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澤爾河畔繼續喧囂,有關騎兵隊將做先鋒的消息瞬間傳遍整個聯軍營地。


    四支騎兵隊,第三、第四隊的兄弟們羨慕前兩隊的精英。


    又是他們,每次首戰總是他們!


    初戰勝利的榮譽一定也歸了他們。


    奉命出動的戰士們都在忙著整頓自己的物資裝備、照看自己的戰馬,他們又按照規定從備用馬群裏牽出一百匹專司馱運。


    因為所有戰士都在暗暗磨刀,他們都清楚持續的蟄伏即將終止。


    騎兵各隊也早就做著相應準備,最精銳的第一、第二隊,他們奉命進行著更強的武力準備。


    兩袋箭掛在馬鞍上,每一袋插上標準的三十支,也有更謹慎的戰士向箭袋裏硬生生多塞了些,化作壓迫感十足的一袋五十支也不稀奇。


    兩隊騎兵有此愣是能湊出兩萬支箭!仍有一些備用箭打著捆,恍若一捆又一捆薪柴一般,由後備馬匹馱運。


    完全是因為留裏克謹慎的高估勃艮第人的能力,默認梅茨城廢墟已經被敵人趁著冬季占領。


    兩萬支箭的儲備,足夠羅斯騎兵打一場高強度的戰鬥,這就是為可能之敵做的“開胃小菜”。


    相對於不善大規模使用箭矢的法蘭克軍隊,兩萬之箭的儲備已經算是多得匪夷所思。而羅斯主力當前儲備的全部箭矢、標槍,是這“小菜”的近十倍。


    羅斯軍善箭是因為軍隊有著剛好的弓,所學習的草原騎兵戰術也極為講究弓馬嫻熟。有快馬,有勁弓,奈何佩切涅格人長期缺乏碳鋼箭簇與堅硬的橡木箭杆。


    草原人製造拉距驚人的角弓有一手,他們因地理劣勢而難造好箭的短板,到了羅斯軍這裏啥也不是。


    鋌裝箭簇的後端如鋼針一般插入橡木箭杆中,碳鋼箭簇淬火後奇硬無比,聽聞勃艮第軍隊的披甲率較高,基於這一情報,本次行動的兩支騎兵隊幹脆全麵裝備破甲箭了。


    陽光之下,菲斯克將硬牛皮馬鞍裝上自己的坐騎。


    經過兩個多月的完全休整,戰馬已被飼喂得膘肥體壯。它才安裝新的蹄鐵,如今渾身充斥著使不完的力道。


    非常微妙的是,羅斯軍所擁有的戰馬幾乎都是母馬。固然母馬的衝勁、耐力都遜色於公馬,但馬匹一到了四月份就進入繁育期,尤其是公馬,它容易變得極為暴躁,非得過了這段時間,待公馬對母馬毫無興趣了一切才趨於正常。


    倒是母馬始終是溫順了,全隊采取母馬注定使得全隊集體性損失一些作戰實力,卻能保證隊伍全年保持幾乎恆定的作戰能力,兩相取舍母馬為優。


    馬鞍已經裝好,菲斯克情不自禁好好撫摸坐騎的鬃毛。草原突厥馬的鬃毛總是很長,騎兵隊一如既往按照北方的習慣,戰士給自己的頭發梳理出奇怪辮發,給續的大胡子也紮成辮子,針對坐騎,鬃毛梳理成麻花辮也理所當然了。


    “已經休息快三個月。姑娘,這一次你又可以狂飆了。”菲斯克帶著笑意輕浮馬脖子,他的坐騎好似聽明白了,立刻晃動起馬頭好似做點頭狀態,還發出嘶鳴,像是做出肯定答複。


    “好樣的。說不定我們很快會和新的敵人打一仗,我們又要勝利了。”


