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電視說:“隨便轉了轉。”

    “一個人?”

    “當然。”

    雖然應答流暢,但這分明就是謊話。

    不過,方晨並不打算戳穿她。

    從十來歲開始認識至今,她與她之間幾乎可以說是了若指掌。自從帶著一群小姐奔走於各大夜場之後,蘇冬儼然便成了標準的夜行生物,而白天則是她雷打不動的睡覺時段。

    在天還亮著的時候出門,近幾年裏這種事情在蘇冬身上發生的概率幾乎等於零。

    見蘇冬精神狀態不好,方晨隻坐了一會兒便起身離開,臨走的時候告訴她:“我過兩天要進山裏一趟。”

    “去幹什麽?”

    “打獵。”

    “和韓睿一起?”

    蘇冬說:“外頭現在傳得很厲害,都說他寵你寵的不得了,甚至跟你相處的時候連親信的手下都不經常帶在身邊了。”

    方晨想了想:“確實好像有幾次是兩個人獨處的。可是,那又怎麽樣?”

    蘇冬的聲音停頓了一下。

    其實到現在為止,她反而更加不讚成方晨與韓睿來往了。可是似乎是知道勸不動,最後隻得表情嚴肅地說:“韓睿所處的社會環境太危險了,你跟在他身邊現在這樣引人注目,還是小心一點吧。而且我聽說他最近有麻煩,你要照顧好自己,千萬不要被波及到了。”

    “我知道。”隻在門口停留了一秒,說完方晨便擺擺手開門而去。

    三十六

    其實她不是沒想過,如果連自己都有人跟蹤的話,那麽韓睿那邊遇到的狀況估計要比她嚴重得多。

    可是偏偏那個男人行事作風低調得近乎詭秘,任何時候看見他,都仿佛一切風平浪靜。跟在他身邊,像是永遠都隻有歌舞升平燈紅酒綠,那些正在悄然逼近的、又或者是潛在的危險,大概都在他的不動聲色中被一一解除了。

    既然蘇冬都忍不住出言提醒了,想必是真有大事發生,可是到了周末出發的時候,方晨才發現韓睿居然打算隻有他們兩個人單獨上山。

    “謝少偉和錢軍都不去?”她問。

    “他們有別的事情要處理。”韓睿開著車,抽空轉過頭瞥她一眼,“怎麽,不滿意這樣的安排?”

    “還好。”在這種問題上,她根本不想與他爭,估計爭了也沒用。她隻是稍微感到有些奇怪而已,畢竟

    韓睿出門極少會不帶上謝錢二人的。

    越野車又高又寬,視野開闊,馬力十足,很快就繞過城市最外邊的環線道路,向山裏進發。在給自己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之後,方晨開始專心瀏覽沿途的風景。其實她很久沒出門散過心了,平時單位裏的工作忙起來簡直要人命,通宵加班這種事也是時有發生的。她倒是老早就打算要出門徹底放鬆兩天,卻沒想到同伴竟然會是韓睿。

    他記住她曾經隨口說過的話,然後安排了這次打獵的活動,連槍械和一應必需用品都準備得妥當完善,根本不需要她操一點心,其實對此她是很吃驚的,也因此格外注意收斂自己的脾氣,盡量擺出好臉色,希望與他好好相處。

    韓睿的開車技術很好,盡管一路上都是盤山公路,有些地方甚至顛簸不平,但還是讓她在最後的一段路程裏頗為安穩地睡了一會兒。最後是被叫醒的,睜開眼睛就看到目的地出現在麵前。

    一直以為他會帶她去人工建造的狩獵山莊,卻沒想到竟是來這樣的地方。

    黃褐色造型精巧別致的木屋就矗立在汽車擋風玻璃前不足二十米的地方,她控製不住驚喜的低唿一聲,然後飛速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韓睿從後備箱裏搬出東西,抬頭看到的便是這幅場景。方晨站在木屋前的台階上,臉上是毫不遮掩的欣喜,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喜歡這個地方,雖然這棟房子在他看來並無任何出奇之處。

