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下蝠鳥肉翅顆粒的李成仁,並沒感受到死亡即將來臨。


    那顆粒帶著某種古怪的味道,滾進他的喉嚨,讓他皺了皺眉。


    味道雖然古怪,卻沒有別的不適。


    他心下放鬆些許,臉上重又帶上了先前優越自得的神色。


    “熠王殿下,您看,下官……”


    然而,李成仁的話,隻來得及說到這裏,便瞬間睜大了雙眼。


    隻是這半句話的功夫,他感到腹中仿佛被潑進了滾燙的油,五髒六腑無一處不在沸騰、絞痛。


    他失控蜷縮在地上,眼睛和嘴巴張得極大,想要求救——


    然而,他的喉嚨就像被那些熱油燙緊似得,不出半點聲響。


    大殿之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李成仁的臉上。


    包括那些先前還拚命附和李成仁,臉上曾笑得十分自得的太醫們。


    他們眼睜睜看著李成仁的皮膚突然變得通紅,隻是幾息之間,又便變得青紫,最後成了烏青。


    想到自己先前那些狂妄諂媚的態度,驚駭恐懼地到癱坐在地上。


    在這個過程中,沈姝的目光,始終冷冷注視著李成仁的眉心——


    她親眼目睹他眉心那縷極淡的香灰印記,緩慢凝固成一個詭異的圖案,先是變黑,後又亮,最終消散於無形。


    這是陽壽終結的印記。


    李成仁此時此刻,必死無疑!


    果然,就在印記消失的刹那,李成仁僵硬蜷縮在地上,甚至連痛叫聲都沒來得及叫出口,便在難以言喻的巨大疼痛和折磨中,丟了性命。


    所有人親眼目睹了,太醫院院使李成仁死去的整個過程。


    他們當然記得,方才李成仁是如何言之鑿鑿,說皇帝沒有中毒。


    而現如今,這枚從那日香灰裏找到的米粒大的顆粒,卻生生要了他的性命。


    “本王看見了。”楚熠神色冷漠睇著李成仁的屍身,淡淡迴答李成仁臨死前的問話。


    太後看著李成仁的死狀,臉色瞬間煞白。


    已經有整整三十年,她沒再看見有人像這樣死在她的麵前了。


    上一個像這樣死在她麵前的人,還是……


    “皇祖母,您可曾看見否?”


    楚熠淡漠的詢問聲打斷了她的沉思。


    太後抬眸看著楚熠的臉,恍惚中,她仿佛看見三十年前那個人,正在威嚴地怒視著她……


    “皇祖母,你可曾看見否?”楚熠看著她再度問道。


    太後激靈靈打個寒顫,從迴憶裏猛地迴神。


    她想也不想,對著楚熠劈頭蓋臉訓斥道“你究竟給他吃的什麽?誰能證明這東西是從太極殿那日的香灰裏翻出來的?”


    這話,讓楚熠的鳳眸瞬間沉冷,握著劍柄的手,倏然一緊。


    太後猶未察覺,斥責之聲越來越尖銳“你竟敢當著哀家的麵,當著你父皇的麵,毒殺為你父皇醫治的太醫,你是不是當真要弑……


    “皇祖母!”


    太子見狀,忙在最後關頭,打斷太後的話。


    他溫聲說道“您受驚糊塗了,李成仁已死,就證明父皇那日當真是中了毒,確實是他誤診,險些耽誤父皇病情。四弟方才說的沒錯,您可萬不要因為一時之氣,錯怪了四弟。”


    太後本欲故技重施,翻臉不認賬,給楚熠重新扣上“弑父”的帽子。


    如今聽見太子的話,她立時明白,到了這份上,萬不能心急。


    她堪堪按下到嘴邊的話,眼眶忙湧上幾滴淚,做出六神無主的模樣,慌亂抓上太子的手“信兒啊,如今你父皇陷入昏迷,生死未卜,國不可一日無君,你是太子,是熠王的大哥,你來說,現如今要怎麽辦才好?”


    沈姝親眼目睹太後變臉——


    就跟演折子戲似的,時而是撒潑的市井老婦,時而又變成毫無主見的老白花……


    這浮誇的演技,簡直讓沈姝歎為觀止。


    沈姝不由得順著太後的目光,看向太子——


    隻見太子沉吟幾息,對楚熠懇請道“鳳時,如今李成仁已死,這些太醫們怕是都已嚇破膽,不濟事了,你身邊能人異士眾多,你看……”


    這話讓沈姝臉色微變。


    當真是好謀算。


    這是要把醫治皇帝之責,推給熠王。


    若皇帝救得醒還好。


    倘若再出什麽意外,就憑方才太後那撒潑的陣仗,還不知道要在滿朝文武麵前,把熠王編排成什麽樣。


    沈姝擔憂地望著楚熠。


    迄今為止,太子的表現並未露出明顯破綻。


    她實在很怕熠王會盲目輕信太子,落入太子的圈套。


    好在,沈姝方才為了要維護暮和,走到了暮和身側。


    此刻,楚熠就站在她與暮和的正前方。


    沈姝不動聲色悄悄挨近他寸許,輕輕在他後背寫下三個字不、要、信。


    這個小動作本是沈姝好心提醒,卻在楚熠背後帶起一陣酥麻,讓他猛地僵直了後背。


    “皇兄明鑒。”


    楚熠不經意站直身子,未握劍的那隻手,負在身後。


    “我既不懂醫,又不懂藥,方才與李成仁爭論,隻因查案查出那日太極殿父皇是被人下了毒。如今父皇昏迷不醒,太醫院這邊究竟要如何救治,我也不甚清楚,這種事還需皇兄理出章程,定奪才是。”


    楚熠麵上雖與太子踢著皮球,可負在身後的手,卻抓住沈姝的手,輕輕拍了拍。


    沈姝猝不及防間手被他抓住,霎時臉色通紅。


    她忙低下頭,想要收迴自己的手,可那人的手卻似鐵箍一般,害她半點也動彈不得。


    盡管,寬大的袍袖,遮擋住了兩人的小動作。


    卻讓立在沈姝身旁的暮和,看得一清二楚。


    暮和古怪看著兩人交握的手,心裏很是淩亂。


    這又是什麽情,趣?


    皇上昏迷不醒、生死未知呢,你們兩個這樣,真的好嗎?


    “這……”


    太子麵上露出些許為難“可如今太醫院這種情勢,就算是我,也沒有辦……”


    他的話說到一半,突然,他的目光落在沈姝低垂的頭頂,眼睛一亮。


    “聽聞父皇親指了安定縣主去太醫院,還賜下縣主可以隨意差遣太醫的口諭,我看不如這樣,就讓安定縣主留在太極殿裏,率眾太醫醫治父皇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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