    高壯的菲斯克騎在馬背上總顯得有一點滑稽。


    草原馬的肩高平均遜色於法蘭克戰馬,羅斯軍有廣泛使用母馬,情況就更差一點。


    隊伍中真正的佩切涅格出身的戰士從不覺得有何不妥,這群黑頭發圓臉的遙遠北亞草原遊牧而來的人們,他們在身高上也普遍比金發羅斯戰士矮一頭。


    這樣的騎兵配置看著有些奇怪,謂之為“巨人騎兔子”過於戲謔了,倒是實戰證明騎兵隊的集體作戰能力依舊彪悍。


    或者說,羅斯軍總是將騎馬作戰視作“高度機動的射箭平台”。不求戰馬的集團衝擊能力,馬匹肩高的劣勢當前也就無需擔憂。


    一個沉甸甸的布袋掛上馬鞍,裏麵盡是菲斯克為自己準備的幹糧。


    騎兵行動講究輕便快速,不便於如步兵那般帶著鐵鍋、陶甕趕路,進入作戰時期,騎兵也絕無可能停下來磨磨蹭蹭的埋鍋做飯。


    這一袋食物以粗製麥餅為主,輔以大量的鹹魚肉幹,以及沒有任何調料的熏肉。


    特裏爾城內以及附近區域的磨坊都遭遇毀壞,最關鍵的石碾子不知所蹤。


    手握大量麥子的羅斯援軍,在剛剛結束的冬季,沒有烤房就不再奢望吃麵包,倒是以非常傳統的方式,以粗製的石磨棒、石磨盤將慢慢碾碎麥子來製作烤餅是可行的。


    士兵們負責製作自己的幹糧,有時一個小隊的兄弟們集體動手,所製作的麥餅因混有大量小麥麵粉,就算顆粒粗糙,如此麵團攤開放在熾熱的石板上,很快便得到品質還不錯的烤餅。


    這種餅子至少比傳統北歐的燕麥餅口感好很多,可它依舊是粗糙的,剛烤好後口味比較軟糯,進需稍稍存放迅速幹燥硬邦邦,啃食這樣的麵餅,好似在啃食韌性極強的藤蔓。好在這樣的麵餅依舊很耐儲存。


    羅斯戰士們日常生活裏都習慣吃硬食,一個個被訓練得咀嚼肌發達,乍一看下去人人都有圓圓的下巴。


    菲斯克的口袋裏放了不下二十張幹硬如木頭的麥餅,另有大量的鹹魚幹。


    他作為高級軍官是如此,麾下的戰士們情況也大同小異。


    因為騎兵既然總是做先鋒,有資格最先獲得戰功榮譽的同時,就不能奢望行軍之際吃得奢侈。上上下下已經習慣啃食這種粗糙的食物,口腔被堅硬食物劃傷也無人喊疼。


    倒是戰士們人人帶了一小包鹽,他們希望此次作戰能在梅茨城附近獵捕到一些土撥鼠、兔子、斑鳩,把野味兒烤熟了撒把鹽就是一頓豐盛美餐,運氣好還能繳獲牧羊人的牛羊,雖然這幾乎不可能。


    兩支騎兵隊一路之上並非沒有補給點。


    蒂永維爾的聖馬克西姆修道院,那裏有上千名村民,有磨坊,有製作烤麵包的一切人力物力資源。且在名義上,蒂永維爾全境劃歸為哥德堡伯國的遙遠飛地。


    從當地得到食物補給一事已經得到了哥德堡伯爵藍狐,以及伯爵夫人兼法蘭克第四公主吉斯拉的同意。


    有了領主的首肯,當地人敢不同意給食物?再者,蒂永維爾當地的少量軍隊,當前也是羅斯聯軍的組成部分。


    幹糧裝載完畢,罷了就是兩袋箭,以及兩張弓。


    筋角複合弓是寶貴的,非作戰時期它必須卸掉弓弦,再用羊皮包起來確保幹燥。菲斯克的另一張弓就是普通的短木弓,此以杉木製作,它勁道遠不及角弓,作為狩獵、欺負無甲敵兵的工具倒是夠了。


    菲斯克自己準備得妥當,他又檢查一番部下,就一些情況做出提醒,責令兄弟們查漏補缺,確保以最佳狀態麵對挑戰。


    自那場小會後,留裏克給予騎兵的就隻有兩天的準備時間。


    對於老兵們而言這點時間已經足夠了。


    清晨,亟待出發的戰士們在特裏爾城南部的荒地集結。


    七百匹戰馬與近六百名戰士站在這裏,士兵全套武裝,就考量防禦與輕便度,他們普遍就隻披著一間鉚接鐵片的馬甲,如此板甲衣僅夠保護軀幹,這就足夠了。甲衣準備略顯潦草,攻擊性武器方麵準備得頗為齊全。


