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得夠嗆的幾個人叫了外賣,圍坐在飯桌旁吃得稀裏唿嚕的。對我取笑一番後,薑鵬說起了白天的那個瘦男人。

    王睿有些緊張:“會不會這房子真有什麽古怪啊?剛死了人,房租也那麽便宜……”

    薑鵬擺擺手:“不可能的,誰相信那些鬼話?故弄玄虛吧。”

    霍柯也說:“說不定是那個老頭心理變態,專喜歡裝神弄鬼,嚇唬鄰居。”

    我卻始終默不作聲。那個書櫃。那個書櫃……

    原本放在陽台上的大鏡子,此刻已經搬到了客廳裏。書櫃裏的木頭人偶,被王睿擦得幹幹淨淨,放在了他的房間。

    為什麽一看到那個書櫃我就脊背發涼?在眾人的高談闊論中,我一直想著這個問題。

    夜裏我睡得很不踏實。天氣有點熱,窗外有野貓拚命地叫春,我在床上翻騰了許久才慢慢入睡。三室一廳,我一人占一個小間,可是卻感覺格外地悶。

    不知什麽時候,我醒過來了。剛想要伸展一下四肢,卻發覺自己正以一個古怪的姿勢蜷縮著,手和腳輕輕一動,碰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我迷迷糊糊地伸手想把這東西推開,卻怎麽也推不動。

    我略微清醒了一些,再用手觸摸一下,發現自己竟然是被關在一個小小的木頭盒子裏。

    這是什麽東西?箱子?棺材?

    這時一股陳腐而令人憋悶的氣息傳入鼻端。這股味道,我在白天才剛剛聞到過。

    書櫃!我在那個書櫃裏!

    我突然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心髒開始劇烈地顫動,一些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恐懼感猛然翻騰出來,占據了我的思維。

    我被關在書櫃裏了!那個書櫃裏!

    我拚命地用力,想要從櫃子裏掙脫出去,但蜷縮的姿勢讓我根本用不上力。手腳無力地碰撞著櫃壁,沉悶的聲音在書櫃內迴響著。

    救命!救命啊!

    我張口大喊,卻發現自己的喉嚨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四周仍然是黑漆漆一片,除了硬硬的櫃壁和刺鼻的氣味,再也沒有別的感覺了。

    恍惚中,我體會到了自己幼年時溺水的感覺。那個8歲的孩子在水中拚命地掙紮,卻仍然無法控製地往下沉。在深深的河水中,我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做絕望。

    終於,我醒過來了。這次是真的醒了。我發現自己從來沒有那麽感謝“醒來”這件事本身。我

    起身打開燈,嘴裏不住地喘著粗氣,再也不敢睡了。看看表,才淩晨三點鍾,但我卻感覺自己已經在夢中的書櫃裏關了幾天幾夜。

    這時候我才注意到自己好像剛從水裏撈出的一樣,全身都是汗,已經濕透了。我抓起枕巾,胡亂在臉上抹了幾把,仍然心有餘悸。

    推開門,我打算去衝個澡,卻聽到陽台似乎隱隱約約有點響動。我立刻想到了那古怪的書櫃,嚇得趕忙退迴了房間,澡也不去洗了。

    就這麽熬了一夜。

    第一夜陽台上的櫃子(3)

    三

    天終於亮了,我這才放心地睡去。繃了一夜的弦鬆了,這一睡,人就像變成了石頭,連薑鵬在外麵敲門都沒聽到。

    薑鵬一覺醒來,發現已經是早上10點了,但他分明記得自己昨晚上了鬧鍾,鬧鍾定在9點。這鬧鍾極老式,需要每日上發條才能運行,但聲音特別響,同屋的幾人屢次要求他更換,都被拒絕了。

    “這可是我爹媽當年的定情信物,多有紀念意義啊!”薑鵬振振有詞,“再說鬧鍾不響,怎麽能把人弄醒?”

    但這一天早上,鬧鍾竟然沒把薑鵬弄醒,他不由地在心裏犯嘀咕:難道是鬧鍾大限已到,壽終正寢了?

