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條彎彎曲曲的鄉村土路,路旁的溝裏長滿了綠綠的草,因昨夜下了場不大不小的雨,整個大地到處濕濕的,田野裏的小玉米苗兒,在風兒的輕搖下微微地晃動著,顯得很有精神;溝裏有一小窪一小窪的水,偶爾有幾隻蛙聲傳來,給整個天地帶來了一種安靜祥和的氣氛。今天是於集大集,路上趕集的男男女女,有的推車、挑擔;有的牽驢拉牛;一個個、三三兩兩,稀稀拉拉地走著。這時一夥土裏土氣的年輕人垂頭喪氣、無精打采地走在路上,他們頭戴各式各樣的草帽,肩扛鐵鍬,誰也不看誰,誰也不和誰說話,王順子扛著鐵鍬頭戴露出頭頂的破黑灰色麥秸草帽,穿著一雙家做布鞋,一身上白下藍的衣褲,夾雜在上工的人群裏。最近敵人為了加強對這一地區的封鎖和統治,修築了縱橫交錯的公路,增設了路卡、路哨,修建了七八個據點,大批的青壯年有的被敵人抓去當了壯丁;有的被強行服苦役,使這一代村莊的人們整天處在提心吊膽之中。幾個偽軍端著大槍,站在路旁不斷地吆喝著,氣氛顯得很緊張。兩個鬼子兵,端著上了刺刀的三八大蓋,說笑著,走了過來;一眼看見個子矮小的王順子,大步走到他麵前,瞪著一雙狼似的眼睛望了會兒,咧開滿嘴的大黃牙用生硬的中國話說:“小孩,你的什麽的幹活?”

    王順子站住,抬起頭望著兩個鬼子年輕的臉,眨了眨眼說:“我的去出苦力的幹活,你的明白。”他見了兩個小鬼子,放下肩上的鐵鍬,在手裏拄著,雙腿叉開,恨不得一鐵鍬拍死他兩個狗日的,他四下看了看又說:“給太君幹活,我的力氣大大的。”

    “哈哈”一個鬼子高興地放聲大笑起來,伸出鷹爪似的手摸了摸自己的下額,轉動著狗眼,一隻腳不斷地拍動著地麵,身子也不斷晃動著,伸手從順子頭上摘下破草帽,左右看了看,往空中扔了扔,又給他戴上,伸出大拇指說:“小孩,你的大大的好,皇軍大大的歡迎。”兩個鬼子認為連十多歲的孩子都來給他們幹活,心裏美滋滋的。兩個鬼子背上大槍,拍了下手大步向前走去。

    田裏有幾個六、七十歲的老頭正在鋤草,不遠處的田裏猛地一隻兔子跑了出來,向著東邊的運河大堤跑去,一個偽軍見了,高興地跳過路溝,站在田埂上,端起大槍向野兔瞄準。

    “幺西,幺西。”一個鬼子見了飛跑的野兔拍著夥伴的肩,指著飛跑的兔子。

    “八格。”另一個鬼子見了,朝端槍的偽軍狠狠地踢了一腳,踢的偽軍一歪身子,槍響了一下扔到地下。

    “啪啪”鬼子手裏的槍響了,兔子一愣,迴頭看了看,猛地跳起來,竄過一條小溝,一眨眼的功夫鑽入密密的草叢中走了。兩個鬼子見沒有打中,吆喝著向大堤上跑去。

    “你他娘的小日本鬼子。”被踢的偽軍從地下拾起槍,揉了揉被踢的腿,望著兩個跑向大堤的鬼子狠狠地罵道:“看老子蹦了你龜兒子。”偽軍端了端大槍,望著路上行走的人們,又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他越想越生氣,扔掉大槍,一屁股蹲坐在田埂上,點燃一支老旱煙,氣悶地抽起來;煙從嘴裏噴出,從臉前升起。王順子見了,嘴裏哼著小調,走到偽軍身旁諷刺地說:“野兔沒打著,倒教兩條腿的野獸踢了一腳。”