    可是這卻似乎是她第一次在他麵前露出這樣的表情,沒有防備,也沒有偽裝,午後的陽光透過參天茂盛的大樹之間的縫隙漏下來,稀稀疏疏地仿佛直落進她的眼裏,將她的眼睛照得閃閃發亮。

    其實她的整張臉甚至整個人都正煥發著一種別樣的新奇的光芒,她什麽都不需要做,隻是這樣立於廣闊深濃的綠意之間,便宛如一道最耀眼奪目的風景。多麽奇特,僅僅是因為她在由衷的興奮雀躍,於是似乎連周圍的空氣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又或許,發生微妙變化的是他的心。韓睿眯了眯眼睛,突然對此不確定起來。

    這時隻見她極快地轉過身來揚聲說:“知道我以前最大的夢想是什麽嗎?就是能有一座這樣的房子,不用太大,但一定是用長而堅固的圓木疊加搭建起來的。”

    將目光鎖定在她身上,韓睿的嘴角不自覺地浮起一抹笑意,輕鬆地拎著行李走過去,將門打開。

    屋子並不小,是按標準的兩室一廳建造的,看樣子不像是經常有

    人居住的模樣,但或許是因為他們的到來,被提前收拾得十分幹淨整潔。

    裏麵的陳設亦很簡單,除去必需的一些木質家具之外,一點多餘的東西都沒有。

    方晨毫不客氣地裏裏外外轉了個遍,最後迴到客廳裏,問正低著頭檢查獵槍的男人:“為什麽感覺你對這裏似乎很熟的樣子?”進到這樣的深山裏,竟然也不需要請當地獵人來領路,而且進門之後,他直接指定廚房旁邊的那間臥室給她,結果她去一看,發現床邊甚至還備著一雙女式拖鞋。

    “這是我的房子。”

    韓睿頭也沒抬,卻還是可以感受到方晨的訝異。他隻是忽然覺得好笑,或許是習慣了她平素的波瀾不驚,如今不過是一棟木屋罷了,卻沒想到可以這樣輕易地令她表露出更加真實的一麵。

    從下車到現在,她臉上的笑容和語氣中滿足的感歎早已經超過了過去相加起來的全部。

    “你怎麽會在這種地方有房子?”方晨確實覺得太不可思議,環顧四周,如此清靜幽僻的地方,這樣古樸原始的建築,怎樣也無法與這個男人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場聯係在一起。

    “剛迴國的時候請人蓋的,為了打獵的時候住得方便。”韓睿站起來,掂量了一下手裏烏黑沉重的槍支,遞過去:“這支是你的。”

    沒有人知道方晨從小想擁有一棟木屋,就像也沒有誰知道她對打獵感興趣一樣。她曾經逃課跟著蘇冬他們一起去過幾次靶場,當時一道同去的還有另外幾個女人,年紀全是二十來歲的模樣。

    玩的是手槍,但是後坐力仍舊很大,有人射了幾發子彈便受不了了,更有幹脆連端平手槍都會嬌滴滴喊累的,到最後,就隻有方晨與蘇冬兩個人玩得不亦樂乎。起初子彈還經常打偏飛出去,在靶上根本找不到彈孔的痕跡,可是在場的幾個男人幾乎全是這方麵的老手,經過他們的一番指導過後,居然也能玩得有模有樣起來。

    從靶場迴去的途中,蘇冬的男朋友龍哥說:“看你們今天玩得這麽開心,改天帶你們去打獵。”

    “好啊,那你一定要記著,不許忘記。”蘇冬笑著撲上去,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惹得他哈哈大笑。

    那時候龍哥是真的寵著蘇冬,對她有求必應,更何況是主動允諾的事,於是果真抽了時間帶她們上山去打獵。

    或許是運氣好,第一次居然誤打誤撞,真給方晨獵到一隻野雞。子彈打中的是翅膀的部位,龍哥的手下將獵物撿迴來,一

    夥人鬧哄哄地對她大加稱讚。

    龍哥也很高興,挑著一邊濃黑的眉毛笑著問:“這麽多血,你一個女孩子不怕嗎?”