    想把鬧鍾拿過來檢查一下,才發現一個問題:原來鬧鍾根本就不在枕頭邊。

    這可奇怪了。薑鵬分明記得自己昨晚上好鬧鍾放在枕頭邊,而且睡著前迷迷糊糊地翻身,額頭還碰到鬧鍾了,怎麽可能不見了呢?

    仔細找找枕頭下麵,沒有看到。趴下來看看床底下,仍然沒有。找同屋的陳朝暉問,答案是不知道。問問隔壁屋的兩個人,也沒有人知道。倒是王睿嘟嘟噥噥地說,他的襪子也不見了。他賭咒發誓,說剛翻出來的一雙幹淨襪子,就搭在床邊的椅子腿上的,不知道怎麽就沒了。

    搬進新家的第一個晚上,就丟了兩件東西,這可實在讓人不快。大家一陣忙亂地在屋裏東翻西找,哪裏找得到?

    薑鵬此時才注意到我的小屋門還緊鎖著。王睿說:“會不會昨天我們取笑這小子一通,他要捉弄我們一下出出氣?”

    陳朝暉搖頭,說我不會這麽無聊:“再說了,要捉弄你也不至於藏你的襪子,要是我,怎麽也得藏手機。”

    大家覺得這話也不無道理。薑鵬不甘心,還想找我問個明白,但不管怎麽敲門,隻能聽到裏麵傳出隱約的鼾聲,隻好作罷。

    “這小子睡成死豬了。”薑鵬無奈地說。

    我這一覺睡到下午才醒,同伴們早已各自坐在電腦前開始工作。最近有一單小生意,給一套武俠小說做人物設定,書商要求往日式風格靠攏。活兒不算緊,但由於搬家耽誤了幾天時間,所以原定今天開始追進度的。我不由得有幾分愧疚。

    吃了點麵包牛奶,和同伴們打過招唿。薑鵬等人問起丟失東西的事情,我自然是一問三不知。

    “鬧鬼了!”薑鵬罵了一句,也不再多問了。鬧鍾和襪子,畢竟不是什麽值錢玩意兒,丟了也就算了。

    鬧鬼了!我心裏一顫。想起了淩晨時分,隱約聽到陽台上傳來的響動。難道會和那書櫃有關?

    我想告訴薑鵬,但又擔心被薑鵬譏笑,最後還是把到嘴的話咽到了腹中。

    薑鵬買了個新鬧鍾,王睿換了雙襪子。一切都仿佛沒有發生過似的。霍柯曾提議,也許等到第二天早上,鬧鍾響起的時候就知道到哪兒去了,薑鵬沒好氣地說:“上一次發條隻能鬧一次!”

    我也不再做惡夢了,每日隻是暗自留心,看還有沒有人丟東西。但一連三天,似乎沒有人發現丟東西。看起來,那一夜丟失的兩件東西純屬偶然,興許隻是兩個人的記憶同時出現故障而已。

    我漸漸安下心來。活兒也順利地完成了,對方很滿意,半個月後付款。

    一切看上去都不錯。

    但過了幾天,又丟東西了。這次是陳朝暉的男士香水。

    霍柯新結識個女網友,想要去見麵,但他的體味不大好聞,怕把人家給熏走了。陳朝暉說,他有一瓶別人送的男士香水,自己也從來不用,就拿給霍柯去騙姑娘吧。

    但是一找,陳朝暉愣了:“我明明就放在這抽屜裏的,搬家那天還收拾來著,怎麽沒了?”

    霍柯也幫著找,但最終一無所獲,隻好不噴香水就去了。

    晚上霍柯陰沉著臉迴來,顯然見麵過程不盡如人意。眾人禁不住又說起物品失蹤的事情。薑鵬叫道:“我們前幾天沒發現丟東西,說不定因為丟的是不常用的,所以沒有注意。大家去清點一下!”