    他們人人上馬於河畔列陣,留裏克也適時地帶領一批戰士,為這些首先出發的夥計們送行。


    千言萬語的勉勵都抵不過國王親自在河邊送行,在留裏克與大軍的麵前,是進入春節漲水期變得有些湍急的摩澤爾河。


    河上浮橋依舊,隻是它已被湍急河水推出一個劇烈的弧度。


    金發隨溫潤南風飄逸,留裏克攥緊韁繩,趨勢坐騎走上前去。


    在他身後是大量列陣的步兵,大量羅斯旗幟飄揚,步兵們出於儀仗禮儀換上全套的武裝,鐵皮盔遮掩半張臉,頭盔的陰影下,一雙雙湛藍的眼睛帶著羨慕神色,目送這些亟待過浮橋發起首攻的好夥計們。


    留裏克饒有興致驅馬而來,菲斯克與布羅迪連忙湊來。


    “大王,一切安心。我準備得非常妥當,這次沒有遇到敵人最好,若是遇敵了,我們會輕易將之殲滅。”菲斯克依舊是這般說辭。


    留裏克撇過臉申請地望向南方,不由深歎一口氣:“從特裏爾到梅茨有一段漫長路途,你們要淌過小河,還要經過爛泥地,隻有神知道你們會遇到什麽奇奇怪怪的阻礙。”


    “漫長?我不這麽認為。就算是巨石擋路也無法阻擋我軍鐵蹄,我會快速抵達目標。”菲斯克難掩心中澎湃,如此自傲說道。


    “也好。”留裏克最後深情地看看兩位:“兄弟們都吃飽飯了,可能也是你們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最後一次吃上熱騰騰的麥粥。你們去吧!再過些時日,我就帶著主力軍趕上。”


    “嗬!這樣,當您抵達梅茨的時候,會看到我已經為羅斯預備了一處完美的大軍營。”


    “我相信你。”


    菲斯克沒有再說,他猛地拉起韁繩,戰馬為之嘶鳴。“我走咯!”


    罷了,這位禿頭將軍號召戰士們,兩支騎兵隊合計六支百人隊,按照事先約定的順序開始有條不紊地通過月牙形的浮橋。


    他們迅速又幹練,極端時間內便抵達了河對岸。


    廣大騎兵注視著河對岸的軍隊,注視著清晰可辨的羅斯王。


    那裏有著數以千計的步兵兄弟,還有羨慕嫉妒中的第三與第四騎兵隊。


    公平的說,論過去的戰功,第三與第四隊的夥計們也不妨多讓。斯溫與卡爾,兩位隊長和麾下兄弟們沒來,也許大王對此有更深的考量。而且德米揚斯克女伯爵的草原騎兵,以及去年秋季收編的諸如格但斯克等地騎馬貴族,這些人都沒有加入。


    “也許你算準了我們要打一場硬仗?對哦,當年我帶著二百個兄弟一路騎馬劫掠,硬是從漢堡南下,殺到科隆和波恩。”菲斯克如此思考著,完全覺得此次行動就是羅斯的利刃出鞘。


    騎兵隊依舊排成狹長隊列,他們行進在數月前布置的河畔拒馬鹿砦陣列中。


    先行下手的兄弟們隻在河畔陣列拆除部分障礙,騎兵隊就在陣列縫隙中,靠著長期訓練與戰爭貫徹下來的紀律性,七百匹馬恍若行進在小徑中,還是在當天中午就衝到了紹爾河口的營地。


    去年冬季的大戰仍有觸目驚心的一級,有上萬名戰士在此死去,為了埋葬如此眾多的死屍,河口地區被迫挖掘了大量土坑,草甸區遭遇破壞,如今已是春季,大片區域的青草仍未長起來。