    方晨隻記得自己搖了搖頭。非旦不害怕,反倒有種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喜悅和興奮感,令她當晚在簡易的小木床上輾轉了半天才睡著。

    成功和刺激,她第一次嚐到這二者的滋味,原來竟是那樣的美妙無比。

    同時,也是她第一次通過自己的力量獲取到一些東西,而在那之前,所有的榮譽和所有的收獲,似乎從來都是屬於光芒萬丈的陸夕的,包括出國的機會。而她,無論她的夢想是從多麽年幼的時候就開始蘊育的,也隻能是陸夕身後一個毫不起眼的影子。所以,即使對外國電視劇裏那些建造在山林裏的原始小木屋有著那樣多的美好的憧憬,她也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三十七

    雖然夜間才是狩獵的最佳時間,但是由於從住處到獵場還有一段路程,並且經過實地考察之後發現,前陣子的春雨將山路衝刷得不太好走,出於安全考慮,韓睿決定先住一晚,等第二天天亮再出發。

    晚餐的食材也是出發之前就準備好了的,裝在特製的保鮮箱子裏,沒有太多的花樣,都是最簡單的材料。身為女性的方晨當然義不容辭挽起袖子進廚房開工。

    其實她的廚藝很一般,跟大廚師周家榮合住在一起這麽久,偏偏連他的十分之一功力都沒有學到,於是當晚隻是隨便炒了兩個家常菜。

    她脫掉外套,隻穿了件寬鬆的v領針織衫站在爐灶邊,烏黑的頭發隨意紮起來,其實因為不常操作的緣故,動作看上去算不上熟稔流暢,可是她切菜的時候很專注,低著頭,在燈下露出一段雪白修長的脖頸。

    她沒發現韓睿此時此刻就半倚在門邊,從後麵悄無聲息地看著她的背影。毛衣很長,寬大地遮到大腿中部,將她的腰肢襯得柔軟纖細,仿佛不足一握。

    菜刀落在砧板上,大部分時候節奏還是很規律的,隻是偶爾停頓那麽一兩下。

    他一聲不響地站立著,在這樣安靜的夜晚,那些利落的、帶著點沉悶的聲音猶如落在他的心上,一下接一下,令他忽然湧起一個念頭:或許她本來就不屬於這種地方,她可以做許許多多別的事,但也許並不適合做一位標準的賢妻良母。

    然而,眼前的這副場景卻又奇異地讓他感到有些溫暖。他想,大概是環境的關係,在這樣一個連水電都顯得奢侈的深山老林裏,他從

    沒和哪個女人像此刻這般獨處過。

    安寧、靜謐、隻有窗外漫無邊際的黢黑,以及屋裏飄搖的燈光。

    或許是挽得太鬆了,有幾縷黑發從後麵散落下來,輕輕地搭在她的頸後。他幾乎沒來得及細想,便邁開腳步走過去。他不知道自己的動作是輕是重,也沒考慮是否會嚇到她,隻是沉默地伸出手去,手指就那樣纏繞住她的頭發。

    像黑色的羽毛,輕細柔軟,隨著他無意識的擺弄從指腹逐一刷過,卻仿佛悄然無聲地一並掃過他的心頭。

    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震顫,令他的動作微微一停。

    夜晚的風敲擊著水池旁的木窗,發出隱約沉重的聲響,並從那些細小的縫隙中灌進來,卷動著她的發絲與衣擺。

    他高出她大半個頭,陰影直接覆蓋在她的身影上,遮去一部分晃動的光線。

    就在她訝異迴頭的同時,他倏地收緊了手指,另一隻手迅速扳住她的臉頰,溫熱的薄唇毫不猶豫地落在她的唇上。

    或許她一直有些冷,所以連嘴角都帶著輕微的涼意,在他碰到她的時候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卻仿佛更加激發了他身體裏的欲望。

