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姝聞言,身子一僵。


    雖然她之前已經答應皇帝,會嚐試為他研製九轉還魂湯。


    可這並不意味著,明知道太子居心叵測,她還要留在太極殿蹚渾水。


    更何況,如今皇帝並無性命之憂。


    她若留下來,皇帝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非但她和沈家脫不了幹係,就連熠王都會受到牽連。


    不知不覺中,連沈姝自己都沒發現,她已經在內心深處,把自己歸結到熠王的陣營裏。


    將今早福緣樓裏,楚湛告誡她要“隔岸觀火”、“穩坐釣魚台”的話,統統拋之在了腦後。


    楚熠察覺到沈姝的手一僵,以為她受了驚嚇,食指輕扣她的手腕,以示安撫。


    而他看向太子的鳳眸,卻毫不掩飾泛起寒意。


    他淡淡道:“安定縣主與我一樣,既不懂藥又不懂醫,父皇讓她和暮太醫研製九轉還魂湯,是為了調理身子之用,萬萬耽誤不得。


    況且,方才暮太醫已為父皇診脈,脈象雖然較之常人微弱,卻無性命之憂,依我看,還是皇兄親率太醫院眾太醫,想法子救醒父皇才是。”


    太子聞言,開口正欲再度把皮球踢迴去——


    楚熠看著他,正色道:“還有件事,我本不欲今天說,如今父皇既然昏迷不醒,皇兄要替父皇監國,有件事還需皇兄定奪。


    上次我班師迴朝之際,在大護國寺被人下了毒,而當天夜裏,父皇在太極殿也被人下了毒。


    方才李院使用身家性命驗出是蝠鳥之毒,可他死前也說過,蝠鳥早在三十年前便被老承恩公率兵誅殺殆盡。”


    說到此,他頓了頓,聲音驟冷:“原被承恩公誅殺殆盡的蝠鳥,卻突然出現在太極殿的香爐裏,更巧的是,那夜對我下毒之人也是承恩公府之人。


    而此番父皇中毒昏迷,亦是在皇祖母離開太極殿以後,此事樁樁件件都與承恩公府脫不開關係,還望皇兄準允,由我親自帶人徹查承恩公府,以揪出膽敢弑君謀殺皇族之人。”


    楚熠難得說這麽多話,直聽得沈姝目瞪口呆。


    若非她的手,還被他“逾禮”抓著,沈姝定會“不計前嫌”為他喝彩。


    這番話,楚熠說的極不講情麵,處處直指承恩公府,有理有據把弑君謀殺皇嗣的名聲,反扣迴了承恩公府上。


    且他向太子請求徹查之權——


    太子若是準允,那他便能名正言順進承恩公府去查。


    可若太子不準……必會被朝臣詬病“包庇外戚”,說不得還會懷疑到太子身上。


    簡直是一箭多雕。


    解氣,很是解氣!


    沒想到熠王這種能動手絕不動口的人,一旦懟起人來,竟能在言語之間給對方挖下這麽多坑。


    沈姝強掩下心底看戲看到興頭上的雀躍,抬眸看向了太子。


    此時此刻,太子向來溫潤的眸子,徹底沉了下來。


    而他旁邊的太後,早已在楚熠和太子這一來二往間,氣得臉色鐵青。


    太後正欲開口怒斥,卻被太子反手抓住手腕,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太後冷哼一聲,掙開太子的手,怒火衝天背過身去。


    “四弟。”太子走到楚熠麵前,溫聲道:“四弟莫急,父皇昏迷不醒,要先救醒父皇才最是要緊,況且,若父皇昏迷之事,傳到朝野上,朝堂必會動蕩,此時若再徹查承恩公府,必會震驚朝野,人心不穩,必會生亂……”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楚熠冷冷打斷:“太極殿守衛森嚴,都能兩次被人鑽空子,若不盡快緝拿兇手,便不能盡早查出父皇昏迷究竟是中了何毒所致。倘若兇手再對父皇下手,父皇有個三長兩短,皇兄可擔得起責任?


    到時別說朝堂大亂,倘若有人借此必非議皇兄與承恩公府有私,汙蔑皇兄妄圖弑君以盡早登上帝位,皇兄又該如何自處?”


    此話讓背過去的太後,臉色一變。


    她側了側身,戒備地看向了太子。


    熠王這番話,處處戳在他們的死穴上,若太子畏懼人言,鬆口讓熠王徹查承恩公府……


    那她冒險做的這些事,豈不等於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太子感受到太後的目光,麵露為難之色。


    他溫聲道:“四弟,此事關乎承恩公府的聲譽,還是要謹慎為上。為兄以為……若當真要查,須得正大光明的查,要先將證據提交三司會審,倘若果真如你所說,此事與承恩公府關係甚大,再由大理寺出麵,徹查承恩公府才對。


    至於父皇的安危……你放心,有為兄在,為兄哪怕不吃不喝不睡,也定會守在父皇身邊,保護父皇周全,絕不讓兇手再有可乘之機。”


    楚熠聽見這話,深深望他一眼,沉聲迴道:“既然如此,明日早朝,我便將奏折呈上去,介時由皇兄和朝臣審議。至於父皇這邊……


    他有意拖長聲音,冷肅地道:“有皇兄這番承諾,我也放心了。還望皇兄明白,倘若父皇在皇兄的庇護下身死,我楚熠不需要證據,必會將這天下疑似兇手和幕後指使之人,統統殺光,一個都不留。”


    擲地有聲的話,夾裹著雷霆之意,猶如一柄利劍出鞘,懸在了太極殿眾人的頭頂。


    沒有人,會質疑熠王的話。


    因為,以他的能力,和他在軍中的威信,若他打著“勤王”的名義,必會一唿百應。


    到時就算這守衛森嚴的皇城,都擋不住他複仇的腳步。


    直到這刻,沈姝終於明白,“前世”為何他們會選在和皇帝同一天對熠王下手。


    因為熠王,才是他們在野心和權力路上,最大的絆腳石。


    太子因著楚熠這句話,求助似的看向了太後,溫潤的臉上,帶著膽怯之色。


    接觸到太子的目光,太後陰沉著臉,轉過身來,目光沉冷望著楚熠。


    在這一刻,太後甚至有些慶幸,在今日之前,她選了太子。


    比起溫潤膽小的太子——


    倘若眼前這個六親不認、油鹽不進、毫無弱點的熠王有朝一日上位,絕對是他們蕭家之禍,大周之禍!


    楚熠朝太後和太子頷首,甚至連告辭都不曾說,便一手握著長劍,一手抓住沈姝的手,大步朝太極殿外走去。


    暮和見狀,忙朝太子和太後行禮,緊跟在楚熠身後離開。


    他們三人所行之處,無論宮婢、太醫還是禁軍,紛紛退至一旁,無不懾於楚熠周身的氣勢,低垂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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