    偽軍抬起眼皮,扔掉剩下的煙屁股,見是個孩子,兇狠地瞪了瞪眼,站起身背起大槍,無精打采地隨人群走著。

    王順子走著,一雙烏黑的眼睛四處看著,幾個鬼子兵和偽軍站在進村的路口,檢查著進出村的人們,見後麵來了一群上工的民夫,問都沒問,隻是向押送的夥伴咧了咧嘴,招了招手,就走過去了。前麵就是一座座大大小小的房子;人們轉過一個豬圈窩,窩裏一頭小豬,見大群人走過來,膽小地跑上圈窩,逗得幾個鬼子哈哈大笑起來。王順子見鬼子偽軍沒注意他,悄悄地慢了幾步,躲到豬圈窩裏,又往前一趴一滾,飛快地竄進劉家胡同。不一會他又換了身幹淨的有幾處補丁的衣服,手裏提一隻竹籃,籃裏裝了半籃子炒花生,大搖大擺地來到集市上。這是一條東西長的大街,街上人來人往,人們大多穿的破破爛爛,臉上髒稀稀的;一個個無精打采,彎腰駝背,低眉順眼;一副怕惹事招非的樣子。街旁是一個個小商小販;有果子、燒餅、豆腐、窩頭,油茶棚、水果;一塊塊長布條、長木牌,寫著花花綠綠的字,在街麵上顯的很惹人注目。一條條的深巷裏有一個個打扮的妖裏妖氣的女人搔首弄姿,拍臉撅屁股,發出一聲聲狼似的叫聲。

    “花生、花生、香噴噴的花生。”王順子胳膊掛著竹籃,一雙烏黑的眼睛機警地搜尋著,猛地,見不遠處的王家店鋪掛出了一串紅辣椒,門旁不遠處有幾個陌生的人,來迴溜著;看得出他們一雙雙賊似的眼睛,時刻望著一個個隨時出現的可疑人。“不好,聯絡點出事了。”他四處看了看,見沒人注意他,躲在不遠處又仔細觀察了會兒,四周除了幾個特務外,再沒有發現有什麽人。他放心了,大搖大擺地走出來,大步走入川流不息的人群中。

    街的拐角處走來一位十二三歲的小男孩,他有張圓圓的、紅撲撲的臉,一雙烏黑明亮的大眼睛,白淨的麵孔,上穿白色小褂,下穿深藍色的藍褲,腳下穿一雙白色的球鞋,給人一種幹淨利索精明強幹的感覺,他就是日本小隊長胡納的兒子,胡青春。他的身後跟著一個四十多歲頭戴禮帽,身穿白色的半截袖小褂,斜背一支手槍的特務,他嘴裏叼著一支煙,一雙賊溜溜的眼睛。

    “花生、花生、好吃的花生。”王順子邊走邊閃動著一雙烏黑的眼睛觀察著,他的一隻手放在竹籃裏,不住地抓著花生。

    “站住。”一個賊眉鼠眼,個子矮小的特務一步跨過來,擋住王順子的去路,他望著王順子籃子裏的花生,陰森森地笑了笑說:“賣花生的,沒長眼嗎?沒看到老子在這執行公務嗎?”他摸了摸臉上坑坑窪窪的麻子,悠閑地顫抖著右腿又接著說:“識貨的,乖乖地給老子放下,下次老子會照顧你的。”說著另一個特務一步走到王順子的身旁,抓過竹籃就走。

    “你想幹什麽?”王順子火了,伸出一隻腳就去拌那特務。

    “站住。”這時胡青春雙手叉腰一步站到特務麵前:“你們這是幹什麽,為啥欺負一個小孩子?”

    幾個特務見是日本小隊長的兒子,一個個畢恭畢敬垂手站在一旁,如同一條搖動尾巴的狗。

    “你這是啥東西?”胡青春瞪著一雙明亮的眼睛好奇地望著竹籃裏的花生。

    “這是花生。”王順子抓一把放到胡青春手裏,剝開一顆放入他嘴裏。胡青春嚼著,高興地笑了笑說:“花生好香,好香。”說著從兜裏抓出一把錢放到竹籃裏說:“我全要了,給我送家去好嗎?”

    “好。”王順子高興了,聯絡點出事,情況不明,這給攻打於集鬼子據點增加了困難。如果能進入據點,摸清敵人的布置情況就好了。他萬萬沒有想到天上掉下來的機會是這麽順利。他挎著竹籃和胡青春並肩走著,顯的很高興的樣子說:“你多大了,叫什麽名字?”

    胡青春吃著花生,高興地說:“我今年十三了,叫胡青春。”他停了下,對身後的特務說:“老是跟著我幹啥?這沒你的事,我和我的朋友迴家了。”說著又轉身說:“你叫啥名字。和我交朋友好嗎?”

    “好,我叫王順子。胡青春,今天我太高興了。”王順子和胡青春走進據點來到胡青春的小房間,一個三十多歲很漂亮的日本女人走了過來。

    “媽媽,我新交的朋友。”胡青春的媽媽很高興地笑了笑。

    “快吃吧。”王順子把一竹籃花生倒在一旁的小桌上。這時那女人端來一盤饅頭,一盤牛肉,用白紙包好,放到竹籃裏,望著王順子有些蒼白的臉,長長地歎了口氣說:“孩子,拿著這些迴去給你的爸媽吃。”說著眼裏流下了淚水。“媽媽,我們迴日本吧。”胡青春抱住媽媽搖晃著。

    “迴家?”媽媽摟住他,長歎一聲又說:“哪裏還有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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