    他僅僅停頓了半秒,便將砧板連同那些蔬菜一道揮落在地。他一把抱起她,將她丟到水泥台案上,扣住修長的脖頸和纖細的腰肢,開始狠狠地吻她。

    靈活的舌頭挾帶著強烈的男性氣息,從她微微鬆開的齒關中長驅直入,強勢地攻占著每一寸領地。

    他的手掌寬大溫熱,仿佛緊緊地熨貼著她的肌膚,很快便令她也燥熱起來。

    這個吻太過突如其來,並且逐步加深強烈,有那樣短暫的一瞬,她幾乎不知所措。其實身下的水泥台還是冰涼的,但她卻覺得身體裏仿佛有一簇火焰,正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倏地竄起,並以極其迅速的姿態熊熊燃燒,直至蔓延到四肢百骸。

    所以,她開始擁抱他,並且迴應他。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隻覺得大腦裏一片空白,什麽都想不起,什麽都不能想。他的背並不厚,但卻十分結實,她閉上眼睛用力環住他,就像他抱著她的力道一樣,仿佛要從他的身上湧湧不斷地汲取著氣息和溫度。

    窗欞被撞擊得越發猛烈,彼此的喘氣聲夾雜著愈演愈烈的風聲,迴蕩在狹窄深長的空間裏。頭頂燈光飄搖,在二人的臉上投下曖昧晃動的影子。

    最後她感覺他終於停了下來。

    她睜開眼睛與他對視,卻被迅速吸入那一對漆黑深暗的甬道裏。在那最深處仿佛有極其明亮的光點,她很清楚他想要做什麽,原本還處在混沌之中的思維神經似乎被陡然拉扯,迴歸了原位。

    她不輕不重地按住他的手,及時地將它們停留在了衣擺的最下沿。

    他不聲響地用眼神探尋,她卻隻是微笑起來:“我餓了。”

    仿佛帶著點撒嬌的味道,她極少用這種態度說話。他再度看了她一眼,才將手收迴來,拍拍她的背,順帶拉她下地。

    重新洗菜下鍋,此後的時間都是方晨一個人待在廚房裏忙活。最後端菜出去的時候,她看著站在客廳門邊吸煙的那道背影,停了一下,才說:“吃飯了。”

    門板開啟,外頭就是深黑不見五指的夜晚。

    方圓幾十裏,似乎就隻有他們一棟房子透露出一點燈光。而在那黑暗的深處究竟隱匿著什麽,根本沒人知道。

    可是陷在這樣陌生的環境裏,她卻沒有感到絲毫的不安或恐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韓睿在場的緣故。

    雖然山上通了電,但是除去白熾燈之外,房子裏並沒有配備其他的家用電器,對於過慣了城市生活的人來講,吃完飯之後的那段漫長的夜晚時光著實有點難打發。

    不過韓睿的車後備廂裏居然還有兩箱酒。其中一箱是洋酒,隻有六瓶,圓滾滾的深色瓶身分兩列排開。看了牌子後方晨一言未發,直接點了點旁邊的另一隻紙箱,“還是喝啤酒吧。”

    “能喝多少?”迴到屋裏,韓睿問。

    “不知道。”方晨已經將杯子端在手上,朝他虛敬了敬,喝下第一口:“這種事要等真正醉過一次才會清楚。”

    “所以說,你從沒醉過?”

    “沒有。”

    “那很好。”他似乎笑了笑,對上她詢問的眼神:“因為我不喜歡女人醉酒的樣子。”

    她也笑:“跟我一樣。任何人的醉態應該都不會太好看。”

    他們起初還一人一邊坐在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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