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順子坐在院門口的台階上,雙手托著下額,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望著街上不遠處的一棵古老的合抱粗的槐樹。據說它在這兒已生長了二千多年了,然而它的枝葉依然茂盛,猶如一把巨大的傘,把整個寬闊的小街遮蓋了半邊;樹尖上有一隻巨大的喜鵲窩,幾隻小喜鵲在窩裏歡叫著,引來一群麻雀在歡唿,追逐。樹下幾隻老母雞悠閑地散步,尋食;它們互相依偎著;有時相互勾勾頭,抖抖翅膀;不知從哪兒跑來一隻花白色的大公雞,伸長脖子“喔喔—喔”地叫了一聲,仿佛剛從夢中醒來,完成了自己報曉的使命,它做完一係列的動作,從地下吃了幾粒什麽東西,便向一隻很漂亮的大白色母雞撲去;隻幾下便騎到母雞身上,兇狠地向它的頭頂咬去,一下子幾隻母雞咯咯叫著伸出脖子。王順子無心觀賞這農家特有的圖畫,望著它們又一次長長地歎了口氣。他在為縣大隊二中隊指導員於相波的傷勢擔心,發愁。於指導員是北京人,大學畢業,不堪忍受日本帝國主義的壓迫,不忍做亡國奴,曾去東北三省尋找抗日聯軍,後來聽說聯軍被打散了,轉了幾個月隻好垂頭喪氣地返迴北平,再後來他到了延安,不久被派到太行山區,日本鬼子發動了“五一”大掃蕩後,我冀中軍民,化裝為零,和敵人展開了殊死的搏鬥,他被分到阜東縣大隊二中隊當指導員,在前天攻打於集外圍據點時,勇敢地接住敵人扔下來的手榴彈連連往迴扔,不料一顆在出手不遠就爆炸了,麵部負了重傷。戰士們冒著敵人的槍彈把他搶下火線,幾經轉移來到王順子家養傷,有大伯母萬少青護理。於指導員因不是當地人,以前經常住在二裏半村,特別喜歡機警勇敢的王順子,王順子也經常纏著他講抗日故事。如今沒有治傷的藥品,加之天氣又熱,傷口紅腫化膿,不能愈合。這位鐵骨錚錚的漢子也不住地呻吟;幾次昏厥,如果拖的時間長了,於叔叔不但痛苦,而且還有一定的生命危險。王順子從伯母焦慮的目光中看到了,他痛在心裏,急得直抹眼淚,那天他望著焦急不安的伯母小心地問:“大娘,於叔叔的傷還好嗎?”

    “小順子,再幹啥,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隨著話音,大隊教導員福昌哥和姐姐王蘭等幾個縣大隊幹部走來,他們頭上冒著汗,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警衛員小張鎖跑過來,抱住王順子哈哈大笑起來。

    “福昌哥,你們來了。”王順子丟開小張鎖抓住福昌哥的衣服說:“於叔叔的傷勢很重,你們得想辦法去弄藥啊。”說著他捂住臉,唔唔地哭起來。福昌哥彎腰抱住王順子,一雙粗壯的大手撫摸著他的頭。他知道有多少革命戰士因得不到及時治療和缺少藥品,而犧牲了。戰爭是殘酷的,毫無情義的,他了解此刻王順子的心情,在這一代是縣大隊二中隊經常活動的地方,於指導員又善於做人們的思想工作,特別是和孩子們,他想到這裏望著王順子的一雙眼睛說,“小順子,堅強一些,我們一定會有辦法的。”說完轉身大步向屋裏走去。

    “他們一定會有辦法的。”王順子望著他們的身影自言自語地說。

    小張鎖身掛雙槍,站在不遠處的大槐樹下,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望著四周,見小順子自言自語地向他走來,立即藏到樹後,猛地撲過去抱住他的腰,大喊一聲: “別動。”而後又哈哈大笑起來。他望著王順子失魂落魄的樣子,拉他爬到樹上,警惕地向四周望了望。倆人騎到高高的樹枝上,王順子望著張鎖腰裏的槍,心想多神氣啊,自己要是有支槍該多好啊,這次一定去參軍,到縣大隊和鐵鎖一樣。於是列開嘴笑了笑,湊到小張鎖身旁說:“張鎖哥,你給教導員說說,收下我行嗎?”