    這一清點,才發現,還真是或多或少地丟了幾樣東西。薑鵬的一張喜多郎的cd沒了,霍柯一個精致的名片夾找不到了,王睿也發現有東西失蹤。

    問到我的時候,我愣了一下,說:“我……我的一枚耳環找不到了。”

    於是眾人聚在一起商議,都覺得此事很詭異。到目前為止,沒有丟錢,沒有丟太貴重的東西,可見不是遇上了什麽飛簷走壁的江洋大盜。但每個人都丟東西,這是確鑿無疑的。倘若平時屋裏沒有人,也就罷了,但這幫所謂的soho成天都呆在家裏,誰能從他們眼皮子底下把東西拿走?

    “會不會遇上了什麽心理變態的人搞惡作劇?”霍柯說。霍柯平日裏喜歡讀偵探小說,發生什麽怪事,總是首先往“變態”上想。

    “也許是什麽動物,專門喜歡偷小玩意兒拿去收藏,比如鳥啊猴子啊之類的。”王睿也說。

    “是啊,搞不好是一個心理變態養了一隻鳥一隻猴子,專門來偷我們的寶貝。”薑鵬沒好氣地說:“這隻鳥或者這隻猴子還會縮骨術,可以從那麽細的防盜欄裏麵鑽進來。或者那個變態是鎖匠,能打開我們的防盜門,溜進我們的房間,還不被我們發覺。”

    的確,這間房子的原主人,那個奇怪的老頭,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並不像一般的城市居民那樣,安裝那種格子比較粗疏的防盜欄。他選擇了那種非常細密的、如同金屬網一樣的防盜欄,防盜門上也有三把鎖。

    “王垚,你有什麽意見?”薑鵬問我。

    我聞聲一震,有些慌亂地說:“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怎麽會丟東西。”

    薑鵬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你怎麽了?臉色很難看啊。”

    我說:“我……我有點胃疼,我先迴去躺會兒。”

    說罷,我起身走迴自己的房間。

    “要不要胃藥?”陳朝暉在背後喊。

    我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徑直把門關上了。

    為什麽隻有我沒有丟東西?我躺在床上,覺得冷汗直冒。

    這件事情會和我有關嗎?

    我總覺得思緒中有個什麽東西在攪動著我的神經,就好像激流中一塊突兀的礁石,令我煩躁不安。但我又始終不能把那模糊的影子具體化,這種感覺是很痛苦的。

    我究竟在害怕什麽?

    直到入睡前的一刹那,我才驚覺是什麽東西一直讓自己恍惚不安。

    書櫃!和書櫃有關係嗎?

    第一夜陽台上的櫃子(4)

    四

    過了兩天,其餘五人的東西仍然是照丟不誤,我仍然是什麽都沒丟。我幾次想要打開書櫃檢查一下,不知為何,始終沒有

    這個膽量。

    但書櫃最終還是被打開了。這天早上,霍柯的手機丟了。才買了兩個月的諾基亞3230,丟了可讓人肉痛。霍柯趕忙抓起座機撥號——沒有關機!

    眾人滿屋子亂竄,支著耳朵聽,結果王睿隱約聽到陽台上傳來了“豬八戒背媳婦”的鈴聲。

    大家衝到陽台,仔細分辨,那聲音是從書櫃裏傳出來的。

    霍柯掛了電話趕過來,狠狠一腳踹在書櫃上。沒想到這老朽的書櫃卻如此結實,櫃身一點事沒有,差點把霍柯的腳弄崴了。

    陳朝暉上前拉開書櫃門,手機就在書櫃裏閃著光,顯示一個未接來電。手機的後麵,堆放著鬧鍾、襪子、香水等等物件。

    正是大家這些天丟失的玩意兒。

    果然是這個書櫃!我一陣天旋地轉,忙伸手扶住了牆。

    東西找到了,大家自然很高興,也沒人注意到我根本沒往外麵拿東西。我鬆了口氣。

    接下來的問題,就是研究這些東西怎麽跑到那書櫃裏去的。

    這迴是薑鵬推翻了自己以前的論斷:“還真是奇怪了,難道真有什麽小動物,喜歡偷點小玩意兒存起來?”

