “北庭軍紮手,盛名更在王正見之上的高仙芝,自然也不是輕而易舉就可以打敗的。你已經盡力了,不必難過。”艾布?穆斯裏姆扶起穆台阿:“先把肩膀包紮好!”


    “謝總督寬恕!”穆台阿再次跪謝後,才轉身下去包紮傷口。


    “北庭軍難以對付,是因為堅城和羅馬火;安西軍抵抗如此激烈,卻是因為心存幻想。高仙芝打退了首輪進攻,想必也該按捺不住,想要派兵突圍了。既然如此,我就多給你點信心和希望,然後,再將之全部斬斷!沒了希望,一切就好辦了。算算時間,齊雅德也快該到了……”艾布?穆斯裏姆望著東方逐漸發白的天空,臉上露出勝券在握的微笑。


    旭日將升,小河彎彎。


    沿著橫割戰場的小河蜿蜒向東而去,行了三四裏後,地勢漸沉的同時也隆顯了一些土包和丘陵。


    夾在土包和丘陵的包圍中,河流隨之變得百轉千折彎彎曲曲迂迴往返。


    大概是因為河流在此盤旋宛轉,此處的水源因而更加充足,樹木也逐漸增多。在河岸兩邊,更是形成了不少小片的樹林。


    沿著河流東西行走的牧民和商隊,在河兩岸都踩出條小路。小路時而依河而行,時而橫穿樹林,時而離開河道彎中取直。


    戰場十餘萬人廝殺的聲音,在清晨的原野上格外突兀。戰場向東三裏多遠處,小河轉了個急彎,向南折去行了近千步遠,才有轉而向南。


    小河轉彎處的南岸,有一片小樹林。一群鳥雀被廝殺聲驚動,驚慌地從棲息的樹林中飛出,向遠方遁去。


    樹林邊小路,也隨著河流走勢有一個巨大的急彎。


    彎道之東,一個葛邏祿百人隊正押著雙手被捆口中塞著麻布的馬璘和瘦猴,緩緩向西而行。


    陣陣喊殺聲從遠處傳來後,帶隊的百夫長略一思索,高聲令道:“停步,到樹林裏歇息片刻!”


    西邊人馬嘶鳴金戈相交,馬璘聽後心如火烤懊惱不已。他仔細觀察著葛邏祿騎兵的一舉一動,思忖著如何能夠脫身。身體緩過來的瘦猴,則緊張不安地盯著幽深的樹林,擔心葛邏祿人是不是決定要殺人滅口了……


    葛邏祿百人隊驅趕著馬璘和瘦猴進入樹林中後,小路東西相距數十裏遠的兩端,幾乎同時出現了滾滾煙塵。


    戰場以南一百多裏處,齊雅德和那俱車鼻施,正焦急地帶領兩萬多騎兵急速向北前進。


    齊雅德焦急地盯著北方,不斷催促大軍加速。無奈石國騎兵素質較低,根本跟不上唿羅珊騎兵的步伐。


    齊雅德氣得火急火燎,卻也不得不捏著鼻子和石**隊同行。他知道,單憑自己手下的七千人,還不足以給安西軍致命一擊。若想完美實現總督的戰略,還必須借助複仇心切的石國騎兵。


    隻是,無論他如何催促,那俱車鼻施如何鼓舞,石**隊如何努力。平時裏訓練不足的石國騎兵,始終無法達到唿羅珊騎兵的行軍速度。


    由於齊雅德催得太急,在行軍過程中,不僅有數百石國騎兵掉隊,甚至還有一個唿羅珊騎兵的三人斥候小隊也失蹤未歸。


    但齊雅德急於和艾布?穆斯裏姆匯合,此時也顧不上掉隊的士卒和失蹤的斥候了。更何況,齊雅德深信,根據總督的籌謀和來自葛邏祿部的情報,他身後絕不會有任何足以威脅自己的力量。


    而齊雅德沒有想到的是,那三名唿羅珊斥候,是在拓枝城北的山林中,被尾隨在後的三百名黑甲騎兵俘虜了。


    在審問出足夠的消息後,黑甲騎兵在山林中悄悄繞道,超過了齊雅德部,輕裝北上。此刻,那隊騎兵早已來到了戰場的南部邊緣。


    聽到北方傳來的廝殺聲,黑甲騎兵的首領哈基姆,小心翼翼地接近了戰場,並隱藏蹤跡,觀察了許久。


    根據衣甲和戰馬,哈基姆很快就辨認出唿羅珊騎兵的身影,但他並不認識被圍攻的軍隊是何方神聖。


    探明情報後,哈基姆並無讓黑甲騎兵並無卷入戰爭之意,而是避開交戰雙方的耳目,沿著戰場的邊緣,向東行去。畢竟他們隻有區區三百人,且他們長途跋涉的目的,也並非是以卵擊石,和叛軍鏖戰。


    朝陽蓬勃雲霞絢麗。


    當晨曦灑滿河中大地時,怛羅斯城南,以安西軍大營為中心,席卷河中所有勢力的戰爭風暴,正在上演最後的壓軸大戲。


    所有的陰謀所有的籌劃,都即將揭開朦朧的麵紗!


    或是必然或是偶然,方方麵麵的力量,都被猛烈的命運颶風卷到此處,準備在壓軸大戲中扮演自己最終的角色。


    作為扇動此場風暴的穿越之蝶,王霨本以為序幕拉開戰爭打響後,自己隻能作為幕後策劃者,靜靜觀賞,任由各方角色自由開唱。他未想到,命運之手給他開了個玩笑,竟然將他推上了前台,讓他成為最後一幕中最耀眼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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