    “行。”小張鎖一拍胸脯而後又低下聲音說:“不過嘛,”他故意賣了個關子不說下去,急的王順子睜大眼睛焦急地望著他。小張鎖望著王順子的樣子,笑了笑,拍了拍身旁依著的樹枝,故意拉長聲音說:“你還沒槍高。”小張鎖想起了上次賽跑沒有跑過王順子又說:“不過你跑得還可以,比起我小張鎖來嘛,隻強了那麽一小點點。”小順子急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說:“你到底給教導員說不說?”

    “好,好,我說還不行嗎。”小張鎖舉起兩隻手,擋住了王順子的手,見他鬆開了手又神氣地說:“有本事自己找教導員去說啊。”

    王順子沒勁了,他知道福昌哥脾氣很怪,以前他要求過,他隻是一個勁地應付他,說什麽等他讀完了學,以後希望他建設未來的新中國。他想,等自己長大了,小鬼子都叫他們打完了。那次福昌哥笑了,拍著他的肩說:“打不完,我捉幾個鬼子給你留著,等你長大了再打。”

    張鎖不再開玩笑了,他靠近王順子,輕輕推了推他說:“小順子,當不上戰士也不要緊,一樣是打鬼子,不過方式不一樣,沒有你們的機智勇敢,我們也是很困難的。”他學著教導員的樣子,一手叉腰,一手揮舞著,“我們都是為了革命,不論是明的,暗的,都是打鬼子。”

    王順子笑了,轉了轉烏黑的眼睛說:“張鎖哥,你的槍讓我玩玩行嗎?”

    小張鎖一愣萬萬沒想到他會提出這個問題來,槍是戰士的生命,是不允許隨便借的,可麵對王順子一雙乞求的目光,他猶豫了會說:“槍對我們來說就是生命,我們有嚴格的紀律,不過你提出來,我破例讓你摸一摸。”說著他從槍套裏掏出槍,拿掉了彈夾,小心地遞了過去。

    王順子望著小張鎖為難的樣子,立即雙手擋住說:“我不玩了,槍是你的,是用來打鬼子的,不是玩的。”

    “好。”小張鎖一下抱住王順子說:“這支槍是我從小鬼子手裏搶來的。”那次我去河邊拔野菜,見幾個鬼子在洗澡,一個鬼子站在岸上的樹叢裏,端著大槍,瞪著一雙狗一樣的眼睛望著河裏洗澡的夥伴大喊大叫。我趴在一棵柳樹下的草叢裏,仔細地看著,見離小鬼子不遠處的地方有十多隻大槍,旁邊柳樹上掛著一隻小手槍,我高興了,心想一定要把小手槍弄到手。於是他四周看了看,小心地,輕輕地摸了一塊磚頭,爬到離槍三四米遠的地方,向站在一旁的小鬼子一側一扔,小鬼子光顧著河裏的喊叫,猛聽一側啪的一響,立即一機靈猛地轉過身,掉轉槍口大喊大叫著:“什麽的幹活,統統地出來。”說著“砰砰”就是兩槍。他趁小鬼子注意力集中的時候,從另一側跳起,幾步跑到槍旁。抓起槍轉身向密密的深深的柳叢跑去。

    “八格牙嚕。”河裏的鬼子嚎叫著爬上岸,另一個站崗的鬼子發覺受了騙,立刻向小張鎖開了槍。

    “怎麽,後來呢?”王順子來了興趣。

    “後來,不是坐這兒了嗎!”小張鎖眨著一雙調皮的眼睛笑了。

    “你真棒!”王順子瞪著一雙羨慕的眼睛望著他腰間的槍。“我也一定去弄一支。”他說著握緊了拳頭,見教導員福昌哥他們走來,他倆跳下樹,迎了過去。福昌哥走過來拍了拍王順子的肩,又按著他的肩膀晃了晃,笑哈哈地說:“長結實了,有把勁了,好,我相信我們的小順子,再見。”說著和小張鎖幾個幹部大步向村外的運河大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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