    菲斯克等戰士們也是時隔三個多月再來此戰場,他們沒時間迴憶當時的情況,隊伍按照記憶順利找到了紹爾河的可趟水而過的淺灘。


    軍隊暫且就在河畔地帶紮營,待到次日早晨,全軍戰士以糧食飼喂了自己的坐騎,再紛紛坐迴馬鞍開始渡河行動。


    春季,河水不再惡寒刺骨。


    隻是這樣的河水依舊太冷了,戰士若在河水裏泡得就一些,也會因為失溫而昏闕乃至凍死。


    哪怕是靴子沾了水,也足夠冷水從皮靴縫隙鑽進去,弄得裹腳布濕漉漉的,那種感覺可會弄得渾身不自在。


    戰士們便紛紛將雙腿抬起來,技術高超的家夥,或是在馬鞍上盤腿而坐,甚至是半蹲在馬鞍上,無論何等姿勢,靴子固然不會沾水,這過河的姿勢實在不雅觀。


    隻要抵達紹爾河的淺灘渡口,無論西進盧森堡還是繼續南下,一切都變得極為容易。


    能阻撓騎兵行動的障礙不多,尤其是摩澤爾河的左岸(現在是西岸)區域,這裏根本不存在明顯的河穀地形,附近雖有大量山丘,它們或是距離河道較遠,或是僅有微不足道的土丘微微靠近河道。


    因此地人煙稀少,加之帝國持續內亂,僅存的村莊也因為人丁凋零而荒廢。


    馬蹄踏足在剛剛長出的翠綠草甸上,新鮮的燈芯草、狗尾草、馬唐最是鮮嫩可口,戰馬最喜歡這種極為容易消化的青草。未來,草甸地帶會越來越繁茂,意味著到處都是戰馬低頭即啃的食物。


    現在,騎兵隊進入較為寬闊又極為平坦的河畔草甸區,戰士可以看清摩澤爾河曲折的走向。羅斯船隊固然運輸能力極為驚人,奈何船隻必須屈從於河道走向,現在又進入豐水期,逆流而上的船隊必須硬抗摩澤爾河水流。


    反觀騎兵隊,菲斯克帶著兄弟們可以無視曲折河道直接筆直行動,甚至從一些土丘縫隙穿過,抄近道以抵達蒂永維爾。


    他們的速度,是僅僅又過一個白晝抵達階段性目標!


    從蒂永維爾到特裏爾,曲折的河道迫使往來船隊硬生生航行近一百公裏。


    菲斯克的手段更加幹脆,朝著概略方向全軍突擊即可,他們以騎兵之利,自過了紹爾河渡口後,實際狂奔了連五十公裏都不到,兩支騎兵隊帶著他們的各色輜重,在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就已經抵達了蒂永維爾的山腳村莊區。


    夕暮之下整個世界有些昏黃,戰士與戰馬因整個白晝的狂奔也倦怠了。


    值此昏昏欲睡的氛圍裏,那突然出現村莊群裏赫然聳立著一座有著尖頂的建築,頂端的十字架以它獨特的形狀宣示著自己堂堂正正的存在。


    菲斯克定睛一瞧大喜過望,他左顧右看,笑著呐喊道:“兄弟們!我還覺得咱們要隨便找個河畔好地方紮營,看來奧丁恩賜我們,才一個白天的時間我們已經到蒂永維爾了。”


    等身邊的兄弟們聽聞了樂嗬一陣子,他繼續喊道:“你們都跟進我!去那個十字架的方向,讓我去修道院討要些麵包。”


    吃鬆軟的麵包,哪怕它是酸味濃鬱的黑麵包,也好過兄弟們艱難啃食自製得硬如木頭的麥餅。


    在計劃裏,騎兵隊本來也要在蒂永維爾休整,向當地的聖馬克西姆修道院討要一些可口食物也在計劃中。


    隻是大家根本沒想到,兄弟們自特裏爾大營出發,才用了兩晝一夜就順利抵達了蒂永維爾。


    誰能說其中沒有神助呢?


    於是,昏黃的夕陽下,一大團灰褐色的朦朧影子突然離開山丘的掩護,他們向著目標逼近,立刻嚇得本地牧羊人、農民撒腿就跑。


    直到有農民看清楚了來著是騎兵,飄逸的旗幟標注著明顯的“聖安德烈十字”。


    是羅斯人!是駐紮在特裏爾的羅斯人!


    就算知道這些人應該不是襲擊者,本地農民還是不喜歡與通常很蠻橫的士兵打交道,村民依舊逃向自己家,罷了關閉家門保持安靜。


    自然也有農民連滾帶爬地狂奔到修道院,以很失態的形象告知院長丕平——羅斯人終於如約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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