    王睿說:“會不會是老鼠?也許以前的那老頭喜歡訓練老鼠叼東西?”

    陳朝暉說:“可是,我們好些東西都是鎖在抽屜裏的,老鼠怎麽可能叼得出來?”

    討論了半天,還是沒能爭出個所以然來。

    霍柯突然一拍腦袋:“我想起了一個故事,說不定和此事有關!”

    霍柯於是講了一個故事,說兩名南極探險家,被風雪圍困在一個考察站中,不得脫身,每一天隻能靠其中一人往外發電報求救。

    但由於暴風雪太大,始終沒有人來救他們。而負責發電報的那名隊員發起了高燒,身體日漸衰弱。

    這天早上,另一名探險家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的同伴已經死去。他隻好把同伴的屍體拖出去,在雪地裏挖坑埋了。

    第二天清晨,探險家睜開眼睛,卻看見同伴正坐在椅子上,擺出發電報的姿勢!

    探險家先是吃驚,繼而欣喜,以為同伴沒有死。但走上前去,卻發現同伴身體冰涼,仍然是一具死屍。

    探險家嚇壞了,但不明白怎麽迴事,便把死屍再埋了一次。可第三日清晨,那死屍又坐在桌旁做發電報狀。

    日複一日,每一天探險

    家醒來,都能看到同伴的屍體從雪地裏鑽出來,坐在椅子上。他的精神終於崩潰了,用手槍射穿了自己的腦袋。

    王睿聽過這個故事,嘴角浮現出一絲微笑。薑鵬卻不明所以,追著霍柯問:“怎麽迴事?那屍體怎麽會自己爬起來的?”

    霍柯吊了他半天胃口,這才迴答說:“告訴你吧,是那個活著的人夢遊!他白天把同伴的屍體埋了,晚上睡著之後就開始夢遊,又把屍體挖出來放迴椅子上。他是自己把自己嚇死的。”

    薑鵬恍然大悟:“噢,你的意思是說,我們中間有人夢遊,拿了東西扔到櫃子裏。”

    霍柯搖搖頭:“這隻是一種思路而已,誰也不能肯定。不過既然知道是這破書櫃在搗鬼,我們以後丟了東西直接到這裏拿就好了。”

    陳朝暉說:“那也不能總這樣啊。我覺得這房子挺古怪的,要不,咱們報案?”

    眾人聽說報案,都吃了一驚。薑鵬瞪了他一眼:“報什麽案?這麽點小破事兒也報案?你以為警察成天閑著沒事做啊。再等一段時間,大家多觀察觀察再說吧。”

    迴到自己的房間,我又是傻愣愣地站了老半天,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夢遊?會不會我就是那個夢遊的人?

    這天晚上,我又做了關於書櫃的夢。卻見那櫃子竟然長出了四隻腳,搖搖晃晃地從陽台出來,鑽進眾人的房間,肆無忌憚地找東西。

    五

    又過了幾日。

    眾人漸漸習慣了每天丟東西的生活。反正拉開書櫃的門,再拿出來就行了。霍柯曾提議把書櫃賣掉或者扔掉,薑鵬反對:

    “那我們再丟東西,到哪兒找去?既然偷東西的已經習慣放到這個書櫃,就這麽著好了。”

    何況,猜測每天書櫃裏有什麽東西,也成為五人生活中的樂趣之一。有時候,櫃子裏會出現一些很久沒有用到過、見到過的東西,反而會給人意外的驚喜。

    譬如薑鵬就曾在裏麵看到了一個陳舊的錢包,認得這是大學時代第一個女朋友送給他的第一件禮物。後來兩人分手,薑鵬把女友送的所有東西都燒了,惟獨舍不得這個錢包,留了下來。迴憶起往昔的青蔥歲月,薑鵬真有不勝唏噓之感,當晚就拉著大家喝酒去了。

    看起來,書櫃不再像是麻煩,倒似乎是給生活添加潤滑劑的寶貝。王睿開玩笑地說,可惜這書櫃還沒到通靈的程度。不然要是能知道大家要找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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